白澤帶著言舟離開侯府時,天色還未明,街道上隻有二三乞兒。


    “副院大人,這裏。”


    白澤聞聲回過頭,澹林正站在街道對邊朝他們招手,隨行的侍從站在他身邊。


    “還要帶個小娃娃一起去?”


    “能行嗎?不會被嚇哭吧?”


    “小公子貴庚?”


    聽著他們七嘴八舌的詢問,言舟伸手揪住白澤的衣袖,故作害怕狀往白澤身後縮了縮。


    “今年十三,我盡量不讓你們看到,我偷偷哭。”言舟故意壓低聲音答道。


    “好了好了,你們很閑嗎?在這嚇唬孩子。”澹林看不下去,開口攔住他們。


    “乖徒也調皮了。”白澤眯眸笑笑,抬手撫了撫言舟的頭。後者吐了吐舌頭。


    “副院大人你們用過早膳了嗎?”


    “我不用。”白澤說著偏頭看向言舟。


    “我今天不餓。”言舟立即接話。


    “不不,我們帶了些糖餅,小孩子不吃飽怎麽長高。”


    “對啊對啊,快快,上馬車,我們給你拿。”


    “我們還有花糕,小公子想吃什麽都可以。”


    看著他們過分熱情,言舟默默又往白澤身後縮了縮。


    “先上去吧。”白澤無奈搖頭,將話題扯回正題上,“這次議和,陛下的要求是什麽?”


    這話一出,澹林卻沉默了,一直到他們都坐上馬車,一直到馬車開始往北行駛,他都沒開口。


    剛坐下,隨侍們紛紛捧著吃的到言舟麵前,七嘴八舌的介紹著。


    言舟伸手拿了塊糖餅,一邊小口吃著,一邊看著澹林泡茶,又回頭看看白澤,下意識扯下一小塊遞到白澤嘴邊。


    “好吃嗎?”見白澤照常吃了,他硬著頭皮詢問白澤的意見。


    “嗯,不錯。”白澤點點頭。


    “來,喝茶。”澹林將茶斟好,端到白澤麵前。


    “嗯?”白澤接過杯盞,看著他,疑惑挑眉。


    “這事,陛下他說,隻要能議和就行,不論對方要什麽,都……給。”澹林小心翼翼的打量著白澤的神色,語速也放的慢了些。


    “不留分毫餘地?要什麽都給?”言舟驚訝,幾乎脫口而出。


    末了他也意識到自己失語,自覺噤聲低頭吃糖餅。


    “徒兒雖失禮,但也確實是我想問的,當真一點餘地也不留,要什麽給什麽?”白澤終於也開口,語氣卻不像詢問。


    反而更像是在陳述這件事。


    澹林猶豫片刻,點了點頭。


    “陛下說,不論用什麽辦法,隻要停戰就好。”其中一個隨侍麵色沉重的說道。


    “那多半是這樣了,隻怕到時無法承受他們開的條件。”另一位隨侍也皺著眉。


    “萬一、萬一他要我們的命怎麽辦。”言舟旁邊那個又高又瘦的隨侍驚恐的捂著腦袋說道。


    “誰會要你的命啊,你的命值幾個錢啊。”旁邊另一個稍矮些的立刻接話。


    “我的命對我來說就是無價之寶啊。”


    “行了行了,與其擔心這個,不如擔心一下若真遇到那樣的情況,你們怎麽跑。”澹林打斷他們胡思亂想。


    “這不就看誰跑得快嗎,外務使您放心,我們一定保護好你和侯爺還有小公子。”


    “雖然我口才不好,但是我略懂些拳腳功夫,應該不是問題。”


    “就你那三腳貓功夫,別自個兒把自個兒絆倒了。”


    “外務使可是修煉之人,還需要我們操心嗎?”那位瘦瘦的隨侍身後那人冷不丁補了一句。


    “嗯,你們還是小心你們自己得好。”澹林讚成點頭。


    “那小公子總要保護了吧。”


    “小公子也修煉。”言舟默默補了一句,又抬眼看看幾人。


    “保重自身便好,也盡量不要與他們起衝突,我們是議和,不是宣戰。”白澤看著他們打鬧,無奈搖頭,“再不濟,到時也有我們的人,總能離開的。”


    走了四天三夜他們才趕到北疆的軍營,令他們頭疼的是,半路上言舟忽然高熱不退,陷入夢魘之中,極少清醒。


    一下馬車,那個瘦瘦的隨侍就飛奔過去,一邊跑一邊喊:“軍醫,軍醫呢!”


    白澤抱著言舟在最後麵下馬車,澹林向軍營門口的人出示令牌,確認過後才走進軍營。


    營內所有人都麵色沉重,澹林找到了柳副將,那是沈老將軍的妻子的弟弟,能力出眾,一路平步青雲到這位置。


    “軍醫住的營在那邊,高熱萬不能小看,尤其是孩子,外務使這邊請。”柳副將指了指西邊的營帳,說完抬手掀起身後營帳一角讓澹林進去。


    “侯爺一會兒要參與議事嗎?”柳副將又回頭問白澤。


    “不,不用,在正式與北夷會晤之時,再叫我。”白澤搖搖頭,抱著言舟往柳副將剛剛指的軍營走去。


    老軍醫替言舟把過脈後,幫忙開了藥方,又喂了些藥。


    “最好是去南邊的鎮子上靜養著,這裏經常有動亂,不好養病。”老中醫說著將藥方遞給白澤。


    “嗯,多謝。”白澤點點頭,收好藥方。


    “我的身體,我清楚,我沒事。”言舟坐起身,剛說完又咳了起來,好一會兒才緩過氣。


    “現在的小孩子,倔強得很,跟少將軍一個樣,倔。”


    聽見少將軍三字,言舟立刻抬頭,急切問道:“沈……少將軍,現在他在哪?”


    “他?他還在敵營,不知生死……”老軍醫臉上的怒火消散不少,說著抬頭望向北方。


    “能說說,他的事嗎?”言舟猶豫著開口。


    “少將軍啊,去年的三月初五跟著沈將軍過來的,他的本事遠超同齡之人,那麽重的鐵弓,他也能扛起,比他還高的長矛在他手裏,如臂使指,


    “可那又怎麽樣,他總歸是沒上過戰場的貴公子,是嬌養著的京城少爺,沒見過這樣的場麵,被鮮血嚇得好幾天都吃不下飯。”


    老軍醫說到這裏,語氣中帶著些感慨,他舒了口氣,眼角帶著些淚花。


    “但他從不退縮,有沈將軍當年的風範,戰場上,他取下敵方首級共十九,沈將軍在他這樣的年紀,都隻取下十一個。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無疑的,將士們都很敬佩他和沈將軍,但是現在……”


    老軍醫說不下去了,兀自走出了軍營。


    即便他不說,言舟也明白。


    一個馬革裹屍,一個身陷敵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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