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哥,你找個酒吧就是為了從裏麵買三瓶可樂,坐在人家門口喝啊?”


    “我說找個酒吧,我什麽時候說要去裏麵坐坐的,我沒說吧!”


    墨鏡男動了動中指,最後還是將大拇指掰了出來。


    濱城昏昏欲睡,隻有酒吧一條街像一個黑白顛倒的神經病人,白天休克,晚上亢奮,每個在這裏出現的人,不再是白天萎靡不振、怨聲載道的王大姐、李大哥,搖身一晃,成了王姐、李哥,成了這條街的王者,他們一個個都有相同的配置:大金鏈子、大墨鏡,嘴上還叼著一根大雪茄!


    這兒真是一塊能讓人脫胎換骨的風水寶地。


    我、羅陽和墨鏡男坐在“夜色”酒吧對麵,這裏一共有四把椅子,除了我們三個還有一個吹嗩呐的街頭藝人,眼前的他似乎睡著了,懷裏抱著他的嗩呐。


    就在五六個月以前,我身邊坐著的還是胖子,那個該死的胖子。


    我搖了搖可樂,將拉環扯下來趕忙放進嘴裏,我十分享受這種直搗味蕾,令人血脈噴張的感覺。


    “行了,鋪墊的也差不多了,開始你的表演吧!”


    我瞥了一眼羅陽,催促是對一個講述心事之人極大的不尊重!


    時光倒流,我的思緒回到昨天......


    羅陽、墨鏡男出去以後,湯老頭兒滿臉期待地走過來坐在我對麵,他迫不及待卻又有一絲躊躇,矛盾的內心讓他欲言又止。


    “湯老師,身體為重,有些事你抗不來!你瞧我這身板,跑個鐵人三項不帶吃早飯的!”


    我身子一皺,許多重口味的鏡頭在我大腦一晃而過,眼前的湯老頭兒依舊舉重若輕,對,在人家眼裏,我可能是個黃花大閨女。


    “小兄弟,我知道你是有能力的人,所以才將這件事托付於你!”


    “能力有限,恐怕真俯下身子做起來,我十有八九落荒而逃,我承認有這方麵的天賦,無論是技巧還是體力,但我誌不在此啊!”


    湯老頭兒給我斟了一杯茶水,再抬頭,已是心事重重的樣子,眼裏似乎剛刮過一陣風霜,當然也可能是一片荒漠。


    “小兄弟,你能幫我找個人嗎?”


    我一愣,不由得歡喜起來,像我這樣視節操為生命的年輕人,怎麽可能受得了在我清清白白床上運動接觸史上,留下與同性滾床單的汙點。


    找人?總不可能比找一張床照還難吧?


    “實不相瞞,在找人方麵我的確有些小心得……”


    我喝了一口菊花茶,香氣四溢、沁人心脾。


    “您要找的人和你什麽關係?”


    “他是我女兒!”


    “您不是隻有一個女兒嗎?”


    湯老頭兒微微點頭。


    “所有人都知道我有一個女兒,可沒人知道我早就失去了她,甚至我都不知道她是死是活!”


    心涼了半截,我就知道,按照老天給我安排的打怪升級的路數,我怎麽可能領取一項尋尋常常、信息齊全的尋人任務呢!


    “湯老師,問一句,您的女兒離開時是什麽時候?”


    “不滿周歲!”


    湯老頭兒說到這兒身體不由得抖了一下,我是抖不動了,尋找一個不滿周歲的孩子,我得瑟不起來。


    不用問,湯老頭兒除了知道他丟的是他的女兒,其他的大概什麽也提供不了,當然,也許還有一張不滿周歲的照片,這有毛用?女大十八變,都趕上豬八戒變身術的一半了!


    “你知道我當初紅透半邊天……自然,我心高氣傲得很,可以說目無一切,人就是命,到了最高點肯定得往下拋,這個觸點就是人性的弱點,那些我不該得罪、得罪不起的人,我都給得罪了……然後就是懲戒!”


    湯老頭兒望著那碗茶水,仿佛是看一眼不見底的水井。


    “我的妻子不堪騷擾,離我而去,我的父親母親先後遭受意外,那些人告訴我,如果不退出歌壇,誰也不能保證會不會出現白發人送黑發人的世間慘劇,我不敢告訴任何人,終日惶惶不安,現在想起來可笑至極,可當初讓我放下名利、失去舞台、失去掌聲、失去聚光燈和曝光率,就像魚失去水,無異於自殺!”


    湯老頭兒劇烈的咳嗽起來,趕忙從口袋裏掏出幾片藥扔進嘴裏。


    半生輝煌,半生落寞,遲暮英雄,也得喝湯喂藥。


    “我選擇遠走高飛,越遠越好,於是我帶著家人去了夏威夷,盡管轟動一時、猜測紛紛,但人們更多的是為我的急流勇退而惋惜,金錢,我是足夠了,名聲也算懸於高堂之上,有家人有女兒,慢慢地我也融入了新的生活,後來我想明白了一個道理,如果老天不想讓你好,你就有上萬種死法!”


    世上最不甘心,莫過於一句輕描淡寫的狠話:小時候告訴別人,牽倩倩的手是羞羞的事,我要告訴老師;初中告訴別人,我才看不上她,我要娶飯島愛一樣的女人;高中告訴別人,高中的戀愛不值一提,大學的資源麵向全國,隨你挑,有的少數民族還能走婚;大學告訴別人,我的夢中情人是個蓋世英雄,有一天他會踩著七彩雲來娶我。


    就這幾秒鍾,我就想了這麽多,不是我走神了,也不是湯老頭兒說的不夠引人入勝,佛家講,彈指間有九百個念頭生滅,我離成佛還差八百多個念頭!


    “他們偷走了我的女兒,她還隻是個嬰兒,我告訴他們,他們可以拿走我的一切,隻要將女兒還給我,他們卻說什麽都不要,隻要我發一份聲明,承認自己是個同性戀……以當時人們的思想觀念,我知道這意味著什麽,但我管不了那麽多,身敗名裂甚至我的生命與我女兒相比,不值一提!”


    “這麽說你不是……”


    我張口結舌。


    “我當然不是,那時我的身邊從不缺少女人。”


    我感覺自己的屁股從懸空狀態,徹底坐了下來,麵積約占椅子麵積的百分之八十,那叫一個踏實。


    老頭兒也是男人,說不定今晚集郵女能讓湯老頭兒享受一晚老來樂!


    “你是在笑嗎?”


    湯老頭兒盯著我有些發毛,大爺的,我怎麽跳戲了,人家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講述自己的傷心往事,我怎麽還樂嗬起來了呢!


    於是,我趕忙沉下臉,一副聖人婊模樣的感同身受道:“但他們還是奪走了你的女兒!”


    湯老頭兒曆經蒼蒼,吃過的鹽比我吃過的大米飯還鹹,如若不是非同尋常的感受和痛苦,他不會像眼前,低著頭沉默良久。


    “那種感受你明白嗎?


    “明白!”


    “你不明白!”


    你還真是個大爺,知道我不明白還問。


    “可笑的是,究竟是誰想置我於死地我都不知道!”


    湯老頭兒突然將茶杯摔到地上,瓷片粉碎,我被嚇了一跳,呆若木雞,就像與我相戀好幾年的情人被告知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一樣。


    沉默,更長久的沉默……


    如何打破沉默的氣氛是一種技巧,有人選擇談論天氣,有人選擇講個笑話,有人著眼於眼前,比如一杯茶水;替我做出選擇的是我的肚子,它咕咕嚕嚕叫了兩聲,問我為什麽大半天沒喂它。


    不爭氣的玩意兒,我趕緊挺胸收腹,將它的抱怨斬於未時。


    “您的女兒如今已成長為一個漂亮的姑娘,說不定她現在過的很幸福。”


    “我這半生都在做這樣的祈禱,希望老天能聽見,可她天生與別人不一樣,為什麽老天不能將所有的罪責讓我你個人承擔!”


    說話間,湯老頭兒從懷裏掏出一個類似於懷表一樣的東西,他將它打開,裏麵是一張舊舊的嬰兒照。


    “真是個小美人,長的可真白!”


    湯老頭兒將這隨身攜帶、意義非凡的東西遞給我。


    “她生下來就比別的孩子白,那是一種不一樣的白……是毫無血色的白,因為……她患有先天白血病。”


    湯老頭兒如鯁在喉,如不是迫不得已他何必自揭傷疤。


    “這就是您為什麽說她生死未卜?”


    “雖然是慢性白血病,可如果得不到及時的治療,後果也隻能是慢慢等死,他們將她搶走了,不管是賣給哪戶人家,他們都負擔不起……那是一筆巨額的治療費用!”


    湯老頭兒悔恨交加,人沒有心事會過於輕浮,心事太重輕則苦澀度日,重則度日如年,恐怕湯老頭兒這糟糕的身體就是受這重重的心事所累。


    我觀察著手裏的照片,找這樣一個人難度堪比登天,但我要拒絕了湯老頭兒,湯老頭兒肯定也不會答應見集郵女,我若是答應了湯老頭兒,這十有八九是一項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我甚至都不知道該從何處下手,再看看慢慢迫近的時間,我也管不了那麽多仁義道德的事了。


    誰的第一桶金不是充滿謊言與血跡,等我哪天功成名就了再裝模作樣……不,是虔誠十足的懺悔吧!


    “您的女兒有什麽比較特別的地方嘛,您知道,我總得需要一些線索!”


    我隨口一問。


    “她……她特別愛笑,笑起來有兩個小酒窩!”


    湯老頭兒說的眉開眼笑,我卻差點哭了,我親愛的湯大爺,這算什麽特別的地方,我總不能見到一個愛笑的女孩就上去問一問,你是不是湯家丟失的那個寶寶啊?


    行了,我也看出來了,沒必要經此一問,如果湯老頭說她屁股上有個胎記,這對我作用也不大,我他奶奶個腿的,總不能見到一個姑娘就上去撩人家裙子吧?


    那我可能比他女兒死的更早!


    我擦了擦我那八百多度的鏡片,小女孩脖子上好像掛著一個東西,照相的時候正好露在衣服外麵。


    “這是一個裝飾?”


    湯老頭兒眯眼一看,搖搖頭。


    “這是求來的護身符,為了她多福少難!”


    “這東西不值錢吧?”


    “花了不少錢,這是從一個老和尚那兒求來的,但東西本身不值錢,你問這個幹什麽?”


    “我是擔心東西太值錢他們會把它扯下來,如果是不值錢的東西,說不定它還在您女兒身上!”


    湯老頭兒認可的點點頭,又補充道:“其實是一小塊佛像的碎石,隻有小拇指甲一半大小,上麵刻著她的名字!”


    名字?一個二十多歲的姑娘,身上戴著一塊刻有自己名字的護身符石塊,這難道還不夠獨特?


    在生物圈能如此示人的也隻有老虎大王頭上的那個“王”了吧!


    “您的女兒叫什麽名字?”


    我迫不及待。


    “上麵刻著一個’梅’字!”


    “哪個……”


    “梅花的梅,是老和尚起的,意在傲立風雪,不懼嚴寒!”


    一個二十多歲的姑娘,身上戴著一塊刻有“梅”字的護身符,由於白血病的原因,她臉色煞白……


    我的心像被重重捶了一拳,我突然想起一個人,而她的父親恰好曾是個人販子。


    “小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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