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媽曾告訴我,當年大爺送給她一塊玉鐲作定情信物,可後來怎麽也找不到了,大爺曾無數次許諾要再買一塊。


    像正常男人一樣,這個承諾至今也未兌現。


    我在網上查了查,一塊很普通的玉鐲也得三四千左右,上萬甚至幾萬的不算稀奇,一塊石頭能賣這個價,真是玉石恒久遠,一顆就破產啊!


    我懷揣著全部身家,心虛地站在金碧輝煌的濱城百貨金店前,一閃閃的金字招牌亮瞎我的狗眼,但我意已決,哪怕餓死,也得給大媽買個像樣的生日禮物。


    我咽了一口唾沫,剛想邁步,一塊鋼鏰從口袋裏蹦出來,圓滾滾離我而去。


    它倔強地滾動著,我冷眼相向,看這嫌棄我的一塊錢意欲何為,五米開外,它轉了一圈,不甘心地躺在了地上。


    “沒出息的家夥,挺有眼光啊,往法拉利底下鑽。”


    我看了看四周,俯下身子往車底下扒拉,剛碰到硬幣,突然一陣轟鳴聲,我感覺被嗆了一肚子的灰,鼻子裏灌滿了油煙味,接著是劇烈地咳嗽。


    媽的,燒一輩子鍋爐的工人也不如我這一次性吸的油煙多!


    “別動車,車下有人!”


    我驚慌失措地從車底往外爬,可一隻腳突然踩在了我的屁股上,進退不得。


    “大哥,你在我車底下幹嘛呢?”


    是個女人。


    “撿錢!”


    “誰的錢?”


    “我的錢啊!”


    “多少錢?”


    “一塊!”


    “誰知道你是撿錢啊還是偷我的配件!”


    “你讓我出去,你看看我的模樣你就知道我是清白的!”


    腳收了,我趕緊從車底抽身而出,我剛抬頭,對方便哈哈大笑起來,我抹了一把臉,滿手的灰。


    “看你的模樣不像清白的,哈哈!”


    “你是故意的對不對?其實剛才你就在車裏,有你這樣恩將仇報,以怨報德的嘛,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對方笑彎了腰,我原以為我倆的緣分隻是擦肩而過,沒想到剛過兩天,居然以這樣的方式再次與秦小冉相遇。


    “怎麽,請了一頓大餐,窮得在大街上靠撿錢吃飯啦!”


    “那真是我的錢,要不然以我的人品和受教育程度,我肯定會交給警察叔叔,再說,一塊錢不是錢啊,一個韭菜包子呢!”


    小冉遞過一包濕巾,我擦了半天才勉強露出另半張臉。


    “簡直毫無人性,明知道是我,你還狠踩油門,我這得開胸驗肺,別留下什麽後遺症,再有個三長兩短、二十年後複發、不孕不育,我怎麽延續老祖宗的香火?我怎麽和我老爺爺的爺爺交待!”


    我幹嘔了兩口,沒想到法拉利的油煙味和我的“寶馬”沒什麽不同。


    “走吧,咱找個地方好好算算賬,之前的飯費和救命錢,這次的精神損失費、肉體損傷費,看我賠償多少合適。”


    鶯歌燕舞,鳥語花香,我正愁著該怎麽點撥幾句關於飯錢的事兒,小冉竟給了我一個春天,這一刻我似乎都忘記了,這個錢本來就是我的。


    “去我辦公室吧!”


    我恍然大悟,對啊,濱城百貨也是秦氏集團的。


    “你先等我一會兒,我去趟公廁洗把臉,別給你丟臉。”


    小冉的辦公室在濱城百貨的五樓,一堆的書、一堆的石頭、一堆的畫和榮譽。


    其實我也曾天真的想象過,如果有一天我成了霸道總裁,我的辦公室會是什麽模樣?


    經過深思熟慮,我覺得自己可能不需要辦公室,隻要有輛車能讓我出去、有個房間能讓我睡覺、有潑天的資金花不完、有漂亮妖嬈的美女秘書讓我......不是,是給我規劃好工作。


    我想我不介意在ktv、洗腳房、按摩店……做一個日夜操勞的霸道總裁!


    現實是霸道是人家的,總裁也是人家的,我他媽讀霸道總裁的網文都要付費!


    算了,不生氣,言歸正傳。


    “你也不來找我。”


    小冉端來一杯咖啡,碩大的辦公室說話都仿佛帶著回音。


    “我很忙。”


    “忙著幹什麽?”


    “沿街乞討啊,吃不飽,這個季節的西北風也不多!”


    小冉點點頭。


    “真是苦了您了,恩人,都沒力氣找狗了吧?”


    “你怎麽知道?你去找狗老大了?”


    “對啊,聯係方式都沒有,我想給你錢得找到你這個人吧,除了狗老大那裏我還能去哪兒問,是不是覺得你這墊的飯錢打水漂了?”


    小冉湊過來,我下意識地往後一撤。


    “助人為樂,見義勇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我不會因為錢違背我嫉惡如仇的天性!別說,你這錢我壓根就沒打算要,錢乃身外之物,你要不說,我都忘了,不然我早跑到秦氏集團大樓下拿著大喇叭吆喝了!”


    “以前我遇見過一個嘴硬的,脊梁骨挺得倍兒直,現在他墳頭的草都一人多高了,你知道他怎麽死的?”


    “怎麽死的?”


    “餓死的!大哥,你認識這樣的人嗎?如果你見到這樣的人會和他說兩句啥?”


    含沙射影、指桑罵槐!


    “說......兄弟,埋你的這塊地挺肥沃啊,草都能長這麽高!”


    “滾!”


    小冉關上抽屜,手裏搖晃著厚厚的一遝錢,看起來有幾萬,我咬著下嘴唇,希望我剛才視金錢如糞土的話小冉不要當真。


    “五萬,拿著吧!”


    “吃飯一共花了6823.5元,加上剛才尾氣對我人格和肉體的雙重汙染,七千塊錢吧,還有商量的餘地,可小刀。”


    “成交!替人消災理應拿人錢財,剩下的錢是對你的犒賞!”


    “這倒是侮辱我了,要不是我現在需要錢,這飯錢我真沒打算要。”


    我數出七千塊錢,將剩下的推到小冉麵前。


    “現在急需用錢?”


    “這是七千,我身上還有三千多,一萬來塊錢,花三四千買個玉鐲,留一千的生活費,剩下的轉給我朋友,他需要錢,當然,像你們有錢人對於“千”這樣的計量單位可能沒什麽感受。”


    我將錢裝進口袋,算是一塊石頭落了地。


    “買玉鐲送人?”


    “我自己戴合適嗎?”


    “送誰?”


    小冉臉上笑意全無。


    “一個我十分尊敬的女人!”


    “你不是單身嗎?”


    “對啊,我有說我不是嘛,玉鐲是送給我大媽的,我一直受人照顧,今天是她生日。”


    小冉仿佛如釋重負,她的反應讓我有些無法坦然,千金女愛上窮小子的故事一閃而過,我警告自己,天作孽有可為,自作孽不可活,別往火坑裏跳,馬列主義教育我們要實事求是,對資本家不應抱有奇思妙想。


    “貧下中農要去耕田勞作了,大小姐請留步!”


    一杯咖啡見底,錢也要回來了,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別走!”


    小冉跑到我前麵,伸出手攔住去路,看著她白皙的皮膚,假如她是個普通人家的姑娘多好,我肯定死皮賴臉一追到底。


    “想不想發財?”


    “不想!”


    “胖子也是這樣想的?”


    毫無疑問,又是狗老大告訴她的,這狗老大,這是把我家祖墳在哪兒都告訴小冉了。


    “姑娘,有話直說,我還得去買鐲子。”


    “好!”小冉跑到書架拿出一張紙遞給我,“我想和你們私偵社簽一份合同!”


    我搖搖頭,將那張紙扔在了桌子上:“有錢能使鬼推磨,你那麽有錢,這世上還有用錢解決不了的事情嗎?”


    “幫不幫?”


    小冉突然臉色通紅,眼睛裏淚光閃爍。


    “打住!我的姑奶奶,我就知道我這飯錢沒那麽好拿!”


    我掃了一眼合同,小冉的訴求是讓李尚龍離開她。


    “李尚龍是誰?”我明知故問。


    “李茂海的兒子,你見過的!”


    “首富家的兒子你都……姑娘,你糊塗啊,換做是我,我寧肯去一趟韓國……不對,是泰國,做一場徹頭徹尾的手術,隻要人家不嫌棄我。”


    小冉臉色一沉:“淩淩發,我沒跟你開玩笑。”


    我咂摸咂摸嘴:“我聽胖子說過,私偵社的感情業務一般是勸離‘小三’,你這……俗話說,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婚啊!”


    “你知道,他們是綁架,我根本就不喜歡他!”


    話說回來,小冉雖然是富家子弟,卻一不拜金二不矯情,長得又漂亮,確實是個好女孩,如果李茂海家的公子哥是吃喝嫖賭的“富二代”,那我肯定不能眼睜睜看這麽好一個姑娘掉進火坑,可人家偏偏不是,除了性格高傲、看不起人,我也沒發現人家其他什麽缺點,據說李尚龍在茂海國際已獨當一麵,子承父業是早晚的事。


    有錢又有能力的人一般都不怎麽看得起別人吧?


    不像我,沒錢沒能力,照樣看不起有錢人!


    “小冉,你可能不知道這個社會有多殘酷,我就曾身負重傷,一見鍾情隻會出現在小說裏,我們要學會慢慢愛別人,你的出身注定了你選擇範圍的局限性,大街上的紅男綠女是給我這樣的人準備的,你的伴侶應該出現在舞台中央或者坐在瑪莎拉蒂裏,強強聯合,有何不可?”


    小冉沒有說話,甚至沒有出現一絲聲音,但淚水已奪眶而出、簌簌而下。


    “我嫁給他肯定是要自殺的,我不要形同虛設的婚姻,我從小看夠了他們人前一套背後一套的醜陋,我真的會受不了的!”


    我猜這個他們,小冉大概率說的是她的父母。


    小冉嚎啕大哭起來,精致的妝容亂作一團。


    眾所周知,我這個人心腸軟,尤其是看不得女人哭。


    當然,我更見不得男人哭!


    “小冉,你冷靜冷靜!”


    “小冉,你讓我考慮三天……”


    “小冉,我得和胖子商量商量吧……”


    “別哭了,拿筆來!”


    話音剛落,小冉破涕為笑,陽光下她傻傻看著我,作為一個光腳的,竟心疼起穿水晶鞋的人。


    “作為一個天才,我好久都沒做傻事了!醜話說到前頭,我不能保證一定完成任務,這是我們的規矩,而且你這一單我們現在還不能立馬行動,我們前兩天剛接了一個大單,沒辦法,隻能先來後到。”


    “可是還有兩個月我們就訂婚了!”


    “我們手裏這一單應該用不了那麽久……姑娘,冒昧問一句,你的酬金怎麽沒寫?你知道,我們是兩個人……”


    “我當然知道。”小冉再一次湊過來,“你們隨便寫,寫多少我就給多少!”


    小冉薄荷的清香味迎麵而來,不過我更喜歡她大大方方的口氣,盡管我知道,這一單注定會是個友情價。


    “我明天出發到外地,回來後給你打電話,這段時間希望你一切安好。”


    小冉將我送到門口。


    “我原本也不相信一見鍾情的!”


    我假裝沒聽見,盡管小冉的聲音是吼出來的,保護別人善待自己,這樣不好嗎?


    本來是要下館子的,大媽堅決不同意,說鋪張浪費的錢夠你大爺算好幾卦的了。


    我給胖子打去了電話,是大媽想要見見小梅,當然,胖子和小梅感人的愛情故事是我告訴大媽的。


    大爺的手不僅能掐會算,做飯也是一把好手,雞鴨魚肉、油煎烹炸樣樣不在話下,我偷偷溜進廚房,將玉鐲交給大爺。


    “大爺,借花向佛懂嗎?”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大爺性格從不拖泥帶水,尤其是有利可圖的時候。


    “會說肉麻的話不?”


    “你大媽腿麻,就別讓她再肉麻了,你小子可好久沒陪我喝兩杯了,平時你大媽盯得緊,今天可是解放日,不醉不歸!”


    “放心吧,老頭兒,我來拌個黃瓜!”


    正忙得熱火朝天,大媽喊我進屋,她手裏捧著一個盒子,看上去有些年份了。


    “小發,我想送給你一樣東西。”


    “大媽,今天可是您的生日,哪有您送東西的道理。”


    我拿過一把椅子,坐到大媽對麵。


    大媽沒有說話,她打開盒子,從裏麵取出一把五公分長的木劍。


    “這是一把桃木的木劍,屬於微雕的一種,是我父親臨走前留給我的,一共兩把,另一把……在小海身上,如果你不介意,我把它送給你。”


    “大媽,這禮物太貴重,我不能接受。”


    我連連擺手,這是一份不能承受的饋贈。


    “這桃木劍和玉器一樣,它能護人但也需要人的身體養著它,不然會黯然無光,我借你三年,三年後你再還我。”


    我還想推辭幾句,可大媽已經將它套在了我的脖子上,我知道大媽讓我用身體養著它是假,可為什麽是三年呢?


    大媽拍了拍我的肩膀,閉眼道:“願老天爺護佑小發!”


    當大媽再次睜開眼時剛才的一切也隨之翻篇,她又開啟了話癆模式,她從抽屜裏拿出一個簪子,說要送給小梅,還特意告訴我,她還有一個更好的,將來送給能成為我愛人的女孩。


    說曹操曹操到,我打開門,胖子和小梅帶了一堆的東西,他倆身後還藏著一個人,居然是小冉!


    “你怎麽來了?”


    “不歡迎啊?”


    “歡迎,歡迎!”


    大媽笑容滿麵從屋裏出來,左手小梅,右手小冉。


    “什麽情況?”


    我扒著門問胖子。


    “我攔不住,她和小梅聊的特別投機。”


    “投機?是投機取巧、投機倒把還是偷雞摸狗?這倆女人可不是偷雞不成蝕把米的主兒!”


    胖子囧了囧鼻子:“你既然知道,就應該把心放肚子裏,人家能來是給你撐場子來了……哎,我似乎聞見酸辣土豆絲的味了。”


    胖子嗅著氣味進了廚房。


    真是個大爺!


    管他呢,隻要大媽今天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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