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是打車離開的,胖子慌裏慌張騎上他的雅馬哈,尾隨其後,誰能想到胖女人這座城門失火,居然殃及到了胖子這條池魚。


    這不能怪小梅敏感,畢竟她和小懶有諸多相似之處,很難治愈的疾病、很難割舍的戀人,胖子也許不會像小七那樣因愛人遭遇車禍,可小梅一旦離開,誰能保證胖子不會變成世間的孤魂野鬼。


    遇見小梅是胖子的幸事,也是他的不幸,難得一見的姑娘,才貌雙全,可注定是天妒紅顏的宿命,對此,胖子一早就有了取舍。


    盡管小梅接受了胖子,看得出來,她心裏一直心懷愧疚。


    我為胖子和小梅的幸福感到高興,為他倆的宿命感到難過,有件事我想了好久,但始終得不到答案,如果哪天小梅不在了,我該怎樣緩解胖子的絕望。


    濱城的夜晚已有些微涼,但依然改不了愛美女士穿著暴露的惡習,今天的經曆過於沉重,我騎著我的“寶馬”,在大街上亂逛,讓街頭巷尾的胭脂俗粉驅散我一身的疲倦。


    我吹著口哨,加上我二手的摩托,起碼看起來像個流氓,這樣盯著某個姑娘看的時候,也算師出有名。


    這樣想著,眼前又出現一個姑娘,雖然隻有背影,但已足夠,小時候老師就誇我想象力豐富,後來心理醫生稱之為妄想症,真不知道該聽誰的。


    我看著那一身的碎花裙,突然興致全無,甚至有些落魄,我想起了一個人,一個姑娘,她的名字叫夏天。


    我想胖子因為遇見了自己的“夏天”,才會不顧一切,如果換作是我,我也會欣然赴死,哪怕千刀萬剮。


    我看了看時間,接近九點,濱城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我已興致闌珊,好春光不如夢一場,夢裏青草香,我扭過我的摩托,看見半空中仿佛懸著一張床,隻是上麵空無一物。


    “你們幹什麽!”


    剛才的姑娘走出百八十米,她身後多了兩個禿頭。


    看見禿頭我就氣不打一出來,這輩子算是和禿頭杠上了,剛因為一個禿頭進了公安局,再往前,一個老禿頭還把豔豔搶走了。


    轉眼的功夫,兩個禿頭開始對姑娘下手,她越跑,兩個男子越是興奮。


    盡管心裏沒底,但從古至今、國內海外的無數英雄人物,比如亞曆山大、比如黑旋風李逵、比如周鐵柱......哦,不對,周鐵柱是我們村的英雄人物,當年和鄰村打仗,周鐵柱以一敵十,這十個人裏包括他未來的老丈人、大舅子和小舅子。


    英雄人物在我腦海裏像放電影一樣,一幀一幀一閃而過,望著鋥光瓦亮的兩個大腦袋,我能路見不平一聲吼,吼完繼續往前走?


    絕不可能!


    何況我還是這故事的男豬腳呢!


    這要是在新城區就好了,有老張罩著我,去公安局那還不和串門一樣,可眼下說什麽都晚了,不打腫臉充胖子,我是過不了這道坎兒了。


    我扭過摩托車,打開大燈,我以為兩個燈泡會像太陽一樣刺瞎兩個禿頭的眼,但並沒有,大燈的亮度不比一把手電筒強多少,它的最遠距離甚至都沒有到不遠處的“犯罪現場”。


    “寶馬”,果然徒有其名。


    我使勁擰了一把手柄,向兩個禿頭衝了過去,兩個禿頭被飛馳而來的“鞭炮聲”嚇了一跳,連滾帶爬躲向馬路邊,那個姑娘像個木頭人一樣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突然的急刹車差點讓我人仰馬翻,“寶馬”也好一陣哆嗦。


    “傻愣著幹嘛?上車!”


    姑娘這才大夢初醒,趕忙爬上摩托車,緊緊抱住我。


    但這一刻,我真沒時間亂想。


    我向兩個禿頭擺了個鬼臉,一腳油門轟出十幾米遠,我能想到兩個流氓氣急敗壞、望洋興歎的樣子,此時,背後傳來一片暖意和淡淡的清香。


    這次命運算是給足了我排麵。


    這世間有太多因見義勇為而締結的緣分,試問,多一份又如何呢?


    但我著實高興的有點兒早。


    沿著香江七路跑了不到五分鍾,在前方不足百米的地方,二十多輛摩托車一字排開,橫截了整條街道,每一輛都開著大燈,像太陽一樣差點刺瞎我的狗眼。


    媽的,這排麵......秋名山車神來了?


    我抽了一把鼻涕,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風流,這次要得風寒!


    “大爺的,哪來這麽多摩托車,比我的聲音還大!”


    “是‘鬼火’,專門用來玩的摩托車。”


    一個甜美溫柔的聲音幽幽襲來。


    “學狗爬過來,放你走!”


    一個粗糙沙啞的聲音傳來。


    “大路朝西,各走一邊,咱們誰也不要擋誰的去路!”


    我硬撐著,卻被姑娘釜底抽薪。


    “是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往西天去咱還不到那個歲數啊!”


    姑娘的話讓我臉上一熱,算是暴露了我的文化底蘊。


    “差不多的意思,一群大老粗他們聽不出來!”


    “是大路朝天吧,兄弟,裝什麽文化人;你剛才差點要了我兄弟的命,這筆賬算不清,你就得死這兒!”


    “你願意和我一塊死這兒嗎?”


    我骨子裏的流氓精神席卷而來,恍惚間,我甚至感覺自己和泰坦尼克號上的男豬腳有的一拚。


    “願意,反正回去也是一死!”


    姑娘的回答出乎我意料。


    我知道眼下還不是聽姑娘背後故事的時候,我用力擰著手柄,任“寶馬”聲嘶力竭。


    “抱緊!”


    “寶馬”像離弦之箭,衝向對麵正中間的位置。


    與其被人打得滿地找牙,不如賭一把,又到碰運氣的時候了。


    我緊閉雙眼,省得死不瞑目,漫長的二十秒,呼嘯而過、一馬平川。


    原來嘴硬的都怕死!


    “哈哈,我們逃出來了!”


    姑娘興奮地從座位上站起來。


    剛才的確是一場死裏逃生,我身體各個器官都軟了,包括本來就硬不起來的海綿體。


    “現在高興還有點早!坐好!”


    後視鏡裏,一團烈火正在逼近。


    夜晚十點多的西外環車輛罕至,速度與激情刺激著車手們荷爾蒙飆升,二十多輛摩托車就像一簇流動的火苗,在公路上飛揚跋扈、橫衝直撞。


    從擁擠的城區到冷清的郊外,我的“寶馬”在西外環風馳電掣,身後鬼哭狼嚎的聲音也越來越近,不能全怪我的“寶馬”,畢竟這是我和它第一天的磨合期。


    這樣追逐下去的下場可想而知,被他們逮到,我隻會更加的鼻青臉腫。


    一腦門子的汗,前方四五公裏的地方突然出現一片模糊的光亮,一道閃電在我腦海一閃而過,我咂摸咂摸嘴,哈哈大笑起來,把身後的小姑娘嚇一跳,我甚至聽到她急促的呼吸聲。


    “哦吼!”


    兩輛“鬼火”從後麵衝了上來,其中一個姑娘披頭散發、長相俊俏,朝我豎了一個中間的手指頭。


    我趕忙點點頭,甚至想喊一嗓子:姑娘,你這手勢是啥意思你應該知道,你可要說到做到。


    一陣涼風呼嘯而過,我一腳油門,從西外環俯衝下來。


    幾個拐彎抹角,我和身後的姑娘出現在一個小院裏,懸掛在門上的燈亮了,主人被我咆哮的“寶馬”從屋裏叫了出來,他穿著一雙綠色人字拖,紅色的小背心和灰色的大褲衩,叉著腰站在門燈下,一張口就是粗俗的問候。


    “小兔崽子,你大半夜不睡覺跑我這兒來幹嘛?”


    我一側身,姑娘探出了頭。


    “狗老大,江湖救急啊!”


    “你小子幹了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偷人了?”


    狗老大話音剛落,二十多輛“鬼火”已包圍了他的小院,火光衝天、震耳欲聾,惹得附近狗怨沸騰。


    “大叔,少管閑事,免得惹火上身!”


    摘下頭盔,一個編著髒辮的年輕人滿臉橫肉,朝我這邊走來。


    接下來就看狗老大了,看他能不能念舊情,如果他膽小怕事,把我趕出去,媽的,真對不住喊他一聲狗老大。


    “我這個人講究六個字,公平、公平還是公平!”


    我咬著後牙槽咽了一口氣,狗老大這個時候裝什麽大尾巴狼啊,薑文的電影看多了嗎?


    “我兄弟對不住你,我替你收拾他,如果是有人想找我兄弟的茬,我既然當了人家的大哥就不能不管不問。”


    可以,別說狗老大,就這幾句話,叫聲狗爹都沒問題。


    刺眼的燈光照得狗老大白裏通紅,突然屋裏傳來摔東西的聲音。


    “都幾點了,還讓不讓人睡覺了,奶奶的!”


    我一聽,這聲音熟悉得很,狗老大家的老爺子。


    “咱家的狗栓來了一隻大母狗,被幾隻流浪狗找來了,老爺子,再忍五分鍾!”


    姑娘躲在我身後,我第一次有了想保護某個人的欲望,隻是眼下我也隻能借助狗老大這棵大樹了。


    “大叔,嘴巴放幹淨點,信不信把你這院子給踏平了,告訴你,這混蛋讓我兄弟在大街上丟麵了。”


    “和這姑娘有關?”


    狗老大指著身後。


    “對,我兄弟看上了這個姑娘,想約她喝一杯,結果被你兄弟截胡了!”


    “哈哈,好小子,有種!”狗老大轉身給我豎了個大拇指,“收拾完這幫兔崽子,請我喝頓酒不過分吧?”


    “舍命陪狗老大,不醉不歸!”


    狗老大拿起人字拖,往身邊的樹上拍了拍,掉下一些沙粒。


    “給你們一次機會,馬上離開這裏!”


    “鬼火”的轟鳴聲此起彼伏,狗老大的話被淹沒在塵土飛揚中。


    “好,不服就幹!”


    狗老大轉過頭問我有沒有帶火,我問狗老大煙花在哪兒。


    “放煙花幹嘛?”


    “不是以煙花為信號叫人嗎?一支穿雲箭,千軍萬馬來相見。”


    “滾,電影看多了,這都什麽年代了,誰還用那麽落後的玩意兒,給我點顆煙。”


    我趕忙從口袋掏出火機,給狗老大點上一顆“紅將軍”。


    “三分鍾過去了,你還剩兩分鍾!”


    屋裏傳來催促聲。


    “看見那鑼沒?”狗老大指著牆角下的一隻破舊的銅鑼,“提著它,拿著小木錘,去屋頂敲三下!”


    我潮!我真想問狗老大一句,這他媽比放煙花先進在哪兒?


    我匆匆忙忙上了屋頂,站在屋頂我才發現,狗老大的院子在這片區域的中心位置,這裏仿佛是一座孤島,被方圓幾公裏的黑暗所包圍,已是深夜,隻有兩三家還亮著燈。


    “咣!咣!咣!”


    我掄起胳膊,鑼聲震天,我唯恐有狗販子第二天說自己什麽也沒聽見。


    三聲過後,狗叫得更猖狂了,似乎已忍無可忍,簡易板房的窗戶齊刷刷亮起了燈,很快,光膀子的主人們牽著他們看家護院的狗,氣勢洶洶、匆匆忙忙出了門,向狗老大這邊聚集。


    我們被圍困在院子裏,二十多輛“鬼火”又被五六十個狗販子圍了起來,人多勢眾,何況還多了五六十條狗,年輕的小混混們外強中幹,臉色大變。


    “熄火!”


    狗老大怒吼一聲,咆哮的轟鳴聲煙消雲散。


    “年輕可以犯錯,可以囂張,可以目中無人,但不能犯罪,不能欺負人,不能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狗老大將“紅將軍”的煙頭往地上一扔。


    “帶他們走吧,趁我還沒後悔!”


    狗老大擺了擺手,狗販子們讓出一條路來,一陣風吹起狗老大所剩不多的頭發,眾目睽睽之下,此時的狗老大是何等的威風。


    什麽叫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狗老大這就是啊!


    此情此景,隻要不是智障都不會選擇亂來,髒辮氣的肚子像不敢爆炸的火藥桶,揮手撤離。


    我扶了扶眼鏡,如果我和身後的姑娘能成終身大事,一定要狗老大當媒人。


    就當所有人以為可以繼續回去睡大覺的時候,沒走多遠的髒辮突然轉過頭,朝狗老大的方向吐了口唾沫。


    “放狗!”


    狗老大一聲令下,五六十條狗如脫韁野馬,朝小髒辮飛奔過去,一輛輛“鬼火”急血攻心,拚了命地向狗場之外逃去,狗販子們的狗也不是吃素的,身高馬大、勁頭十足,如若不是百裏挑一,它們也不會被狗販子們留下。


    西外環出現了罕見一幕,二十多輛摩托車泣不成聲、舍命狂奔,後麵跟著五六十條狗,怒氣衝天、狂吠不止。


    狗老大這排麵,真是給的足足的。


    “謝狗老大救命之恩!以後隻要有用得著小弟的地方……”


    “滾!”狗老大言簡意賅,“不是答應好的嘛,請客喝酒!”


    “君子一言,我送下人家姑娘,咱就去!”


    “隻有咱倆可不像話,這深更半夜的,我這群兄弟從家裏跑出來,他們的酒你管不管?”


    我掃了一眼狗老大的小弟們,一個個虎背熊腰,吹胡子瞪眼。


    “狗老大,你要不把我烤了給兄弟們分著吃了吧,我兩個虧空的腎、放尿的膀胱和存粑粑的大腸給你吃!我一個整天喝西北風的人,你讓我請一頓滿漢全席?”


    剛說完,我身後的姑娘突然跳到狗老大的石桌上。


    “我的事麻煩大家了,今晚我請客,大家盡管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好!”眾好漢叫道。


    此時的姑娘又是何等的威風!


    很快,老狗大院子前擺開了十輛收狗用的麵包車,尾燈閃爍。


    這一來一往的,我倒裏外不是人了。


    “連個弱女子都不如,呸!”


    狗老大上車前,給我蓋棺定論。


    十輛麵包車擠滿了人,輪胎都被壓癟了。


    “不知道能不能刷卡!”姑娘小聲道。


    “能刷卡又怎麽樣?這是一群吃貨,你看看他們肥頭大耳的模樣,這頓飯沒個萬了八千下不來,咱是什麽階層啊,你三四個月的工資不一定夠!”


    “這不用你管,我現在還沒有工作。”


    “你看看,何況你還是一個待業青年,行了,我和他們說說,明天我請他們吃小豆腐,不準加鹵蛋的那種。”


    “不用,那多丟人啊,我買得起這樣的包,還請不起他們吃頓飯?”


    姑娘拍著她的包包,包的標識是“gi”。


    “哎呀,真是活要麵子死受罪,‘骨刺’的包包很貴嗎?我都沒聽說過這個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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