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胖子打電話,正在通話中。


    “大爺的,這深更半夜給哪個神經病打電話!”


    我洗了把臉,奪門而出。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


    兩個熊貨,打雷劈了你倆!


    剛到小區門口,一束刺眼的光照了過來。


    “你有病啊,大半夜給誰打電話,我都等了你十分鍾了!”


    胖子臉上冒著汗。


    “我打電話?真是豬八戒倒打一耙,我給你打了倆,都在通話中!”


    我吼著。


    “方圓出事了!”


    胖子慌張地說。


    “我收到照片了,應該是方圓的丈夫給我們發的!”


    胖子點點頭。


    “我上午給方圓打的電話,說我這邊毫無進展,七天時間,合同到期,下午方圓的丈夫給我打電話,說方圓不見了,然後就是剛剛的照片。”


    “我們還是沒攔住她,也許那晚我們就不該給她希望!”


    “那她那晚就活不了了!”


    胖子生氣道。


    “現在不是吵吵的時候,我們不能撒手不管,我們得給方圓一個交代!”


    對於胖子這樣一個視工作為使命的人,我不知道方圓的事情對他影響有多大。


    “我以為你有把握,沒有金剛鑽別攬瓷器活!那天你要聽我勸......唉!”


    胖子憋的臉通紅,一句話也沒有反駁。


    “現在去哪兒?”


    “去醫院,先去看看人!”


    對於方圓的現狀,我和胖子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盡管當初我們是出於好心。


    到了醫院樓下,看著上上下下的電梯,我給胖子遞了一顆煙,我們需要一點時間,來想想該怎樣麵對方圓的丈夫。


    “要殺要剮隨便他!”


    胖子狠狠吐了口煙,這鬱悶恐怕來自他對自己無能為力的憤恨。


    我上前一步,按亮了電梯。


    從十二樓到一樓,電梯連停都沒停,跳動的數字,步步驚心。


    電梯的門開了,我和胖子愣在原地,他看了我們一眼,麵無表情地走開了。


    是方圓的丈夫,盡管他竭力在控製,可失去孩子的痛苦、還有在死亡邊緣掙紮的愛人時刻都在撕扯著他,他臉色蒼白、眼神空洞,如行屍走肉。


    “鄧先生!”


    他並沒有停下來。


    胖子跑過去,還沒站穩,他忽然一拳,胖子被重重擊倒,鼻血瞬間流了出來。


    “不要再來了,以後這裏沒你們什麽事了,私家偵探?哼,裝什麽大尾巴狼,滾蛋吧,索命鬼!”


    方圓的丈夫咆哮著,大廳裏彌漫著他的怒氣和怨氣。


    “鄧先生,方圓的意外我們有責任,你也可以認為我們在推波助瀾甚至是始作俑者,但有件事我必須讓你知道,盡管我們答應過方圓,幫她保守這個秘密。”


    我站在胖子剛才的位置。


    “如果不是我們。”我指著胖子,“方圓一周前可能就已經沒了。”


    方圓的丈夫冷笑一聲,我聽見他的牙在咯咯作響。


    “這麽說我還得謝謝你們?”


    他伸出雙手壓住我的肩膀,惡狠狠看著我。


    “一周前,方圓是不是突然失蹤不知去向,直到深夜才回去,那天她穿著一件藍色運動褲、白色t恤,你知道我們是在哪兒發現她的嗎?在新立河,她正站在護欄上,嚎啕大哭!”


    我盯著方圓的丈夫,他的眼睛裏開始有血色融入。


    “她說她的孩子丟了,是她弄丟的,她要一命還一命,我們能怎麽辦,眼睜睜看她跳下去嗎?我的朋友迫不得已,告訴你的妻子,我們可以幫她找到孩子,並且給了她一張足以糊弄她的名片,她才從護欄上下來,我們不是為了騙方圓的錢,要不然我們也不會隻要兩千塊錢的定金,兩千塊錢,這七天吃飯、打車還有塞紅包、找關係的錢都從這裏麵出,你算算,我們從你這裏獲得了多少好處?如果我們是為了錢,我們完全可以獅子大開口,反正找不到孩子定金又不退!”


    我越說越氣,用力甩開方圓丈夫的手。


    “誰都知道這是大海撈針的事,但我們那天還是去了星巴克,我們是真心想幫她,為了方圓的事,我和我的朋友都鬧翻了,我的意見是隨便找找,找不到是很正常的事,但這絕不是他的行事風格,不僅如此,這件事還突破了我們做事的規矩,那就是禁止做觸碰法律的事,人販子是什麽人?我們是什麽人?我們不是警察,如果我倆同時掉進他們的坑裏,死了都沒人收屍,沒人知道,你知道我們在冒多大的風險!”


    有光出現在方圓丈夫的眼裏,那是淚水反射的燈光。


    “為什麽,為什麽老天要這樣待我!”


    方圓的丈夫跪倒在地,聲嘶力竭,我和胖子默默站在一旁,沒有勸慰,這世間根本沒有感同身受這一說法。


    方圓的丈夫告訴我們,方圓還處在昏迷狀態,情況很不樂觀,我原本想告訴他,不要放棄,我們會繼續幫他尋找女兒,可我想了想又把這句話咽回去了,沒有希望,也就沒有失望。


    今晚的三十二樓格外的沉悶,遠處的夜空劃著閃電,估計暴風雨正在來的路上,我和胖子站在玻璃幕牆前,看著汽車爬行,行人蠕動。


    “我高估了自己,如你所說,一切推斷都是一廂情願,除非被證實。”


    我點了一顆“紅將軍”,聽胖子尋人的來龍去脈。


    第二天胖子就去了交管局,是方圓他們陪著去的,沒有當事人根本無法調取監控。


    胖子是按警察的思路走的,既然是有人開車接應,那麽就會在下個路口的監控裏留下痕跡,絕大多數人想到的是,人販子肯定會第一時間逃離現場,所以重點關注的監控時間段也就停留在事發後的幾分鍾或十幾分鍾。


    如果人販子也想到了這一點呢?


    胖子想他們肯定會停留一段時間,躲過那段敏感時間,也就是說人販子抱著孩子上了車,但沒有立馬就走,他們甚至目睹了警察的到來。


    怎麽證實這一猜想呢?


    小區外東北方向的路口作為出口,那麽入口在哪兒呢?


    是西北方向的路口,也就是上一個監控路口,兩個路口相距不過五百米,中間沒有其他可出入的道路,胖子先是調取了上個路口的監控視頻,又調取了下個路口的監控視頻,時間從中午十二點到下午四點半,絕大部分的車都是一分鍾前出現在上個路口,一分鍾後又出現在下個路口。


    但有十輛車,其中四輛車在兩個路口之間停留了三個多小時才重新出現在下個路口,有兩輛車根本沒有出現,還有四輛車沒有出現在上一個監控裏。


    而在兩個路口之間隻有明珠酒店一個所謂的出口,這個酒店也隻有一個大門,胖子又去明珠酒店,在方圓和丈夫斡旋下,調取了同時間段監控和開房信息,那四輛停留三個多小時的車隻是簡單吃飯和歇腳,兩輛沒有出現的車是因為留宿,沒有出現在上一個路口監控的其中兩輛車,是昨晚就住進了明珠酒店,那麽另外兩輛車呢?


    胖子將時間繼續延伸,西北路口的監控追溯到早上八點。


    果不其然,這次有了新發現:那輛車牌為9c052的別克商務和車牌為9c251的桑塔納,於上午九點二十一前一後進入監控,到下午四點二十才離開,也就是說,兩輛車一直停留在這五百米左右的馬路上,包括明珠酒店停車場,整整六個小時。


    這六個小時他們在幹嘛?


    如果他們真的是人販子,那麽他們幾乎在這裏等了一天,尋找下手的機會,而得手後他們也不急於消失,又等了五十分鍾才駕車離開,兩輛車裏應該分別有和方圓打問路的陌生人、悄悄抱走方圓孩子的人。


    胖子讓交管局調取了車輛信息,是一家汽車租賃公司的。


    胖子頓時心中一涼。


    那是一家沒有資質的汽車租賃公司,隱藏在一座座汽車零部件的小山堆裏,都是些二手車甚至還有待報廢的車。


    胖子猜得八九不離十,監控裏的車是這家公司的,就停放在院子裏,尋租人確實也留了身份證和聯係方式,但都是偽造的,胖子想看一下監控,老板告訴他,那一男一女根本沒有進他的辦公室,執意要在院子裏辦手續,而院子裏的監控在前一晚不知被什麽人剪斷了線。


    慣犯,步步為營,到此為止,胖子束手就擒。


    出了租賃公司,胖子在門口給方圓打去的電話。


    “我當時就覺得七天時間是不是短了點,那可是找人,不是找狗!”


    胖子望著腳下,搖搖頭。


    “一般來說七天如果找不到,希望就不大,人販子不會把孩子留在手裏太久,太危險。”


    玻璃牆幕上開始有雨滴降落,聲響越來越大,雷電中,一隻燕子在空中風雨飄搖,很快又不見了蹤跡。


    “常規的尋找路徑,網絡媒體也好,誌願者組織也好,方圓的丈夫肯定早就重金懸賞了,用不著我們操心了。”


    水汽附著在玻璃上,我伸出手在上麵寫下倆字:孩子。


    一個響雷突然從眼前炸裂。


    “如果我們不去尋找孩子,而是去尋找人販子呢?”


    胖子從“孩子”引出一個箭頭,指向他剛寫下的“人販子”三個字。


    “怎麽尋找人販子?引蛇出洞?”


    我立馬在這四個字上畫了個叉,引蛇得有誘餌,不可能有誘餌,誰家會給我們提供一個孩子引誘人販子?


    “慣犯,那麽他們就不止作案一起,方圓說問路的人是本地口音,那前年的那個案子是不是也是他們所為。”


    我圈起“慣犯”兩個字。


    “你是說前年鬧得滿城風雨的兒童拐賣案?”


    胖子肯定聽過這起案件,但緊接著他就在“慣犯”上畫了個叉,此路不通。


    “那個家已經沒了,孩子的父親事後自殺,母親改嫁,一切煙消雲散。”


    又是一聲響雷,有些該劈死的人依然逍遙快活。


    “看樣子在風平浪靜的濱城,的確存在那麽幾個人,幹著傷天害理的事......誰會接觸這樣的人呢?”


    我又從“人販子”延伸出一個箭頭,畫了個大大的問號。


    我和胖子陷入了沉默,雷聲滾滾,雨水衝刷著這座城市的角角落落。


    “狗老大!”


    胖子大喊一聲,匆匆寫下三個字。


    “狗老大?他不是隻販狗嗎,難道他背地裏……”


    我看著胖子,狗老大雖是個大老粗,但看上去並非凶神惡煞之人,相由心生,最起碼看起來不像。


    “狗老大是狗販子的老大,但其實他也是個小弟,是林衝的小弟!”


    “林衝?林衝的小弟不是……不是魯智深嗎?”


    我完全被胖子說懵了。


    “林衝,濱城的‘組織部部長’,你不知道?”


    “濱城的組織部部長不是張偉嗎?你是不是腦子進水了?”


    我看著胖子在我問號旁邊寫下林衝的名字。


    “我說的‘組織部長’不是明麵上的,是地下的‘組織部長’。”


    “地下‘組織部長’不應該是……閻羅王嗎?胖子你到底想要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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