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無際的草原像是一片綠色的海,隨著微風波浪起伏,與湛藍天空連接,遠看又像是兩塊柔軟的絲絨布。


    綠與藍的交接處,隱約可見重重白霧,白霧之中,一座巍峨巨山直插雲霄,看不到哪裏是終點。


    無數靈光正從遠方飛來,像是無數顆難得一見的飛星匯聚成了彩色的雨。


    這些靈光是靈舟與飛劍。上麵載著滄瀾界的道修與佛修,載著各大門派的金丹修士,還有元嬰、化神跨空而來,目的地正是那座看不到山巔的巨峰。


    那裏是扶搖山,子家人戰敗後的隱居地,今日廣邀友人前去,是為慶賀近年來子家又添了新人口。


    元嬰初期的子熠笑眯眯地站在雲霧中,在他身邊,站著一名麵容姣好、身著紅衣的妖族女修。兩人眼中有著毫不掩飾的喜悅,偶爾相視一笑,默契地為剛剛出生的女兒感到驕傲。


    這驕傲來得突然且莫名,明明隻是一個小小的嬰孩,連靈根血脈都無法測量,他們兩人卻覺得這是世間最美好的生靈,值得用盡力氣去守護、去疼愛。


    “翼遙,我想為孩子取名‘不悔’。”子熠的笑容有些羞澀,眼神純淨無比,一想起女兒,心中就有著無數美好的期待。


    翼遙是一隻金焰鳥,與子熠相識已久,結為道侶亦有許多年,兩人默契十足。是以無需解釋,她也明白子熠口中“不悔”的含義。


    他不後悔與它相識,相知,相結合。哪怕不少人用異樣的眼光看待,他都不在乎。


    “好,就叫不悔。”翼遙甜甜一笑,迎接著每一個前來道賀的熱情麵孔。這些修士當然不全是為了他們的女兒前來,今日舉辦的慶典,是為了這些年陸續出聲的十幾名子家孩童。


    沉寂許多年的子家很少如此“高調”,哪怕這高調隻是在小範圍內。前來道喜的,都是不懼塗山一族,甘心情願冒風險的修士,他們的到來讓扶搖山上熱鬧非凡。


    ......


    受到眾多祝福的子不悔,似乎生來就比別的孩子調皮,連哭聲都比別人大,能跑能跳後更是讓人頭疼不已。到五歲時,她測出地階火木靈根,與子家同代的小輩一起走上了修道之途。


    賀天璣的兒子賀玄同,就是在這時候來到扶搖山,進入了她的視線。


    “玄同哥,你引氣入體了麽?”


    “沒。”


    “那我教你啊!”


    “不用了,我自己來。”


    “你看我啊,你要這樣坐下來,默念《元始道經》,運轉《元始真經》......”


    “......”賀玄同站在旁邊,一臉無語,“我的功法是《太真秘要》。”


    “哦!這樣啊!”子不悔點點頭,五歲的她懵懵懂懂地明白過來,賀玄同,和子家本族的兄弟姐妹的確是不一樣的。


    ......


    幽暗的森林裏,一頭一階圓滿的獨角狼正追逐著兩名煉氣九層的小修士,兩人手拉手一路狂奔,看起來躲避得還算輕鬆。


    “玄同哥!我們還接著跑?”


    “跑。”


    “為什麽啊!我們能打過它!”


    “它後邊還跟著一頭高階母獸,我們一停下,母獸就會出手。”


    “我怎麽沒感覺到......”子不悔緊緊拉著賀玄同的手,嘀嘀咕咕的同時還不忘往後看,視線和神識能觀察到的地方,都不存在什麽高階母獸。“玄同哥你幹嘛騙我?”


    “我沒騙你。”賀玄同表麵上理直氣壯,心裏卻忍不住咚咚直跳,因為......他終於拉住不悔妹妹的小手超過半個時辰啦!


    ......


    “天之陽炁下降,地之陰炁上升,陰陽二炁交感,化生萬物......”


    “陰陽配偶,天地之大義也......”


    身著赤紅族服的子不悔昏昏欲睡,調皮地衝著對麵一本正經的賀玄同擠了擠眼。


    賀玄同見狀,嘴角不自覺地往上翹,心中有種比進階還要大的滿足感。


    他抬眼看了一看台上,那裏站著正在主持大典的子熠,一臉興奮的翼遙,還有臉都快笑開花的賀天璣。


    今日是他與子不悔正式結為道侶的日子,慶典排場不大卻不失精致,來者都是親友,每一張熟悉的麵孔都帶著真切的笑容。


    賀玄同不知道自己漫長的歲月裏,會有多少時間與子不悔一同度過,但他知道,在一起每一刻,都是屬於他的永恒。


    子不悔打量著與自己一起長大的賀玄同,隻覺得眉毛眼睛鼻子嘴巴無一處不順眼。從今往後,他們的相伴會更加緊密無間,或許還會像其他皆為道侶的修士那樣,生出一個帶有他們血脈的小寶寶。


    一想到這裏,子不悔的笑容就像喝了靈蜜一樣甜。


    ......


    扶搖山巔,奇異煥麗的光芒在空中幻化為朱雀模樣,隻一瞬,就被人為製造的雲霧遮掩起來,


    “一年內有四個小輩出生,照這樣下去,小璿的族弟族妹會越來越多!”


    賀天璣毫不掩飾心中歡喜,今日是他坐鎮逍遙城整百年的慶典,子不悔抱著子璿,與賀玄同一起悄悄跑來,本身就讓他十分開心。


    誰知慶典進行到一半,他們三人還一起收到傳訊,得知扶搖山又有一名火靈體小子出生了,這喜上加喜讓他更加高興。


    為在塗山氏眼皮子底下保住散修匯,他從不表露出與子家親近,在將兒子送上扶搖山後,更是對外宣稱沒有後人。


    兩人悄悄抱著孫女趕來,都隻能在密室相見,並盡量以傳音對話。可這會兒,賀天璣心裏那點憋屈早就煙消雲散了。


    子不悔也很高興,笑眯眯地道:“這一代有兩個先天靈體,實在是難得。真希望他們快快長大,我好帶著他們去合虛山、去東海遠海遊蕩!”


    賀玄同收到訊息時亦有片刻的欣喜,隻是這欣喜很快被一種晦氣的憂慮衝淡。他看著子不悔期待的樣子,看著她在她懷裏沉睡的女兒,最終還是沒將一閃而逝的擔憂說出口。


    隻可惜,命運不會因為他閉口不談,而產生任何改變。


    ......


    “胡不空,或者說,我該叫你塗山空。”子不悔雙眼布滿血絲,冷冷地看著熟悉的虛假麵孔,心如撕裂般劇痛。


    “我知道,你身懷塗山一族重任,我也知道,子家與你本就是對立的。可我爹待你如至親,你連他一條命都不肯放過麽?”


    塗山空神情平靜,毫無反駁之意。他靜靜看著身受重傷的子不悔,看著同樣不支的賀玄同,看著倉惶的煉氣期小護衛緊緊摟著一個脆弱的小生命。


    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做出了一個與原計劃相反的決定。“你們在這裏藏起來,等風頭過了,我帶你們去崆峒界隱居。”


    子不悔很想狠狠地罵他一場,更想舉劍揮向他脖頸,可是眼前的狀況容不得她衝動。兩個傷重的金丹期,根本不可能和元嬰修士抗衡。


    她看了看意識模糊還要堅持站在她身前的賀玄同,看了看靈光籠罩的繈褓中酣睡的女兒,看了看抱著女兒驚恐卻決絕的紅玉,最終還是對塗山空點了點頭。


    塗山空鬆了口氣,揮手布出一片嚴密結界,對子不悔道:“我要返回家族一趟,你們千萬不要走出結界。”他說完匆匆離去,儲物戒裏還裝著子熠的屍身,他要拿回家族複命。


    他剛一走,子不悔立刻取出一枚可破結界的符寶,與賀玄同一起注入最後的靈力,讓結界打開了一個裂口。


    “紅玉,你快帶小璿走,去別的修仙界,去洞天,去哪裏都好,不要告訴我們。好好照顧她,不要返回滄瀾。”


    子不悔輕撫女兒臉頰,賀玄同捏了捏女兒的手,兩人濃濃的不舍很快化作對生的希望,不斷催促著紅玉離開。


    “快走!趁現在無人追來,快走!”


    “別管我們,我們跟你在一起,隻會引來麻煩!”


    “快走......”


    “離開滄瀾......”


    紅玉貼上最後一枚隱匿符寶,瘋狂地飛馳在荒蕪的土地上,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落淚,就算有,那也隨風不知飄到哪裏去了。


    她看了看靈光中沉睡的子璿,心裏升起無限憐愛。她知道,她將用自己的一切,來守護這個命途多舛的小姑娘。“小璿,你要快快長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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