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一針管的藥劑,緩緩被推進到了自己的血管中,李維的臉上露出了意味莫名的笑容。


    “房醫生,打完這一針我就會沒事了嗎?”


    房醫生下意識避開了那雙盯著他眼睛看的目光。


    “對。”


    “那真是太感謝你了,醫生。”


    “不用謝,這是我應該做的,我還有別的病人需要去看,今天就到這吧。”


    他神色匆匆的說完,就推開門走出了房間,那姿態更像是落荒而逃,完全不敢麵對李維。


    “爸媽”有問題,醫生有問題,剛剛打進自己身體的那一針藥也有問題!


    李維走到了窗邊,看向了那如同水洗過一樣蔚藍的天空。


    這個小鎮大概率,才是最大的問題。


    但李維並沒有任何擔憂,玩遊戲最怕的反而是遇不到問題,他倒要看看,之後他到底會遭遇些什麽。


    靜靜的躺在了床上,沒過幾分鍾,李維就感受到自己的身體產生了一些十分不妙的變化。


    他像是漸漸喪失了大腦對於四肢的掌控權,除了還能保持清醒以外,脖子以下就如同被打了麻藥一般,沒有辦法感知或者操控分毫!


    李維確定,這是房醫生給自己打的那一針“抗生素”起效果了。


    他沒有緊張,隻是眯著眼睛靜靜的盯著房門。


    果然,沒一會,“爸爸”就推門從外麵走了進來。


    他和李維的目光對視著,眼神閃爍卻並沒有避開。


    “信誠,十七年了,今天該讓你知道一些事情了!”


    李維隻是盯著他的眼睛,模仿記憶中屬於“信誠”該有的性格的語氣,聲音焦急且慌張。


    “爸,我的身體不知道為什麽動不了了!肯定是那個瘋女人給我下了毒,房醫生的藥沒起作用!”


    “爸爸”走到了床邊,他說著安撫的話,同時將沒有辦法動彈的李維從床上背了起來。


    “沒事的,爸爸會幫你的。”


    他背著李維走下了樓,“媽媽”也跟了上來,她已經不再流淚了,卻全然沒有了往日的溫柔和體貼,麵無表情就像是個死人。


    “爸媽”一起帶著了李維走出了房屋,來到了院子後麵用來堆放雜物的小倉庫中。


    而在被帶入倉庫之前,李維看到了那些隱藏在街道陰影中的人影!


    密密麻麻的,像是整個小鎮的所有人都聚集到了這條街附近!


    在其中,李維隱約還看到了那個穿著實驗室白大褂的女瘸子,她被一群人控製住,捂住嘴巴,滿臉的激動和憤怒,卻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掙脫束縛。


    狹小的倉庫中一片漆黑,裏麵有一張廢舊的鐵絲床。


    在“信誠”的記憶中,這是他小時候睡過的床,後來因為身子長起來了,就被丟到進了倉庫。


    “爸爸”將李維放到了床上,而“媽媽”則打開了一盞燈。


    在晦暗的燈光下,李維看到了“媽媽”雙手顫抖著從角落中拎出了一個工具箱,而把“爸爸”這個時候也動作迅速的給自己套上了藍色的手術外套,口罩,頭套,手套。


    “信誠,你其實並不是爸爸媽媽的兒子,你是一個實驗品!”


    “實驗品?”


    李維盯著“爸爸”的動作,倉庫中的氛圍莫名的讓人感到不寒而栗,像是之後馬上就發生什麽毛骨悚然的事。


    “對,實驗品!本該成為全人類最偉大的實驗品!但今天發生了一些不該發生的意外,導致實驗失敗,上麵要求必須要將你銷毀!”


    “但爸爸媽媽怎麽會甘願就這樣讓伱去死?”


    “爸爸”臉上唯一露在外麵的那雙眼睛,滿是不甘和決絕。


    在這一刻,李維甚至產生了他其實是想要救自己的錯覺。


    “爸爸”深吸了一口氣,從一旁“媽媽”手中捧著的工具箱中拿出了一把柳葉刀和醫用剪刀。


    “你是爸爸媽媽十七年的心血,原本按照合同,我們把你養活到二十歲,就能得到本應該得到的一切,足夠抵掉我們養育你的這十七年人生!”


    “但現在實驗失敗,你被銷毀,我和你媽媽什麽都拿不到,等於我們白白浪費了十七年的光陰!”


    “你一直是最愛爸爸媽媽的了,你也肯定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對不對!”


    他的聲音忽然變得激動了起來,那雙眼睛充斥著血絲,仿佛就要從眼眶中擠出來一樣,死死的瞪著李維。


    “反正你已經是必死無疑的了!那就最後幫助爸爸媽媽彌補回一些損失好嗎?作為結合了三百七十六萬個優秀男性樣本打造出來的珍寶,信誠,你身體中的每一樣器官都價值千金!”


    “爸爸媽媽要的不多,隻借你一顆腎!十七年的養育和照顧,你隻需要在臨死前付出一個腎作為報答就好!”


    “你是個好孩子!一直都是個願意聽爸爸媽媽話的好孩子!所以你一定會答應的,對不對!!!”


    他那被口罩遮住的麵容猙獰且扭曲,話語中在詢問著,可手上的動作卻根本不管李維有沒有答應。


    “媽媽”在一旁解開了李維的上衣,而“爸爸”也找準了左側腰部,劃下了柳葉刀!


    昏暗的燈光下,細小的灰塵在空氣中漂浮,在這滿是飄滿了黴菌味道的狹小空間中,此時多了一股濃鬱的血腥!


    李維感受不到身體的知覺,自然也沒有感受到肌膚被切開的疼痛。


    這樣陰鬱可怖的環境並沒有影響到他。


    他盯著“爸爸”“媽媽”那兩張激動、緊張、猙獰、醜陋的臉,心中不由得感慨,劇情組的人還真是別出心裁。


    “爸媽”的動作很快,他們在做的這件事明顯是在瞞著外麵其他人,根本不敢耽擱太長的時間。


    沒過多久,一顆血淋淋的髒器就被“爸爸”從李維的身體中取了出來!


    “媽媽”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保鮮箱,視若珍寶的將那顆髒器收存。


    “爸爸”脫下了身上染血的手術服,同時看向了那從頭至尾都沒有哭鬧,大叫,發出半點動靜的李維。


    當和李維那雙平靜的眼神對視,“爸爸”怔住了,他有些不安的問。


    “信,信誠?你,你不恨爸爸媽媽嗎?”


    聽到他的問題,李維輕笑了一聲,也就是這道笑容,讓“爸爸”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我怎麽會恨你呢,爸,你不是問我借的這顆腎嗎?以後你再還我兩顆不就行了?”


    他的話語聽起來天真無邪,就好似到現在都還沒有搞清楚狀況一樣。


    “爸爸”不是傻子,他已經感到了自己兒子有些不對勁。


    但事情都到這了,就算有再多的不對,也都將伴隨著之後的死亡消弭所有。


    “行!爸爸答應你!如果真有下輩子,爸爸還你兩顆腎!”


    這樣的承諾從他嘴裏說出,就好似可以寬解了他內心那稍稍的愧疚和不安一樣。


    一邊答應著,“爸爸”提起了倉庫中的油桶,將整桶的汽油都潑灑在了倉庫內,刺鼻的味道瞬間就席卷了這狹隘的空間。


    “媽媽”在快速的處理幹淨血跡,給李維換上了一身嶄新的衣服,掩蓋住那已經被縫合住的腰部。


    “爸媽”沒有再去看李維,他們將藏有腎髒的保鮮箱放在了倉庫的地下室內,接著一同快步走出了這間小屋。


    李維隻是默默的看著他們,用隻有他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輕聲喃喃道。


    “還債可用不著下輩子......”


    然而“爸媽”卻注定沒有辦法聽到他的話了,兩人一同從倉庫中走了出來,臉上適當的露出了悲痛和哀傷。


    那些原本還隱藏在陰影中的人們,早已光明正大的將整個倉庫包圍,看著遲遲才出來的“爸媽”,這個試驗場名義上的最高管理者房醫生皺眉走上前。


    “怎麽拖這麽久?要不是你求我給你們留一些私人空間,我都要進去看看了。”


    “爸爸”看起來十分的頹然,他用幹涸的嗓音開口說道。


    “畢竟是養著十七年的兒子,隻要是個人,都得需要時間接受吧?”


    他的表演引起了周圍一部分實驗參與者的同情,“信誠”畢竟是從小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長大的,就算是實驗品,他們其中也有很大一部分對他有了感情。


    更不要說朝夕相處的“爸媽”了。


    房醫生歎息了一聲,他掐滅了手中的煙,沒有再多說什麽,而是走進了倉庫門前,朝裏麵張望了一眼。


    當他清晰的看到李維就完完整整的躺在那張鐵絲床上以後,沒有選擇進去,而是重新轉過身,背對著倉庫招了招手。


    一枚被點燃的打火機被扔進了汽油中,大火瞬間燃起,沒幾秒就徹底吞沒了那間小倉庫!


    “626!”


    悲憤的大喊在碧藍天空下回響。


    銀發的瘸腿少女眼神空洞的跪倒在草地上,事情已經變成了定局,周圍沒人再控製她。


    她就這樣呆呆的看著那被大火籠罩的倉庫,兩行淚水止不住的從眼眶中順著蒼白的臉龐滑落。


    周圍的人看向她的目光充滿了厭惡。


    這座試驗場的所有人都認為,這位名為風姿的瘸腿少女才是殺害“信誠”的真凶!


    可又礙於對方的身份,沒人敢對她怎麽樣。


    風姿絕望到了極點,她根本不在乎周圍那些已經喪失了人性的,所謂的科研者到底怎麽看待她。


    她奮力掙紮重新回到了這片父親付出了全部心血的土地,想要拿回那些被玷汙的東西。


    今天的拚死一搏,就是她最後的嚐試。


    鑰匙和生物人之間會發生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反應,這是禁忌中的禁忌!


    風姿隻能寄托與那一直存在於傳說,卻誰都不知道到底有什麽樣後果的禁忌。


    或者讓這個實驗場中的人看到了他的價值,哪怕願意繼續留下他研究他,哪怕把他送到戒律所,而不是把他洗腦,去當所謂的情趣玩具呢。


    但這些人寧願把626燒死!


    不留半點餘地,不顧及任何情感!


    “123!拉!”


    吆喝聲響起,遠處,已經得到消息趕過來的施工隊開始負責銷毀這片試驗場,那片被“信誠”從小寫進作文中讚美的碧藍天空,被轟然拆下了半邊。


    虛假的天空後,是厚重低矮的雲層,灰蒙蒙的埋沒了全部,那才是真正的,壓抑到讓人喘不過氣來的穹頂!


    這片“劇場”周圍那占地廣闊的建築也開始被一一拆毀,滿是灰霾的風終於肆無忌憚的占領了這片表麵光鮮亮麗土地。


    吹起了風姿白大褂的衣角,也吹拂起了她額前的銀發。


    那雙湛藍色的眼眸冷眼看向了已經不再圍觀,逐漸散去準備離開這座試驗場的人們。


    這場本該持續二十年實驗中途失敗了,這些人都在考慮接下來公司要對他們有怎樣的安排,對於科研者們來說,他們必須要對雇主展現自己的研究價值,不然就會失去一切。


    科研?


    那隻是這群逐利的鬣狗,為自己吸血食肉行為的冠名罷了!


    風姿握緊了拳頭,記下了這裏的每一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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