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學徒的日子,總是很枯燥的!


    從每天收拾屋子點燃爐火開始,到每天熄滅爐火整理工具為止。日複一日地重複著,永遠是第一天幹過的事情。


    孫師傅一天一天的,永遠是在冶鐵、錘鍛;每一天除了和倆小徒弟吃飯時間,還有鍛造出成品鍛具時,臉上才能掛起笑容,永遠隻是“嗬嗬、嗬嗬”幾聲,也僅僅隻是幾聲而已。


    小三子是孫記鐵鋪最快樂的,永遠像個喜鵲一樣,嘰嘰喳喳的沒完沒了,當然,他嘮叨的對象,永遠是那個叫阿牛的熊烈,時不時還與上門的客人進行攀談。


    熊烈除了幹好自己要做的事情,還要不時聽著小三子的傾訴,時不時還要應幾句,做為小三子唯一的朋友與夥伴,他也必須這樣。


    這樣的日子,也許是很多人,正在經曆的日子。


    做為阿牛的熊烈,正在經曆著這樣平凡又重複的人生,他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妥,這不正是人生的另一種修煉,讓性格變的更堅韌、更穩健。


    大道至凡,大凡至簡。


    越簡單的生活,才能看清自己身邊以前的事與人;才能弄清自己,真正想要成為的模樣;


    “阿牛,來孫記鐵鋪,多久了,還記得嗎?”孫如海神經質地問起正在忙活著的熊烈。


    “呀!半年多了吧!具體不記得了。師傅,問這個做什麽?”熊烈不知所以地回答著孫如海。


    “一百八十五天零三個時辰,到我們說話為止,師父,為你記得呢!”孫如海有那麽一瞬間的愣神,但是眼神中又表現出很堅定。


    “從明天開始,你不要做這些活了,這些活交給小三子負責吧,我教你冶鐵!”孫如海說完,也不再問熊烈同不同意,轉身走向冶煉爐,拎起錘,敲打起一塊燒紅的鐵塊,隻見火花四濺……


    熊烈在看到鐵塊被敲打出火花的一刻,突然覺得好美!每一錘下去,叮叮鐺鐺的聲音,很悅耳。仿佛突然明白了什麽,但又什麽都似不明白。


    還是追問了一句:“師傅,為啥不讓小三子,和我一起跟你學冶鐵?”


    “小三子將來能做的,你和我做不了;我和你都可以的,小三子學不來;人各有命,不必強求。”孫如海一邊捶打著鐵花,一邊似自言自語。


    “叫師傅那天起,你們就是我的親人了,我孫如海孤獨半生,有你們足矣。”


    “小三子被我從路邊撿到帶回來那天起,我就認定他是我的兒子;阿牛,從我允許你叫我師傅那天起,你就是我唯一的徒弟。”


    小三子在一旁聽二人說話,很安靜,頭一次沒有說話,他知道師傅的性格,似冶鐵一樣,每一錘下去,都擲地有聲,很堅定。


    師傅說自己不適合冶鐵,這是真的。


    他是真的不喜歡冶煉的工作,冶鐵太死板,對著一塊燒紅了的鐵錘錘打打,沒意思;他願意做的,是開門每天為孫記鐵鋪招攬生意,在前麵與上門訂製鐵具的顧客交談,是一天最開心的事。


    “阿牛,冶鐵前,先要學會我教你的蕩穢三息三閉炁法,炁聚則生,炁亡則死。兩耳須屏卻外界一切幹擾,如入萬籟俱寂之境,凝韻聽息。”


    “‘全仗天罡大搬運,胸中五氣透南溟,上式頂起天靈蓋,太乙搬運有神通’這是聽息閉炁口訣,要謹記,每天早晚勤練習。”孫如海向熊烈傳授聽息閉炁口訣法門,邊說邊演示。


    “阿牛,記住冶鐵,也是在做人,冶煉好鐵,記住每個過程,退火-正火-淬火-回火,每個過程都能教會你做人的道理。師傅不善辭令,不能事無具細地教你,學到什麽程度,看自己悟性吧!”


    “一把好刀,要經過千錘百煉,每個細節恰到好處,淬火多一分,太剛,易折;回火缺一分,太韌,易鈍;剛柔並濟,大道所成。”孫如海看似在向熊烈講解冶煉,可也似在追憶自己曾經的一生。


    熊烈認真地聽著,用心記住師傅的每一句話。


    孫如海此時的表情,如果用海來形容,就是深邃如海;熊烈此時的表情,如果用鐵來形容,就是堅定如鐵。


    師徒二人,早已忘記自己還身在孫記鐵匠鋪,忘記了不遠處在招攬客人的小三子,忘記了燃著熊熊火焰的鐵匠爐……


    二人的心遊離到另一處空間,一個專屬於師徒二人的地方,裏麵安靜的,隻有二人,二人聽到了彼此的呼吸。


    “阿牛,記住我說的話了嗎?”孫如海有深意地望著熊烈,熊烈認真嚴肅地向師傅點了點頭。


    陽泉鎮,最熱鬧的地方不是叫‘春風十裏’酒樓的賓客滿堂,也不是姐姐、妹妹們爭芳鬥豔的春語閣風花雪月場,更不是長樂賭坊那骰子擲後,公子們爭相競猜著大小吆喝的模樣!


    陽泉鎮最熱鬧的地方,是與孫記鐵鋪、昌圖冶鐵鋪在一條街上,叫芳茗樓的雅地,全城文人騷客均匯集於此,裏麵賭茗、茗戰戲耍久負盛名,每晚還有皮影張為風雅墨客表演著“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小小鯉魚未化龍,困在淺水臥馬坑。”的皮影戲碼。風雅騷客每每看到高潮,都有疾呼憤慨提筆寫下自己詩篇的衝動!


    風孝儒,正是這群風雅客中的一員,每每皮影戲表演高潮一到,第一個高呼,呐喊最響亮的就是他;第一個衝向戲台,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抹向皮影張的也是他。


    他是陽泉鎮上,不多的,幾個早年,開科中舉之人,外人都親切地稱呼他為風舉人,當然芳茗樓上,廝混又得了一個混名“瘋舉人”,這回在陽泉,算是聲名赫赫,真要瘋了!


    文人往往是會被名所累,難負盛名。風孝儒正如此,中舉那會兒,意氣風發,一身灑脫,天高海闊、風輕雲淡;誰知中了舉人後,‘風舉人’一名喊了二十多年,再無寸功,比它晚中舉人的,也高中進士了,是誰也會難免淒涼頹廢。把僅存幾許才華,每每發泄到芳茗樓上,才能找回曾經心中那份策馬馳騁,這也應了那句詩話:“麵蒼然,鬢皤然。滿腹詩書不值錢。”,正是有寫下“芳菲不相投,青黃忽改色。”的詩句,戳中了多少像風孝儒一樣,文人騷客的意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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