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到家時,她爹正悠哉遊哉在院中編籮筐,她娘則和串門子的老姐妹炫耀美好生活。


    如今幺兒有了出息,他們再也不用辛苦下地,還能頓頓吃上大肉,日子別提有多美。


    也不管老姐妹酸得都快翻白眼了,陳老太反正隻顧自己說個爽。


    陳氏進院子前,還專門把頭發扯亂了些,要多狼狽有多狼狽,而後扯著嗓子就開始嚎。


    “我的娘啊——”


    陳老太嚇得猛地一顫。


    待認清是自家女兒,陳老太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怒斥道:“我還沒死!你這是給誰哭喪呢?!”


    陳氏衝進院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放聲大哭:“娘啊,幺弟騙了我們東家的貨款,跑去賭場賭錢,如今輸了十兩,就要被剁手了!”


    陳老太兩眼一翻就厥了過去。


    她身旁的老姐妹一邊給她掐人中,一邊看熱鬧不嫌事大地問道:“咋回事?咋回事?”


    陳老頭將編了一半的籮筐一扔,騰地一下站起身,又因腦袋眩暈不得不踉蹌著重新坐回椅子上。


    陳氏衝過去扶住他,哭著說道:“爹,咱家中有多少銀錢,您快通通都拿出來,咱們得去救我幺弟啊!”


    陳老頭麵色慘白,顫聲道:“可是,家裏已經沒錢了啊。”


    幺兒好賭,他們又溺愛,有點錢就都拿給他揮霍。


    本以為他找到了正經營生,能夠改過自新,沒想到居然捅出這般大的簍子。


    陳老太可算被她老姐妹給掐醒,醒來第一句話便是:“素妹,你家肯定有餘錢,快拿出來救救你弟弟!”


    陳氏娘家閨名叫陳素妹。


    她忍住冷笑的衝動,一臉愁苦道:“娘,我大兒媳每日要喝藥調理身子,二兒還沒娶媳婦,三兒也快到了相看的年紀,我家哪裏拿得出錢?若是能拿得出,我肯定就拿了!”


    說著,她從懷中掏出個荷包,珍而重之從裏麵倒出一兩半碎銀子,很是不舍地遞給她娘:“這是我這些年攢的體己銀子,本來要留給我二兒娶媳婦,如今也隻能先拿出來救福生。”


    陳老太接過銀子,急得直哭:“還剩八兩半咋湊啊?!”


    她老姐妹陰陽怪氣道:“找你閨女家二房借唄,你不是說你幺兒最得人家看重。”


    陳老太沒聽出她姐妹話中的挖苦,還真以為抓到了救命稻草,趕緊扯住陳氏的胳膊,點頭道:“對,素妹,你快去跟你弟妹借,人命關天,她們不能不管啊!”


    陳氏卻“哇”的一下哭出聲。


    給她爹娘嚇得一愣。


    陳氏聲淚俱下:“娘啊,您有所不知,當初為了給幺弟謀差事,我向東家做了擔保。如今東家已經找上門,不僅讓我們以後不必再去作坊做工,還說要追回那五兩銀子的貨款,否則就要去縣城報官。”


    陳老太聞言,嚇得臉色慘白,忙道:“不能報官,絕對不能報官!”


    聽說沒人能從縣衙的殺威棍下囫圇而退,有些人能被打得一輩子起不來床。


    陳老太嚇得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又扭頭去看自家老頭子:“他爹,你說這咋辦啊?”


    陳老頭也不曉得該咋辦。


    大兒子家也窮得揭不開鍋,想要借錢,萬萬不可能。


    陳氏見氣氛烘托得差不多了,抹了把淚道:“爹,娘,福生是我幺弟,我不能不管他,我這就回村去求二房,哪怕是下跪,也要再借八兩半銀子去救福生!”


    聞言,陳家二老頓時感動的落淚,直言關鍵時刻,還是素妹靠得住。


    還不等兩口子誇完,陳氏話音一轉道:“可是,我家的營生多半也保不住了,往後這個銀子,我家還不起。”


    老兩口傻眼,齊聲道:“那咋辦?”


    他倆也還不起啊。


    陳氏道:“爹啊,娘啊,趁著山裏還有山貨,往後你們帶著福生多采挖些,來年你們多種些辣子和豆子,這些二房都收,要不了兩三年,這錢也就還得上了。”


    陳老太有些不樂意:“合著你就隻出一兩半?”


    陳氏壓下心頭怒火,憋出幾滴眼淚:“娘,求你們也體諒體諒我,我還有四個兒子要養活,如今二房是村中的主心骨,得罪她們我家哪還有好日子過?”


    擤了把鼻涕,她繼續道:“往後我家,少不得要上趕著巴結二房,給她家做白工,隻求她們高抬貴手,莫要讓村長把我們攆出村,不過爹娘放心,逢年過節的孝敬錢,還和從前一樣,肯定不會少。”


    陳家老兩口雖然偏心幺兒,但到底沒有曹婆子那麽變態。


    陳氏話說到這個地步,再設身處地站在她的角度一想,老兩口頓覺閨女也不容易,畢竟從前那般得罪二房,如今又攤上這檔子事,往後的日子,隻怕是更不好過。


    最終老兩口隻能答應。


    陳氏按照許櫻桃教的話術,又哄著老兩口去裏正那裏給許櫻桃寫了欠條,免得以後老兩口翻臉不認賬,這才放心地帶他們回村借錢。


    她不是不孝,更不是不願貼補娘家。


    哪怕從前家中日子苦,她為了孝順爹娘,隻要逢年過節,都會從牙縫中省了錢給他們送去。


    可這些年,她不僅沒從爹娘口中得到過半句關心,反而愈發養大了他們的胃口。


    陳氏其實早憋著一肚子不滿。


    上回薑柱子半夜帶人夜襲二房時,無疑是給她敲響了一記警鍾。


    她總算看明白了,若是不遏製娘家的貪心,她幺弟就是下一個薑柱子!


    是以,哪怕是損失一兩半銀錢,她也認了。


    至於兩三年後該咋辦,陳氏顧不了那麽多,眼下的事避過去再說!


    盡管櫻桃說了,賭鬼最沒定力,這次必須給足陳福生教訓,讓他徹底絕了賭錢的心思,否則日後就是個填不滿的無底洞。


    至於是啥教訓,她沒敢多問。


    陳家老兩口沒臉跟著陳氏進南溪村,隻願意在村口等著。


    陳氏從許櫻桃那裏借來八兩半的銀子,帶著爹娘和自家男人急匆匆去了永安鎮。


    等一家人緊趕慢趕到賭場時,天色已近黃昏。


    然而,等他們見到陳福生時,他的兩隻手已經被賭場的打手給剁了。


    陳老太當場昏厥。


    陳氏也驚得半晌說不出一個字。


    想到許櫻桃說要給足她幺弟教訓那番話,陳氏第一次對許櫻桃產生了畏懼。


    但她這次卻是錯怪許櫻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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