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櫻桃心中微動,目光細細掠過錦袍男子,一番審視後,確定記憶中並無此人身影,方才開口:“敢問這位公子,是不是認錯人了?”


    錦袍男子聞言,向她行了一禮,笑容溫煦:“許娘子莫怪,在下鄒嚴明,乃烏峰鎮人士,眼下不是寒暄的時候,救人要緊,煩請許娘子簽下這賣身契,就當是鄒某送許娘子的順水人情,稍後鄒某自會向許娘子解釋。”


    “烏峰鎮……”許櫻桃低語重複,眼中閃過一絲戒備。


    原身的老家許家村,就是烏峰鎮下轄村子。


    饒是她再疑惑,也知這名叫鄒嚴明的男子說的沒毛病,加之她本就有意搭救那位小姑娘,於是果斷的在賣身契買家一欄簽下了自己的名字,並鄭重按下了手印。


    鄒嚴明也如約掏出二兩銀子遞給男人,男人接過錢便走,再也沒看妹子一眼。


    隨後,許櫻桃迅速安排鄭文夫婦將小姑娘抬上騾車,送往醫館進行救治,自己則帶著謝梨,與鄒嚴明一同步入附近的茶樓,尋了個安靜的角落坐下。


    “許娘子別誤會,鄒某絕無惡意。”鄒嚴明首先開口,語氣誠懇,“隻是先前在仙客來用飯時,無意間聽見你和潘掌櫃幾人的對話,加之鄒某在烏峰鎮也經營著幾間鋪子,便也想同許娘子合作,追出來時恰好看見許娘子仗義出手的一幕,便想著借花獻佛。”


    其實一切都是巧合。


    彼時,鄒嚴明正在品嚐最近仙客來最近的招牌菜——麻辣紅油係列菜品,頓時驚為天人,作為一位商業眼光獨到的商賈,他立刻意識到,這獨特的配方若能納入囊中,何愁賺不到錢。


    正當他暗自盤算該如何同酒樓掌櫃提出合作意向時,許櫻桃同潘掌櫃及林媽媽的商談,透過隔音效果不佳的木牆,隱約落入鄒嚴明耳中。


    這可真是財運來了擋也擋不住。


    於是,當許櫻桃一行人步出酒樓,鄒嚴明迅速結賬,緊隨其後,又恰好撞見無良兄長賣妹妹這一幕。


    聽完鄒嚴明的解釋,許櫻桃心中的戒備與疑慮逐漸消散。


    先前聽這人來自烏峰鎮,她還當原身兄嫂陰魂不散,見她如今日子好了,想要來搞破壞。


    但轉念一想。


    原身家世代都在地裏刨食,根本沒機會結識穿綢衣的富人,便也壓下心頭疑惑,加上情勢緊急,暫時承了這人的情。


    眼下一切說開,許櫻桃展顏一笑:“仗義談不上,既然鄒公子誠意滿滿,那我們不妨深入聊聊合作的具體事宜。”


    兩盞清茶,幾番細語,合作的大致框架已初具雛形,同古今所有的經銷商一樣,鄒嚴明提出要去南溪村實地考察。


    許櫻桃當然樂意之至。


    對方越謹慎,越證明其是帶著誠意來談這樁買賣。


    日過中天,一行人帶著已經蘇醒過來的張小花,踏上了返回南溪村的歸途。


    張小花便是那個撞柱子的小姑娘。


    她也是真的福大命大,按照現代醫學術語來說,那一撞,並未傷及顱骨,隻落了個腦震蕩,經過老郎中一番施針灌藥後,竟很快轉醒。


    之所以鮮血直流,純粹是被柱子上的毛刺給劃的。


    診金當然也不到五兩,老郎中之所以往誇張了說,單純就是看不慣那拿親妹子換錢的男人,報個高價,希望他知難而退罷了。


    張小花自打醒來後,小周氏就告知了她如今的處境,得知自己最終還是被賣身為奴,眼淚便止不住的流。


    小周氏勸她:“丫頭,別哭了,能跟著櫻桃,是你八輩子都修不來的福氣。”


    張小花哪裏肯信。


    她打小就聽村裏人說,誰誰因著家裏日子過不下去了,被爹娘賣去富人家為奴為婢,沒幾年便被活活打死,又聽說有人長得好看被主家抬了妾,後來不知為何,後來被主母賣去了最下賤的窯子。


    她自小聽著這些傳言長大,對被賣簡直有著深入骨髓的恐懼。


    在大虞朝,主家打死奴仆,就和打死一條狗沒什麽區別,官府完全不會追究任何責任。


    所以她才拚死不願賣身為奴。


    可如今說什麽都晚了,她尋死不成,還成了別人家的奴仆,誰也不知接下來會麵臨怎樣淒慘的命運。


    張小花甚至還動了咬舌自盡的念頭。


    可一想到主家為她付了將近二兩的診金,她又不願白白欠人錢財,思來想去,決定先去主家幹活,等償還盡了這二兩銀子,她便尋棵大樹吊死了事。


    正想著,就見主家忽然遞給她幾塊點心。


    張小花愣住。


    許櫻桃溫聲道:“剛才見你一直哭,我都曉不得該怎麽哄,你還沒吃飯吧?先墊墊肚子。”


    張小花腦子有些轉不過來。


    許櫻桃繼續道:“也是我想的不周到,方才一直和鄒公子聊生意上的事,忘了給你買些暖和吃食,好在城門口有家燒雞鋪子,味道還不錯,待會兒買幾隻帶回去。”


    見張小花遲遲不伸手,許櫻桃也不再囉嗦,強行將點心塞進她手心,又讓她坐上了騾車。


    謝梨和小周氏緊隨其後上了車。


    張小花卻一直捧著點心回不過神來。


    路過南城門的燒雞鋪子時,許櫻桃讓鄭文停車,自己跳下去買燒雞。


    剛一下車,就聽見熟悉的小男孩喊道:“阿姐!”


    是薑來福。


    許櫻桃也挺驚喜。


    見薑來福不再是先前那身髒兮兮的乞丐裝,脖子上還耷了條汗巾子,許櫻桃了然:“這是找到活計了?”


    薑來福不好意思地撓撓腦袋,看著許櫻桃的眼神既感激又欣喜,還帶著些許赧然。


    “阿姐,我如今在碼頭扛大包,每日能賺好幾十文,托阿姐的福,我阿爺的病也好轉了,晌午聽狗毛說你去了白鶴樓,我就想在城門口等著,準能等到你,果然被我等到了。”


    言罷,薑來福伸手進懷中掏出了個補丁荷包。


    “阿姐,上回你給了我三兩,阿爺看病總共用了一兩多,剩下這一兩多銀子我沒動,另外的錢我會慢慢攢,等攢夠了再一並還上。”


    許櫻桃笑著搖頭:“給了你你就收著,多去買點肉補補身子,不然這小身板如何扛得動大包。”


    薑來福還想推辭,許櫻桃卻沒再和他廢話,轉身進了燒雞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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