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誰到了一個新的環境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熟悉環境。


    陳景落入囚龍井中,感受著這個囚龍井,在之前那隻覺得這井很小,現在卻覺得這井無窮的大,仿佛上連九天之外,下接幽冥黃泉。迷天劍蝶飛不出那一尺見方的井口,而他也沉不到一眼可見底井底。


    時間在這井中已經靜默,小白龍盤卷在陳景的身上,仿佛已經沉眠。陳景隻覺得她身上溫度與這井水沒有區別,她的生命氣息極其的微弱,陳景以自身的靈力將她包裹著,他不知道她受到什麽傷害,這也是他現在唯一能做的。


    昭烈離開了井口,過了一會兒後又再次出現,這次他的出現臉上已經沒有陳景初遇他時的那種自得張揚,也沒有後來的那種裝出來的悲痛。臉上隻有深沉,仿佛這個天地數千年的滄桑都掛寫在了他的臉上。


    陳景可以看到他的臉,發現他在短短的時間內就蒼老了許多,原本的風流倜儻的樣子,現在已經是一個中年人模樣。


    “你是不是覺得很奇怪。”昭烈朝井中的陳景說道。井中沒有聲音回答。他繼續說道:“一千三百年前的時候,我差一點就死在了一片劍光之中。說那是劍光,也不準確,因為那光芒之中有著無窮咒力,咒力之中又有無盡劍氣,強大的龍王爺則是在若有無的飄渺劍光之中成了粉末。雖然我隻是看到劍光,然後我就成了這個樣子,但終究是沒有死得了,一千多年來,一直在死亡的邊緣掙紮。現在終以可以擺脫死亡威脅了。這要感謝你們,感謝偉大龍族子孫,他讓我受了千年的罪,又讓這個真龍來救我.”


    他今天心情是千年來最為舒暢的,壓心中的那塊大石終於可以搬走了。這千年來,他所有的時間都用來讓自己擺脫死亡的陰影籠罩。


    “你不必想著出來,你的朋友救不了你,更何況你也沒有什麽朋友。龜淵雖是龜相傳承,但是他現在還不夠,至於其他的人來,都不行,除非你的師姐葉清雪從昆侖山中出來。”


    他並不在乎有沒有人回應著,繼續說道:“你就算是神通再大也出不來,沒用的,這千年來我雖然一直在死亡線上掙紮,但是我也得了一樣寶貝。禍兮福所依,果然沒錯。千年來我終於可讓這囚龍井為我所用了。”


    井中寂靜,沒有人回答他的話,依然能看到一隻蝴蝶在奮力的飛舞,依然能夠看到一尊石像在水中沉默。


    陳景一舉動一動都在他的心中,所以他才會對陳景說:你就算是神通再大也出不來。


    在他說話的些時間內,他的麵容又老了許多。


    這時井中突然傳來陳景的聲音,仿佛隔的極傳來的,又像是因被井水阻擋,那聲音有些扭曲的感覺。


    “我有個疑惑?”


    “請問,我樂意為一個將死之人解答任何問題。”雖然他麵容已經變的深沉而滄桑,他的聲音也蒼老了,但是他的語氣依然帶著一股子得意的味道。


    “你的真身到底是哪個?”


    “我啊,嗬嗬,如果我說我自己都忘記了你可相信?”昭烈緩緩的蹲下身來,看著井中,說道:“你相信也罷,不信也罷,我是真的不知道我自己真身到底是什麽了。”


    他又轉過身來坐在井看,那頭發竟是已經發白了。


    “哎,這真是個好時代啊,強者都逝去,存在於世間的隻有大貓小貓三兩隻。還都是半死不活的樣子,嗬嗬,哈哈……我到底是活下來了,哈哈……”


    他說著說著仰天大笑,笑聲之中竟也充滿了悲涼。笑著笑著,他竟是哭了起來,初時還時笑著流淚,慢慢的變成大聲痛哭。他又從懷裏拿出一個吊墜,吊墜呈不滴型,內裏有胭紅,由內自外的擴散,就像一點胭脂被一滴水給滴在上麵迅速擴散開來的刹那被定格了。


    他拿著那個串胭脂吊墜,怔怔的出神,又過了一會兒,他呢喃道:“這個吊墜到底是什麽來曆,為什麽我一看到就心痛。”


    過了一會兒,他將手中的胭脂吊墜收起來,轉身站起來。這時井中傳上來聲音:“我知道你的想法,其實有我一人就夠了,你可以放小白龍離開。”


    “嘿嘿。”昭烈臉上陰沉,剛才的悲痛已經完全消失了。他說道:“她的真龍血脈已經快要被我煉出,我為什麽要放她走。”


    “因為他和你一樣,隻是很艱難的活在這世上。”


    “不,他和我不一樣,他有傳承,有著蒼龍傳給她真龍血脈,所以才能不必為了生存掙紮,所以她才能在天地間那樣肆無忌憚的遊走。”


    “出身無法選擇,她的出身也讓她付出極大的代價。福與禍從來都是一齊到來的,有福必定有禍,有禍也必定福在其中蘊藏。這一點你比我體會的深,你為什麽還要這麽說呢。”


    “現在就是她應該承受的禍。”


    昭烈沉著個臉,朝井中說道,過了許久也沒有聽到井中有聲音傳出。


    隨之他便在井的邊緣坐了下來,以手撫井的邊緣,囚龍井便發出淡淡的光芒。水中出現微波,龍宮從中慢慢的顯化出來,最終囚龍井與昭烈都消失在視線之中。


    深海之中安靜,深海之中的囚龍井更加的安靜,安靜的像是時光之河在這裏停止了流逝,讓人感覺不到,看不到,聽不到。


    而在這深海中的囚龍井之外卻發生劇烈的變化,幾乎可以說是一天一個樣。


    陳景不知道龜淵帶著大紅蝦與貝殼又回過龍宮一回,與昭烈大戰了一場,最後帶著大紅蝦與大紅蝦逃走。


    後來貝殼回了秋月峽穀,大紅蝦跟著龜淵離去。


    龜淵沒有問貝殼回去幹什麽,大概是早就知道了。


    而大紅蝦回與龜淵回到了涇河繡春彎,又過一段時間,龜淵又離去,大紅蝦不知道他要去哪裏,從此涇河也就隻有大紅蝦了。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出現了一個傳言,傳言涇河河神陳景陷於東海龍宮,這個傳言一出,便有許多好事之人到涇河繡春彎來探,法力低的自然看不出神廟之中的虛實,即使是大紅蝦那一關也過不了,然而法力高的則一眼看出神廟之中的神台上並不是真實的神像,而是信仰願力凝結的一種法象。法象之下還壓著一個人,不知死活。


    看到這一幕他們心中便有了數,知道這河神還在世,卻並不在涇河。若是陳景不在這世上了,那他的信仰願力都會崩散,這法象也就不可能存在了。


    隨著時間一天天的過去,那些來到繡春彎河神廟察看的修行之士便沒有那般小心謹慎了,而是非常輕鬆的來,也不太將大紅蝦放在眼中。


    他或是成群結隊而來,或三三兩兩。大紅蝦初時想要阻止他們,在被眾多法力並不算高的修行者圍攻了幾天幾夜後便不再說話,而是在涇河之中冷冷的看著他們進進出出。


    有曾經在神廟前聽過道妖靈找到大紅蝦,告訴哪裏哪裏有大神開壇講道,還是隨他一起去吧。


    一向膽小怕事見到強敵第一時間就想到躲的大紅蝦這次在想了許久之後,一字一字的說道:“我哪裏也不去,一天不飲涇河的水我就渾身難受,一天不吃繡春彎的泥我就全身無力。”


    那妖靈又說道:“你這是何必呢,如果河神爺最後會回來,我們自然就再回來,如果回不來了,我們也無能為力,在這裏也沒用,還不如去別處求得大、法回來也好護著神廟不受那些人的褻瀆。”


    “河神爺說過我天姿不好,就算是有移山填海的神通教給我學我也學不會,我還是不去了,你們去吧,如果以後你們哪個學得了高深的法術,一定要回來,那時估計我應該不在了,希望你們能夠幫河神爺守著這廟宇,河神爺說過,這座神廟是他最後的安身之處。”


    “會的,我們會的。”


    河浪將他們的話卷入奔騰的浪花之中,似要帶到遙遠的海域之中。


    “如果海神爺最後回來了,我又不在了,請你們幫帶句話給河神爺。就說我沒有,沒能擋住那些人進入河神廟,但是我盡力了。如果可以的話,請幫我殺了幾天前的那些人。”


    數位妖靈想起幾天前他跟一群修士大戰,被那些不知是何門何派的弟子圍著攻擊了幾天幾夜。


    那些人法弟並不高,由一個法力高強的修者帶領著。看得出來,他的目的就是為了曆練弟子。


    “好,我會的,河神爺如果知道的話,一定會的,一定會為你報仇的,你還記得以前我們河神廟前最為興盛之時清鬆那猴子開玩笑說的話嗎?”


    “當然記得。”大紅蝦回想著,大聲道。


    妖靈笑著說:“他說如果有一天河神爺納眾生信仰了,那我們一定會是河神爺座下神將,是可以與曾經天庭玉皇大帝座下神將相比的神將。”


    寂靜的夜,將過往美好的記憶勾起在夜風中吹拂。


    漆黑的夜,將所有的仇恨與希望都掩埋黑暗之中。


    妖靈們散入黑暗之中消失不見,轉眼之間,就隻有大紅蝦依然還在繡春彎。


    又過了一些時日,涇河之中開始出現一些陌生的妖靈,他們不知從何而來,進入到涇河之中便不再離去。


    他們初時一般都在離繡春彎盡量遠的河域,畢竟陳景的威名在那裏,足以讓人聽了不得不挪動一下端坐的身體。


    不過,隨著時間的過去,慢慢的也就在朝繡春彎靠近。離得近的時常會來到繡春彎中,看到大紅蝦時,有些則是冷眼掃過,有些則是溫和的笑著,有些則是看也不看大紅蝦,隻是看著河神廟


    有一天,有個人問大紅蝦:你的河神爺可知道涇河有多長?


    大紅蝦大怒,大罵著:“你汙泥一般的東西也配問涇河長短。”


    與之戰鬥一天一夜,以一身傷的代價一叉將對方刺了個通透。


    不過,大紅蝦盡管表現出了不弱的法力,卻也不足以讓人望而卻步,整條涇河,也就隻有繡春彎是他所能走動的了,別的地方都被別人占據。


    風雨蕭蕭,黑夜黑的深沉。


    有人在守護著信仰,有人仰望著一尺見方的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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