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陳景出現在她身邊時,她凝視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洛娘見過河神爺。”說話的同時低頭微微一福。按道理來說,她這已經有了修行的人,是不必向神祗行禮的,可是她仍是行了禮。


    陳景看著這位當年將自己從水中拉起來的少女,心中感慨萬分。可以說,陳景是沒有來得及報答什麽,她就已經消失了。這也不能怪他,在那得了河神之位後,一直都是處於那種身不由己的狀態,仿佛已經陷了入天地洪流當中,想靜不得靜,想脫不得脫,被無形的天地洪流給裹挾著。


    “看到你沒事就好。”


    當年陳景後來得知顏老爹死了,還專程去拜祭過的。隻是那時顏洛娘已經隨那個白衣女子走了,如果顏洛娘沒有離開的話,陳景也是打算教她道法的。此時此地,這一切想法陳景當然不會說,看著這個當年就讓自己覺得很特別的女子踏上了修行之路,心中不禁生出一種天地變幻的感覺。


    顏洛娘笑了笑,說道:“天一亮我就離開這裏了,也不知道還會不會再回來。”


    “遊曆天下,磨煉道心,你師父安排的吧。”


    “是啊,師父安排的。”


    陳景沒有再問她師父是誰,也沒有問她是什麽門派。但是從她身上的氣息以及她在這短短十幾年的時間內,就已經氣盈皮肉,靈氣纏繞,達到練氣圓滿狀態,就知道她的師父定然非同小可。


    “我是這裏的河神,隻要是飲涇河之水的生靈,我都要庇護。”陳景的意思是告訴顏洛娘河前村在他的庇護之下,盡管放心的離開。顏洛娘還沒有回答,神廟外卻有輕笑聲響起,隨之便有人說道:“好大的口氣,小小河神憑什麽來庇護。”


    陳景朝河神廟外看了一眼,並沒有說什麽,朝顏洛娘笑了笑,顏洛娘自然是看不清。正想說話時,陳景已經消失了。


    顏洛娘歎了口氣,抬頭看著神像,過了一會兒轉身出了河神廟。


    “師妹,本來若是不來這裏的話,還可以留下一份美好的記憶,現在看到了,那河神以前無論怎麽樣,現在不過是孤魂而已。縱有通天手段,也已經成了夢幻泡影,更何況他沒有,神祗神祗,不過是一群憑著天庭的一道敕符而過活的生靈而已。不要說我們了,天下不少門派之中有手段可破這種不凝實的山河之力。”


    “七師兄,法術不過是外在手段,一切全憑自修,同樣的天地規則之下,有人能通天徹地,有人卻一生仰觀星辰,這又是為何。”顏洛娘看著那位說話的七師兄說著。


    她在眾位師姐師兄的眼中一向都是很安靜,不爭辯的那種,所以當她說出那麽一段話來時,引得他們側目驚訝。


    大師兄朝神廟之中看去,嘴角輕笑,看不出內心想法。


    那位七師兄卻有些生氣,說道:“師妹,理是這個理,但是這個河神絕對不會成為你口中的通天徹地的人物。如果你不信的話,我現在就可以折了這河神廟,毀了那神像,讓他煙消雲散。”


    “嗬嗬,七師弟,靜心靜氣,才能禦天地,修行這麽多年,怎麽還是不能控製自己的脾氣。”大師兄說著,那七兄師立即低頭,不敢再說什麽。


    “師兄,師姐,我們回村裏去吧。”顏洛娘說道,說完也不等他們,轉身就朝河堤下走去。


    大師兄微微一笑,也跟著向下走去,那二師姐卻是皺了皺眉頭,又看了眼河神廟,最後也沒有再說什麽,緊隨著走了下去。其他則是跟隨在他們的後麵,那七師兄最後一個走,看著他們已經遠去了的背影。他沉默了一會兒後朝也朝河堤下走去,可才走幾步,卻突然轉身,一指朝天豎起,刹那間,這一方天地的靈氣都朝他那豎起的一指聚集而去。


    顏洛娘已經快要到河前村了,她感應到了天地靈氣不尋常立即轉身朝河神廟方向看去,隻見七師兄手中青光濃鬱,正快速的在虛空之中畫出一道靈符,隨之輕喝一聲,那道靈符憑空一閃便烙印在了河神廟上。


    顏洛娘卻知道這是封印符,可封萬物靈氣,可禁眾生精氣神。


    她並沒有說什麽,仍是轉身仍然朝河前村中走去,更沒有去要求七師兄解了封印。有位師姐追上來,說要不要讓那七師兄解了封印。顏洛娘朝她笑了笑說道:“小小封印,怎麽能奈何的了河神爺。”


    對於顏洛娘的回答,這位師姐明顯有些不高興了,對於她來,這封印屬於門中很厲害的一種法術,雖然心中知道自己等人還隻是學得皮毛,卻並不認為天下有多少人能破解的了,至少這個涇河繡春彎的河神破不了。


    遠遠看去,七師兄已經下了河堤,河神廟像是沒有任何的變化,隻是在那河神廟牆邊挖著牆角的女子手中的鋤頭竟是挖起了大塊的泥土,隻幾下,比她挖了一天的土還多。


    七師兄回來時對著打坐的顏洛娘說:“師妹,我隻不過是施了一道封印符而已,若是那河神有真本事的話,肯定奈何不了他。否則的話,明天離去時,看到的就是一座被挖倒的河神廟。”


    時間過的很快,村中族長來問顏洛娘要不是去吃飯,顏洛娘自然是搖了搖頭,他們所有人早已經辟穀,吞吐天地元氣就行了。


    夜幕降臨,月東升。


    顏洛娘耳中突然傳來細落蚊蠅的聲音,不是村中人的低語,而是從涇河方向飄來。顏洛娘仔細的聽了一會兒,確定那就是河神的聲音,不光是她聽到了,其他的人也同樣的聽到了。


    “嗬嗬,這河神倒還真有點本事。……呃,應該是在講道,我們也去聽聽。”大師兄側耳聽了一會兒,笑著說完,當先朝河神廟方向而去,其他人則緊跟其後。


    卻有人小聲的說道:“講道,他講的什麽道來,師父曾說過,講道者,必定已經通曉大道奧義。能通過精神意念溝通天地發出聲音,讓聽道者不知不覺之中領悟大道玄妙。”


    河堤延伸出來的山坡上,一座以鯉魚精骨頭為主梁,以鱗為瓦建成的河神廟的門檻上坐著一道霧影凝聚而成的人。他雙手交膝上,看清麵容。


    而在河神廟前則有一隻大紅蝦趴坐,大概有人間養的二百斤重的豬一樣大小,左邊有一個青色的貝殼,大概有磨盤大小,渾身青綠,有一團水霧籠罩著。正對麵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坐一在塊不知從哪裏搬來的長條磚石上,她的旁邊還臥著一頭大水牛,兩隻彎彎的角幾乎相連在一起,形成了一個滿月。除此之外,遠一點的地方還有一隻從水中爬起來的螃蟹,有大公雞那麽大,身上還是濕的,正安靜的看著河神廟門檻上坐著的霧人。河堤邊上的草叢之中有一隻黑白相間小蛇正盤在那裏,又有一隻夜鶯立在河神廟側麵的一顆大樹上,安安靜靜。


    “世間生靈,從生到死,大多都處於開靈階段。生靈一出生就有靈性,無強弱之分,這種靈性隻是一種本能,懵懵懂懂,有些生靈一生都處於這種階段,當有生靈開始脫離這種懵懂階段時,便是開靈。人類開靈是通過後天教育與學習,而妖類開靈自然也可以是這樣,但是絕大數一生都沒有這樣的機會,所以,妖類開靈必定伴隨著機緣。”


    神廟上空飄蕩著陳景的聲音,聲音在河浪拍岸聲淹沒,隻有這河神廟前一方空間內能聽得到。當然,這隻是針對於普通生靈來說,有修行在身的人自能在遠處就能聽到。就像顏洛娘在河前村能聽到一樣。


    自大紅蝦問道以來,已經過去了數月,附近有些開了靈的生靈不知怎麽知道了陳景在河神廟前講道的事,竟是每到晚上都來這河神廟前聽陳景講道,或者問自己心中的疑惑問出來,然後陳景則一一解答。


    雖然他們的境界並不高深,陳景講的相對於道門弟子來說都是早已知曉的,但是在陳景之前並沒有人教他這些,那些剛開靈的妖類更是不知道。這一問一答的過程,可以說是各取所需要。他們能通過問來驅散心靈的迷霧,而陳景通過答來梳理著自己這些年來所領悟的東西,讓自己對於修行方麵的東西理解的更透徹。


    世事哪得風平浪靜,機緣無處不在,不速之客常有。


    當陳景話才落時,虛空之中就傳來一聲輕笑,接著又有聲音在虛空之中響起:“還以為講的是什麽高深大道呢!”話音響起時,那樹枝上的夜鶯衝天而起,飛入了夜空。黑白相間的小蛇扭動著身體,鑽入了草叢之中,公雞大小的螃蟹則是快速的爬入了河中。而大紅蝦站了起來,不知從哪裏掏出了把明晃晃的劍,青苔貝殼轉了個身,小白龍也坐直了身子朝河堤下看去。唯有那大水牛還在酣睡。


    河堤下一行人走來,男男女女,各個看上去都是豐神俊郎,神韻內含。身上的穿的衣服無一不是以天材地寶織成的法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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