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揣著一種失而複得的欣喜感,孫書言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言語中頗為激動:“當然沒有下次了,你可不能在玩失蹤了。你知道嗎?我真的擔心死了。”


    緩緩將手抽離,四月似笑非笑的說道:“放心,我再也不會讓你為我擔心了。這是第一次,也是餘生最後一次。”


    兩大宿敵終於死了,處在歡樂中的孫書言絲毫沒有意識到四月有任何不妥,笑眯眯的問道:“你這麽早就去廚房啦?真是辛苦了。”


    瞥了他一眼,四月“咣當”一聲將食盒放到了桌上,一臉平靜的說道:“我怕我去晚了,你就吃不到我為你熬得燕窩了。”


    溫柔的摸了摸四月的頭,孫書言笑著打開了食盒:“怎麽會呢?就算今天吃不到,明天還可以吃啊!咱們有的是美好明天。”


    四月順勢坐到了他旁邊的凳子上目不轉睛的看著他,言語中透漏著一絲冷漠:“如果……如果我們再也沒有明天和未來了呢……”


    聞聽此言,心中一緊的孫書言快速握住了她的手,卻明顯感受到了她的顫抖:“不要擔心,以我現在的武功對付一個那些人還是沒問題的!他們……必死無疑!”


    孫書言十分得意的說出了這句話,隻是他並沒有注意到四月所流露出的失望表情。


    “你指的他們是誰?是顧少俠還是少莊主?亦或是你現如今的主子婁勝豪?”


    “所有擋我路的人,都得死!”氣勢洶洶的說完這話,孫書言湊近食盒瞧了一眼,笑道:“這一看就是極品血燕,四月這般賢惠,我孫書言當真是好福氣!”


    四月忽然握住了他的手,眼中閃爍著期待的光芒:“顧少俠一片俠肝義膽實屬難得,武林需要他這樣的正義之士。你……能不能……不要繼續錯下去了……”


    孫書言默默地將手從中抽離:“這是我的事,你就不要管那麽多了。”


    重新抓住他的手臂,四月言辭懇切的說道:“你還要像魔帝一樣成為武林敗類嗎?你已經害死了雲盟主和阮少俠,我求求你幹淨回頭吧!不然一切就真的來不及了。”


    孫書言道:“我已經回不了頭了……難得黑冷光的舊部全都願意為我馬首是瞻。我隻有繼續幫魔帝做事才會留在他身邊,這樣我將來才有機會殺了魔帝成為真正的武林至尊。


    而現在……我必須殺了顧懷彥這樣慣會攔路的人,才能走好以後屬於我的那條路。”


    一連搖了幾個頭,四月的眼眶已經逐漸變的通紅:“我們一起走好不好?我們一起離開這裏去尋找屬於我們的那一片淨土好不好?


    從此遠離江湖上的腥風血雨。我真的不想你再去害人了,難道過普通人的日子不行嗎?”


    久久得不到回應,四月用真摯的眼神凝視著眼前的人:“算我求求你了……答應我好嗎?即便你日後真的殺了魔帝成為武林至尊也定會被天下人恥笑的!”


    “——我嚐嚐你熬得燕窩。”孫書言從食盒中將兩碗燕窩取出來擺放在桌上,故意岔開了話題,露出一臉陶醉的神情。


    “慢著……”孫書言才將碗端到嘴邊還未來得及吃上一口,四月便抬手製止了他:“歇會兒再吃,我有很重要的話和你說。”


    “你不用再勸我了!我說了,我不會回頭的,即便日後我會被天下人唾棄為背信棄義之徒……”孫書言用十分絕決的話徹底斷了四月的念頭。


    四月隻是苦笑了一聲,孫書言很是不解她這個時候怎麽還笑的出來,遂問道:“你笑什麽?


    四月慢慢從衣帶中摸出了一個小藥包扔到了桌上,言語間冷冰冰的缺少溫度:“你還記得這是什麽嗎?”


    仔細將藥包拿在手中看了看,孫書言得意的挑了下眉頭。


    “當然記得!這不是腐骨斷腸散嗎?當初是我教你拿來下在顧懷彥茶水中的。沒想到那小子命還真大,中了這樣的毒都沒死成!”


    頓了頓,他的臉上呈現出了一副驚奇之色:“這包藥我為了討好已經送給婁勝豪了,你是如何得到此物的?”


    表情嚴肅的四月一把從孫書言手中奪過了藥包,怒道:“我這輩子唯一做錯的一件事——就是利用少莊主對我的信任親手在顧少俠的茶裏麵下了毒!幸虧顧少俠福大命大,不然……他若有萬一,我這輩子都不會心安的……”


    不多時,她又抹著眼淚哭訴道:“其實我已經沒辦法安心了,因為我眼睜睜看著你打死了尚文……”


    孫書言低頭沉默不語,心中很是厭惡她這些話,隻能選擇不做理睬的方式。四月忽然打開藥包,一股腦將裏麵的藥粉全部倒進了其中一碗燕窩之中。


    “你這是幹什麽?”孫書言吃驚的喊道。


    四月將兩碗燕窩全部推到孫書言麵前,一本正經的說道:“現在你左邊這碗燕窩是摻有腐骨斷腸散的,藥量是當初下在顧少俠茶水裏的十倍之多,服食之後必死無疑。


    而你右邊這碗仍舊是補氣養身的極品血燕。你……隨意選擇一碗吧!剩下的一碗……我來吃。”


    孫書言卻將身子轉向了別處,緊皺了兩下眉頭:“你逼我也沒有用,你是無論如何都救不了你口中那些俠肝義膽的正義之士的!這兩碗……我是一碗都不會吃的。”


    “如果你不吃的話也行,我給你兩個選擇。一、跟我走,當然你也可以選擇第二個。那就是……我將兩碗燕窩全部吃光。”


    四月淡淡的從口中吐出這段話後,孫書言猛地轉過頭看向了她,滿眼的大驚失色與無措:“他人是生是死與你有何幹係?你為了別人的生死來逼迫我……你於心何忍?”


    四月依舊淡淡的答道:“我一為匡扶正義,二為你能夠改邪歸正不要再去做害人之事。如果你不跟我走……那麽今天這兩碗燕窩就必須喝,你不喝我來喝!”


    孫書言慢慢地轉過頭看著桌上的兩碗燕窩,猶豫了許久之後他最終拿起了右邊無毒的那碗:“月兒……這都是你逼我的,請你不要後悔。”


    說罷,他一口氣將裏麵的燕窩全部倒進了嘴裏,一口氣咽進了肚中。


    伴隨著一身冷笑,孫書言抬手將空碗遞到了四月麵前:“為什麽要逼我?難道這就是你要的結果嗎?你所謂的匡扶正義就是割舍掉愛人或者自己的性命嗎?”


    “這樣的選擇也好,至少我再不必承受內心的折磨度日……”四月臉上的表情似乎預示著她一早便知道了結果一樣。


    “啪啦”一聲將空碗丟到了地上,孫書言輕輕捋了捋四月散落鬢邊的長發:“咱們即將天人永隔,你就沒有什麽話要問的我嗎?”


    四月笑著握住了孫書言捋過她長發的手:“當然有——今天我還沒有來得及梳洗打扮呢,能為我梳一次頭嗎?”


    “當然。”同樣的,孫書言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四月笑嗬嗬的起身坐到了梳妝鏡前,孫書言則按照指示坐在她的身後:“你所有的要求我都會滿足,畢竟這是最後一次了。”


    隻見四月將綰住頭上的發簪取下,烏黑油亮的長發如瀑布般傾瀉下來:“我沒有別的要求,為我梳一次頭吧!一次就好了。”


    “這還是我第一次為你梳頭……”孫書言一隻手握著四月的長發,另一隻握著木梳的手輕輕在她的長發間滑過。


    “怕也是最後一次吧!”四月最終還是將這句話說了出來。


    孫書言並未回答隻是一心一意的為她梳理頭發,不時的誇耀她將長發護理的很好。


    一直過了好久好久,孫書言才依依不舍讓木梳離開了四月的頭發:“月兒真美,可惜過了今天便再也看不到了。”


    看著鏡中的自己,四月突然覺得原來自己也是很美的,隻聽得她柔聲問道:“書言,你還記得小時候我們第一次見麵嗎?”


    孫書言使勁兒點了點頭:“記得!那個時候你蹲在湖邊手中拿著一把木梳,對著湖水裏的倒影梳頭發。那是我見過最美的場景了……到如今都難忘,後來……”


    “後來——”四月慢慢抬起自己的右手認真的看著手腕上的紅繩:“後來……小小的你,就送給了小小的我一個紅手繩。”


    孫書言也看到了四月手中的紅繩,笑道:“那個時候你人小手也小,手繩係在手上總顯得那麽不合適。現在十年過去了,這手繩係在你手上剛剛合適。


    而我,恰巧就是因為這根紅手繩才會在十年後一眼便認出了你——四月。更令我意外且感動的是,你居然把這根普通的紅繩保存了十年之久。”


    兩人的邂逅,雖在幼年,雖然平凡……但不管是孫書言還是四月,又怎會舍得忘記呢?


    甜美的回憶過後便是殘忍的現實,四月默默低下了頭:“隻是再見麵時,你已非昔年的書言。”


    任是在鏡中,孫書言都看不到她的眼睛泛著晶瑩,因為他根本就不敢去看四月的眼睛。隻是慢慢將木梳放回到梳妝台上:“四月——永遠都是那個善良的四月。”


    四月主動轉過身去,兩個人就這樣四目相對,眼睛裏傳遞的也滿是他們對彼此的情誼,孫書言慢慢坐回座位上發出了一聲歎息。


    忽然間,四月低下身子趴到孫書言的膝蓋上雙手緊緊環住了他的腰,一臉的深情:“讓我最後再抱你一次吧……”


    孫書言再次伸出手微笑著撫摸起四月散落在肩頭的長發,吟出了一首符合此情此景的詩句:“宿昔不梳頭,絲發披兩肩。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


    四月接過孫書言的話繼續吟道:“素手結長發,絲絲綰君心。”


    “書言今日這般對四月,四月會不會怪書言?”孫書言將憋在心裏許久的話問出了口,一時間竟也覺得輕鬆了許多。


    四月慢慢的從孫書言的膝蓋上坐起,撫摸著他的臉搖搖頭道:“早知真情難許,卻仍把年華付——這就是四月給書言的答案。”


    說罷,四月轉過身從梳妝台上拿起剪刀將自己的一縷頭發剪了下來。


    複又將紅手繩從手腕上脫下來,仍用剛才那把剪刀將紅繩剪斷。不多時,她又將剪斷的紅繩纏繞在那被剪斷的一縷頭發上。


    一直看了許久,她才舍得將纏好的頭發交到孫書言手上:“書言,這個——你收好了罷!日後,你做什麽、不做什麽……再不會有人在你耳邊絮絮叨叨了。”


    望著手中被紅繩纏繞的頭發,孫書言很是認真的點了下頭:“凡是你送給我的東西,我都會收好。”


    流著淚的四月慢慢走到桌邊,望著那碗燕窩忍不住歎了口氣:“我們兩個怎麽可以如此倔強?為什麽就沒有人願意屈服於對方一下下呢?”


    孫書言也在悲傷中跟了過來:“因為我們一直都是這樣的人啊!你不是也不肯為我做改變嗎?”


    將摻有腐骨斷腸散的燕窩端在手中,四月扭頭看向了他。


    “既然這是你的信仰,我便不好多說什麽,隻想為你留下點美好的回憶。無論日後發生什麽事,都希望你能夠好好的活下去。”


    將“遺言”交代完畢,四月再次閉上了眼睛準備將燕窩吞到肚子裏,從此再不被凡塵俗世所累。


    “這句話該是我對你說的——無論日後發生什麽事,都要好好的活下去。”說罷,孫書言迅速從四月手中奪過了燕窩。


    四月才剛剛反應過來之際,孫書言已經將整碗摻有腐骨斷腸散的燕窩全部吞到了自己的肚子裏。


    四月從始至終都沒有想到孫書言會這麽做,她呆立在原地竟連話都說不出來。待到她心生後悔想要救人的時候,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燕窩中的劑量是當初下在顧懷彥茶中十倍之多,偏生孫書言的內功又不如顧懷彥那般深厚,強烈的藥性導致毒發的很快。


    伴隨著蝕骨鑽心的疼痛,孫書言猛的吐出一大口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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