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哥哥為何一直站在原地?還是速速隨我進來吧!”


    自無眠之城離開後,因為顧及到程飲涅的身體,兩個人一直是走馬觀花般的趕路,自清晨一直興致第二天的傍晚時分方才抵達烈焰門。


    望著門匾上的三個大字,程飲涅卻始終不肯進門,就那樣靜靜佇立在原地猶如一尊雕像。直至雲秋夢開口喚了他一聲,他才回過神來笑道:“沒什麽,隻是多年未曾外出有些恍惚而已。”


    回顧自己上一次離開無眠之城,已經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太過具體的事已經記不清了……隻記得,那一年,他是和雲乃霆一起出城的,也是一起回來的。


    後來,程飲涅曾在祖宗牌位前發過誓,隻要雲乃霆平安無事自己願意一生一世守在無眠之城,絕不踏出城門口半步。


    自從雲乃霆去世後,程飲涅便再也沒有去過祠堂一次,就連過年那日都是程贇自作主張以他的名義前去跪拜的。


    雲乃霆死了,那個誓言自然做不得數了,所以他才毫無顧忌的隨雲秋夢走了出來。就算再也回不去,他還是出來了。


    雲秋夢輕輕挽住了他的手臂:“哥哥無須擔心,夢兒會在你身邊保護你的……所有夢兒在的地方,就都是哥哥的家。”


    “好,有你在就好。”說罷,程飲涅很是自然的將手搭在了雲秋夢的手背上。


    兄妹二人才踏進門口,霍彪便笑盈盈的迎了上來:“秋夢,你終於回來了!”他的言語中透露著興奮與歡愉。


    “是,我回來了。”說罷,雲秋夢便將程飲涅領到了霍彪麵前:“這是我哥哥,以後他會和我們同住在烈焰門!還望阿彪能擇日將此消息傳遞給門中諸位弟子,見哥哥如見我麵。若是有人膽敢對我哥哥無禮,一個字——死!”


    “是,謹遵掌門命令!”


    嘴上雖然答應的痛快,可他看向程飲涅的眼神卻添了一分敵意,似乎此人會霍亂他烈焰門一樣。


    但當程飲涅對他施以微笑時,霍彪那顆警惕的心便於頃刻間鬆懈下來,並於心中默念道:“此人雖然穿著簡單,卻是我從小到大見過的最好看的男子……


    如此精致的五官,就算湊在一起也還是很好看……用長相出眾、麵如冠玉來形容他已經算是失禮了,這般具有君子之風的男子簡直就是謫仙下凡……秋夢究竟是從何處將他請來的?”


    “阿彪,你怎麽了?”見他看程飲涅看的出神,雲秋夢禁不住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霍彪這才將目光轉至了別處:“沒什麽,二位快請進吧!”


    “劍眉星目,清風朗月……果然是個好兒郎。”


    自霍彪身邊經過時,程飲涅禁不住脫口而出這句話。想來,兩個人初見之際對各自的印象皆極佳。


    當雲秋夢緊跟程飲涅身後於他身邊經過時,霍彪趕忙伸手幫她卸下了身上的兩個包裹:“掌門,還是讓我幫你拿吧。”


    “辛苦阿彪了。”雲秋夢笑著將包裹遞了過去。


    其實她的行禮簡單的很,圓包裹裏麵裝的是小枕頭,長包裹裏麵是戴勝劍。這都是她保護了一路的寶貝,輕易是不會假手於人的,但她對霍彪就是莫名的信任。


    盡管兩個人都小心翼翼至極,卻還是在轉手的時候不慎將撞劍的包裹掉到了地上,驚的雲秋夢大叫了一聲:“我的劍!”


    幾乎是同時,霍彪與雲秋夢不約而同的俯身去撿劍,兩隻手自然而然的按到了一處。因著雲秋夢行動較緩,所以她按住的是霍彪冰冷的手背。


    雲秋夢沒有急著將手拿下去,反倒柔聲問道:“看來我能在門口碰到你絕對不是意外,手這麽涼,一定等了許久吧!你每天都在此處等我回來嗎?”


    礙於旁人在場,霍彪沒有給她任何形式的回答,隻是低下頭用手指敲了敲被包裹中的劍。


    “這……”僅僅敲了這麽一下,他的臉色竟然驟變,幹淨利落的眼神裏滿滿充斥著不可思議。


    未待雲秋夢允許,他便擅自將包裹褪下。


    盡管霍彪的身體以很小的幅度顫抖著,卻仍舊未能逃脫程飲涅那雙眼睛,隔著老遠都能感受到他的激動。


    那柄劍對於雲秋夢和程飲涅來說意義非凡,是足以抵得過自己半條命的,也是絕對不可以讓旁人隨意觸碰的。


    但當霍彪將那柄劍拿在手裏時,二人第一反應不是指責與憤怒,甚至連一絲抱怨都沒有,而是並肩站在他身邊靜靜的看著他。


    像是同一個許久未見的老朋友重逢般,霍彪用修長的手指溫柔的撫摸著劍身:“戴勝,你終於回來了。”


    “紅衣少年、劍廬……”嘴裏呢喃著雲乃霆生前對自己說過的話,又憶起石室中那些被霍彪鑄出的劍。


    尖叫了一聲後,雲秋夢才指著霍彪喊道:“你、你……這戴勝劍竟是被你鑄出來的!”她的言語中同樣充滿著激動,瞳孔亦隨之放大:“萬萬想不到,兄長苦苦尋覓的鑄劍師竟然就是你!”


    霍彪當即點頭承認道:“沒錯!此劍正是出自我手,就連戴勝這個名字都是由我所取!”


    停頓了一小會兒,他又問道:“你口中的兄長……可是一位英姿俊朗的白衣少年?”


    雲秋夢才要回答,一直沉默不與的程飲涅忽而上前一步將戴勝由劍鞘中拔了出來。


    靜謐的夜裏,氣氛一下變的詭異起來,


    這幾日阮誌南幾乎天天都要登門“拜訪”,但雲秋夢每次都有各種理由和借口推脫,就是不與他見麵。雖是多次撲空,但阮誌南依舊每日堅持報道,從不間斷。


    這天清晨吃過早飯後,雲秋夢正在書房裏畫畫,忽聽得紫檀來報:“啟稟盟主,阮公子求見。”恰巧此時,雲秋夢剛好畫完最後一筆,她放下畫筆轉了轉手腕,“真是來的一天比一天早,既然他如此有誠意,你把他帶來吧!”


    話雖如此,但等紫檀將阮誌南帶到書房時,雲秋夢卻沒了蹤影。四處找不見人,阮誌南隻得謝過了紫檀後安安靜靜的坐在一旁等待。許是太過無聊,坐著坐著他便坐不住了開始在書房四處閑逛。無意中瞥見雲秋夢書桌上那些繪畫用的顏料,他回憶著與雲秋夢那些美好的往昔,想著記憶力那個活潑靈動的少女……


    頃刻間,他便坐到方才雲秋夢坐過的地方,拿起畫筆在紙上遊走著。


    與此同時,雲秋夢拿著畫好的畫來到了程飲涅房門前,遠遠便看見如卉、潤恩、銀簪三人乖巧的站在門外。她當即上前調侃道:“你們三個不在屋裏伺候著,竟然堂而皇之在外偷懶!說,該當何罪!”


    三人急忙俯身向雲秋夢行禮:“回盟主的話,並非奴婢故意偷懶……是因為公子正在洗澡,不許……不許任何人進入,我們這才在外等候。”


    雲秋夢故意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如此說來倒當真怪不得你們!也罷,既然哥哥不讓你們進你們就好好在外候著吧!”說著雲秋夢抬起腳就要進去,卻被那三人攔在門外:“盟主留步!公子說了,不許任何人進入!還望您不要為難奴婢們!”


    雲秋夢隨即捏住向她三人掃了一眼,最終將目光停留在站在中間位置的潤恩身上,繼而她伸手捏住潤恩的下巴輕聲問道:“你們敢攔我,莫不是忘了自己是烈焰門的人?還是說有人已經許諾……要帶你們去無眠之城?”


    氣氛一度緊張起來,潤恩的手心已經開始冒汗,忽然間雲秋夢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上:“好,好的很!你們待我哥哥如此忠心,我心甚為歡喜,統統有賞!”


    三人這才如釋重負:“多謝蒙主!”


    雲秋夢轉身欲要離開之際,程飲涅的聲音兀自傳來:“我實在是不方便出門迎接,你自行進來便是!”


    “是,夢兒遵命!”


    眼見著雲秋夢走進了程飲涅的房間,潤恩忽而有些不安的說道:“這……孤男寡女同處一室未免有些太不像話了。”如卉和銀簪隨即附和道:“誰說不是呢,何況公子還在洗澡!如此衣衫不整,兩個人又都血氣方剛的……”


    忽然間,潤恩將雙手緊緊交纏在一起:“你們倆在這兒等著,我去請霍公子過來。”三人的對話全都傳進了雲秋夢的耳朵裏,她自進門後一直靠在門邊不曾動彈過,就是想聽聽那三人會說些什麽。


    思索了片刻她才抱著畫走到程飲涅麵前,“看看我的畫工是否大有進步?”正泡在浴缸裏閉目養神的程飲涅聽到雲秋夢的聲音後也隻是淡淡說道:“麻煩妹妹轉個身過去。”


    雲秋夢才將身子轉了過去便聽到一陣窸窣的水聲傳來,接著便是衣衫抖動的聲音。不多時,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整個房間陷入了一片死寂。雲秋夢實在忍不住了便開口問道:“你那麽喜歡欣賞人家後背?”


    穿完最後一件外衣,程飲涅才不慌不忙的走到她跟前:“那我就來欣賞一下你的畫好了。”


    剛剛洗過澡的程飲涅頭發還有些濕潤,雲秋夢甚至能感覺到自他身上傳來的溫熱氣息。眼前的程飲涅眉目如畫,風流儒雅,眼神流轉間又帶有一些邪魅之氣,與往日裏那個藥罐子簡直判若兩人。


    程飲涅不禁問道:“你這是在看什麽呢?我有那麽好看呢?”


    雲秋夢竟哈哈大笑起來:“我知道了,你這就叫出水芙蓉是不是?”


    程飲涅也被她逗笑了,他伸手戳了戳雲秋夢的頭:“你見過誰家的芙蓉是從洗澡水裏出來的?”


    雲秋夢笑的更大聲了:“那就是你唄!”


    程飲涅低頭看向畫中的人:“你這畫的可是顧若水嗎?”


    雲秋夢十分傾佩的看著程飲涅:“眼光不錯!不過這也從側麵證明了我的畫工大有提高,怎麽樣,美吧!”


    程飲涅歎了口氣將畫塞回雲秋夢手裏:“你還是好好當你的盟主吧,畫畫這事你真做不來。若非是你在她額頭點了一枚朱砂,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敢跟人說這就是傾國傾城的美人若水。”


    聽完這話,雲秋夢不免有些沮喪,倒是程飲涅滿是好奇的問道:“你為何要畫她?”


    雲秋夢摘下手腕上的金鐲子緩緩開口道:“這是我娘送給我的……我說的娘指的是若水的生母。這幾日我總是會夢到我爹娘,想起我爹爹臨終時說的話。他說他有兩件事放不下,一是若水、二是莫邪。當初我爹爹因為私心作祟迫使我娘與若水母女分離十餘年,他欠若水一個道歉。父債女還,這句道歉我本應當麵和若水說,可惜紅顏薄命,她竟死在師妹藍鳶的算計中。”


    程飲涅道:“此事我也略有耳聞,聽聞那藍鳶現在與孫書言坑瀣一氣同為魔教效力。”


    “這個賤人!我一定要殺了她為若水報仇!”說罷,雲秋夢憤怒的朝著浴桶拍了一掌,木桶破碎的聲音和嘩啦啦的流水聲不絕於耳。若非程飲涅機靈及時躲到了一旁,隻怕要和雲秋夢一般將整雙腳都浸在水裏。


    “哎!你……你這是什麽哥哥,隻顧你自己。”


    麵對雲秋夢的埋怨,程飲涅振振有詞的說道:“我這是為了讓你冷靜冷靜,你在這裏發脾氣又有何用?你就是砸爛一百個木桶若水這仇也還是報不了。”


    雲秋夢脫下鞋子光著腳跳到程飲涅床上,竟然扯過他的床單擦腳。程飲涅向來是極為注重衛生之人,但這次他不僅沒有製止反而由著她胡作非為。


    程飲涅慢慢坐到雲秋夢身側自嘲道:“真是奇怪,不知從何時起我對你的厭惡竟然漸漸轉換成了……那是一種我也說不出來的感覺。總之,現在我一點也不討厭你,有時甚至覺得你挺可愛的。”


    雲秋夢湊到他耳邊小聲問道:“你、你莫不是看上我了吧?”


    聽罷此話,程飲涅大笑道:“你以為我和程免免一樣是個稍微有點姿色的姑娘我就喜歡。再說了,你可是雲兒喜歡的人。”


    雲秋夢拖著腮幫子繼續問道:“那你是把我當你親妹妹嘍?或者是最要好的朋友?”


    初見,隻道他不似凡人,卻不曾想會留下這樣的淵源,更不曾想我們都心甘情願會為他妹妹付之一生。


    在完成你的使命以後就會去天上和哥哥團聚,所以,我一定要一輩子將你拴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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