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那封信,雲秋夢猛然想起了在聊城時那個跳河自盡的啞婆婆。


    “想不到姐夫竟一語成讖,這啞婆婆當真是祖父年輕時的戀人。可惜,他們於因緣際會之下錯失了彼此。”


    默默的呢喃完這句,雲秋夢隻覺得心中很是壓抑,同樣很遺憾自己沒有給啞婆婆送去更多的關愛。


    “她一個女人,在失去祖父以後獨自生活了六十多年,這該需要多麽大的勇氣……”說完這句,雲秋夢竟自眼角滑落幾滴清淚。


    不明所以的嶽麓見勢忙問道:“這信中究竟寫了什麽?”


    雲秋夢沒有回答而是謙和的反問道:“敢問嶽老太爺,您可曾於我祖父口中聽說過‘小珠’這個名字?”


    嶽麓的臉上寫滿了震驚,他顫顫巍巍的指著那封信問道:“難不成這信中所寫和那女子有關?”


    雲秋夢自懷中摸出兩塊絲帕後與手上那一塊一齊攤到了桌上,很快她又將繡著鴛鴦的那一塊收了回去,隻留下兩張一模一樣的。


    每一張絲帕上都繡有並蒂蓮和詩詞,唯一的區別便是並蒂蓮的數目。雲初杭留下的絲帕上繡著兩朵,而啞婆婆給她的絲帕上僅有一朵。


    兩朵雖然親密無間,卻終究沒有以後。一朵雖然孤獨,卻是不爭的事實。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絲帕背麵則是雲初杭親筆所書的“雲霄飛凰”口訣。讓雲秋夢想不到的是,她竟然會在烈焰門——這個她曾經心生厭惡的地方得到口訣的下半闕。


    為嶽麓展示過絲帕以後,雲秋夢很是小心的將二者收了起來,並頗為感慨的說道:“他們相識雖短,可他們依舊於異地相愛了整整一生,不然啞婆婆不會那麽喜歡吃墨魚羹和核桃酥,也不會記得楓染劍和雲家堡的模樣,更不會在臨死前還緊握著那首詩。


    祖父雖然娶了祖母,但他心中最難忘的,依舊是他二十歲那年認識的女孩兒,爹爹和姑姑的名字以及‘雲霄飛凰’這四個字,就是最好的證明。


    雖然我沒有見過祖父,但我相信他一定也是個癡情的好男兒。我覺得小珠從未失憶,她之所以選擇離開,定是為了保全祖父與曾祖父之間的父子情誼。”


    嶽麓不冷不熱的說道:“那個叫小珠的姑娘我曾見過一次,不過就是個鄉野女子而已,你祖母才是你祖父真正的良配。


    我若是你曾祖父可就不止割她舌頭那麽簡單了,若是有人企圖勾引我兒子,我隻怕殺了她的心都有。”


    雲秋夢剛剛對嶽家人萌生出的好感,瞬間被這句話敗了個精光。


    隻聽得她沒好氣的說道:“我前幾天偶然聽丫鬟們提起過,嶽峙倫前輩曾在外養過一房小妾。因此甚少回家,您的寶貝孫子更是自幼缺乏父愛……細細想來,嶽前輩是不忍您殺死他的愛妾才會這麽做的。


    這世界上許多戛然而止的愛情都是因為那些老糊塗的父母,本來子女是可以幸福一生的,偏偏就是太多你和我曾祖父這類父親毀了他們!


    你們美其名曰是為了子女好,實際卻把他們當成了自己的私有物品!你們不顧孩子的感受,在他們的選擇上橫插一腳,卻從來沒有人問過,那是不是他們想要的結果。


    我終於知道我父親為何這般開明,因為他有一個好父親。而他的父親之所以開明,是因為他曾經受過糊塗父親帶給自己的痛苦。


    嶽龍翔會變成今天這樣,難道您就真的沒有責任嗎?”


    不管雲秋夢說話多麽不留情麵,嶽麓也將那些準備反駁的話忍了下去,畢竟她說的是事實,也實打實的戳中了嶽麓的痛處。


    沉默了片刻,嶽麓才故意清了清嗓子繼而將話題岔開,“還是那句話,隻要你不惹阿彪,我自會看在你祖父的麵上保你無憂。”


    雲秋夢長長的“哦”了一聲道:“我知道了,原來是這麽回事。”


    嶽麓疑惑的望著她,“你又知道什麽了?”


    雲秋夢笑道:“霍彪是您兒子的弟子,徒弟繼承師父的衣缽,這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可偏偏這掌門之位落到了嶽龍翔手中,這其中或許和某些人有關聯,因為他想讓自己的孫子好過一些嘛!


    嗯……有些人覺得心裏對不住霍彪,所以就對他格外的好咯!而且我還知道……”意識到嶽麓的臉色有些不對,她便將後麵的話咽了回去。


    恰巧此時嶽龍翔笑吟吟的走了進來:“你還知道些什麽?”


    雲秋夢向嶽龍翔靠了靠才繼續說道:“我還知道……你爹的兩個師弟總想奪取你的掌門之位。


    我打聽過了,他們二位在烈焰門也是德高望重之輩,而且不是很服你,隻是礙於霍彪的威望而不敢公然與你作對。說白了,霍彪就是維係你們關係的紐帶,如果你敢對霍彪不好,隻怕你這掌門人也做不長了吧!”


    “簡直一派胡言!”忽然隻聽“啪”的一聲,青筋暴起的嶽麓一掌將一旁的椅子拍了個粉粹。


    雲秋夢急忙躲到嶽龍翔的身後抓住了他的胳膊,“您孫子就是搶了人家霍彪的掌門之位!不想落人話柄,有能耐當初就別做這種事啊……”


    眼見大事不妙,嶽龍翔拉起雲秋夢就往外走,“爺爺,孫兒突然想起來還有許多事情沒有處理,我改天再來看您,你好好休息。”


    “你拽我幹什麽,我又沒說錯!”


    到了外麵雲秋夢總算掙脫出自己的手臂,並一把推開了嶽龍翔,“你們家人都什麽毛病啊?動不動就拿椅子出氣,是不是椅子多的沒地方放了?”


    嶽龍翔心裏到底是裝著雲秋夢的,若是他的三位小妾敢這般惹火嶽麓,隻怕現在早已成了不會喘氣的死人。


    他在雲秋夢麵前總是笑著。


    雲秋夢又埋怨了兩句才轉換了語氣問道:“那個……你的傷口還疼嗎?”


    被雲秋夢這麽一問,嶽龍翔簡直高興的連北都找不著了,“有雲妹妹惦記著,早就不疼了。”


    “哎呀……”雲球門拿手指戳了戳嶽龍翔的腦門,“你是傻瓜嗎?你難道忘了是誰把你弄傷的?你現在怎麽還笑得出來?你就算不恨死我,也得揍我一頓出出氣才是!”


    嶽龍翔看著雲秋夢的眼睛認真的說道:“不管你做了什麽,我都會原諒你的。”


    “那我在你烈焰門殺人放火你管不管?”


    嶽龍翔依舊笑眯眯的望著她,“嗬嗬……隻要你想,我願意為你提供刀劍火把。隻要我雲妹妹開心,死個個把人的那都不算什麽。要是覺得不過癮,再刺我兩刀、三刀的都沒問題。”


    此刻雲秋夢早已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忽然她靈機一動掏出了玉簪,“用不了那麽多,死一個就夠了!”


    嶽龍翔饒有興趣的問道:“你想殺誰?我陪你去。”


    雲秋夢氣衝衝的將玉簪扔到了嶽龍翔手裏,“霍彪!他居然敢惹我,你幫我殺死他,否則我難出這口惡氣。”


    聽罷此話,嶽龍翔臉色大變,他使勁的搖著頭,“雲妹妹,這可萬萬使不得。阿彪他確有不對,我替他向你道歉,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就不要跟他一般見識了。”


    拿回玉簪後,雲秋夢將其在袖口蹭了蹭冷笑道:“哼!我這叫大人不記牲口過。”


    嶽龍翔“噗嗤“一聲笑出來,“雲妹妹莫要再生氣了,我帶你去花園逛逛如何?”


    猶豫了再三,禁不住嶽龍翔的邀請便被他拉著去了。果然,女孩子見了五彩斑斕的花兒心情立馬就變得由陰轉晴了,嶽龍翔隨手掐了一朵花戴在她頭上。


    雲秋夢難得衝他露出了笑容,“怎麽樣?我好看嗎?”


    嶽龍翔癡癡的凝視著她,始終不願意將眼睛挪開,久久才說道:“好看,雲妹妹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你長成了我喜歡的樣子,也活出了我喜歡的樣子。”


    兩個人就這樣麵對麵站著,被他看的有些不習慣,雲秋夢摘下花兒又塞回嶽龍翔手裏,轉身向走向了別處。


    嶽龍翔快步追上了她,“雲妹妹,你怎麽了?還在生爺爺和阿彪的氣嗎?”


    雲秋夢輕輕搖了搖頭:“不是,是我有些乏了不想再看花了。”


    嶽龍翔這才釋然,“那咱們就先不看了,今日我先送你回去,等你什麽時候想看了我再陪你出來看。”


    雲秋夢低下頭重新接過嶽龍翔手裏的花,一片一片的往下扯著花瓣。嶽龍翔見她不肯說話便關切的問道:“怎麽了?是哪裏不舒服嗎?我送你回去休息好不好?”


    雲秋夢再次搖了個頭,“嶽掌門,謝謝你對我這麽好。但是……我想離開這裏,我要去找誌南。”


    讀完雲初杭的信後,雲秋夢心中驀然生出了一個念頭:她不願意成為祖父和小珠那樣的人,她不願和愛人分隔兩地,不願將自己的青春熱血埋葬於匆匆流逝的年華中,更不願意在想念中過完煎熬的一生。


    兩朵並蒂蓮,就應該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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