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幾年都未曾與人說過一句話,這該是一種怎樣無法言說的孤獨。


    顧懷彥一直認真地聽著,聽到此他情不自禁的問道:“那後來呢?您是怎麽成為她的?您又為什麽要成為她?雁兒又是怎麽到的雪神宮?雪神宮裏到底隱藏著多少秘密……”


    花瑊玏認真的問道:“你想知道關於雪神宮的秘密是因為雁兒嗎?”


    猶豫了片刻後顧懷彥輕輕點了個頭,花瑊玏努力的回憶著從前的事:“這就要從雪神宮的創派祖師——夭拂雪說起。


    沒人知道她的來曆與身份,也沒人知道她的年歲與姓名,甚至沒人真正見過她的模樣,就連夭拂雪這個名字都是後世弟子根據傳說為她所取。傳說中,她的容顏昳麗無雙、冷豔出塵,卻是個極為神秘涼薄之人。


    夭拂雪花費重金在雪山之巔建立了工程浩大的雪神宮,成為了那裏的主人,也是唯一一個住在那裏的人。


    許是為了排遣寂寞,她在建造宮殿的同時在附近種植了一片桃花林。


    建造雪神宮的匠人們換了一波又一波……可令人驚奇的是,歲月的變遷不僅沒有帶走夭拂雪的青春,反倒讓她看上去越發年輕貌美。而那些桃樹不僅沒有死於嚴寒中,也因著主人不曾變老的緣故而愈發茁壯,花也開的越來越多,卻從來沒結過一個桃子。


    他們都說,夭拂雪是從天而將的神仙,所以她才不會變老,那些桃花才會頂著嚴寒盛開。從那以後,每天慕名來此見她之人越來越多,可是她卻將那些人全都拒於千裏之外。


    於是他們隻能遠遠的看她一眼,即便看不清她的容貌……見過她的人說,她每天清晨都會穿著一襲繡著桃花的紅衣、光著腳坐在雪神宮的門口望著遠方,似乎是在等著什麽人……這一等便是一天。而這一天中,她除了偶爾伸手拂去散落在桃樹上的細雪外什麽也不做。她穿著很是單薄,可她的麵色卻總是無比紅潤,看上去絲毫不畏嚴寒。


    傳說她拂雪的動作極美,日子久了,人們便開始將她的名字喚做拂雪。


    她從來不與人說一句話,雖說雪神宮裏隻有她一人,可她卻連一次自言自語都沒有。


    後來不住又過了多少年,她不再是那個年輕的姑娘。可那些桃樹卻依然開的絢爛無比,她也依舊每日坐在雪神宮門前望著遠方,每日拂去桃樹上的細雪。


    雖然那些桃花依舊開的鮮豔無比,可拂雪卻逐漸老去,那些人也不再來。


    終於有一天,她離開了雪神宮開始四處旅行。直到她在路上遇到了一個盲女,小女孩兒約莫三四歲的年紀,很是活潑可愛。拂雪見了心生歡喜便將盲女帶回了雪神宮收為弟子,此後拂雪日夜督促她練功,寒暑不曾間斷。


    十餘年過去了,盲女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武功也盡得拂雪真傳。一切都好的很,卻獨獨少了一雙眼睛。為了彌補這個遺憾,拂雪便摘下自己的眼睛送給了盲女,自己卻陷入了無邊無盡地黑暗。


    盲女感激拂雪讓她重見光明便自請留在她身邊陪伴她一生一世,可是拂雪卻在送出眼睛的第二天失蹤了。盲女在外找了許久也找不到她,隻得回到了雪神宮,竟意外的在牆壁上發現了一首詩……”


    此時,沉默了許久的顧懷彥忽然開口吟道,“夭桃花清晨,遊女紅粉新。夭桃花薄暮,遊女紅粉故。樹有百年花,人無一定顏。花送人老盡,人悲花自閑。”


    花瑊玏接道:“正是這首詩,夭這個姓氏便是依據這首詩臆測出來的。”


    顧懷彥道:“後來呢?夭拂雪怎麽樣了?她一次都沒回來過嗎?”


    花瑊玏搖了搖頭歎息道:“聽說是再也沒有回來過,她就好像偶落凡塵的精靈,來時,不動聲色;走時,悄無聲息。


    不僅夭拂雪沒有再回來,就連雪神宮外的那些桃花也都在一夜之間枯萎了。此後的幾十年間,盲女以一己之力逐漸讓雪神宮壯大起來,她一連收養了五百餘名女弟子。


    可是那些弟子中竟沒有一人能夠繼承她的衣缽,直至——江靈雀的出現,初入雪神宮時,她隻有三歲。


    江靈雀自幼天賦異稟,深受盲女喜愛。於是在正式拜過師父後,盲女便將夭拂雪傳授於她的武功盡數教授給江靈雀。其中便包括世上第一輕功‘踏雪無痕’和以內力獨樹武林的‘寒雪冰功’。”


    聽到此處顧懷彥忍不住插了一句,“那不就是雁兒練的武功嗎?”


    花瑊玏點了個頭:“正是如此!由於江靈雀聰慧異常的緣故,她僅用了八年便將這兩門功夫練至出神入化的地步。她十三歲那年,盲女去世,並在臨終前留下一條宮規,那就是不得讓這兩門功夫失傳於世。對天起誓後,江靈雀便正式成為了雪神宮第三代的主人。


    雪神宮的名氣也多是由她打下來的,世人也多以雪神來尊稱她,而那些女弟子們也不再把她當做一個小姑娘來看待……在她們眼中,她是高高在上的主人。她們對江靈雀隻有服從和忠心,她想找個人一起說說話、吃吃飯都很難。


    雪神的名氣雖然越來越響亮,可她的心卻越來越沉寂,脾氣也越來越古怪。她把自己關在練功房裏閉關,動輒就是一兩個月,甚至更久。


    都說這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可後來誰都沒見過江靈雀真正的麵目,包括雪神宮中的弟子。那些新來的自不必說,就連那些老人都難以在人群中分辨出誰是她們的宮主。自盲女死後她便整日將自己的麵目隱藏在麵具後麵,從來沒有摘下過一次。


    再後來,她再也不曾與人說過話,終日將自己關在房裏。除了她自己以外,沒人知道她在做什麽。


    十六歲那年,江靈雀突發奇想要下山收個小徒弟,那是她第一次離開雪神宮。也就在她找到小徒弟的那一天,她意外救了欲要跳崖自殺的我。


    因著她是我救命恩人的緣故,我便毫無顧忌的將所有一切都告訴了她,包括你爹將驚鴻斬藏於絕跡寒潭之事。


    恰巧這時,我意外得知了烈焰門掌門嶽峙侖以及環峰派掌門邱莫客死亡的消息。他們均因強行進入絕跡寒潭奪刀而被活活凍死在內,除了他們之外還有許多自以為武功不弱的江湖人士也都進入其中,卻是個個有來無回。


    我雖然暗自慶幸驚鴻斬沒有落入強敵之手,卻也擔心到時候我沒有辦法替你爹將她取回。就在我倍感苦惱之時,江靈雀給了我一把刀鞘。”


    顧懷彥當即意識到,那刀鞘便是自己手中這一把,“這把刀鞘竟是她給你的!”


    “也是,也不是。”


    在顧懷彥滿是疑惑的眼神中,花瑊玏繼續說道:“這刀鞘是你父親以烏木所製,曾隨著驚鴻斬一起被放到了絕跡寒潭中。”


    顧懷彥問道:“即是如此,怎麽會落到江靈雀手中?”


    花瑊玏無奈的扶住了額頭,“這便是我多年不曾離開雪神宮的原因。寒雪冰功乃是至高無上的內功,練成以後便可以自由出入寒潭不受限製。江靈雀便是依仗此神功護體方才取出這刀鞘,但也僅僅是刀鞘而已。她沒有將驚鴻斬一同帶回來是有目的的,她願意將這兩門武功傾囊教授,而我則必須留在此處做她的替身。除此之外,還有先輩夭拂雪留下的一些保養容顏的法子,她也全都毫無保留的教給了我。


    可以想象的出,江靈雀在那種環境下長大,是需要多麽的堅強和勇氣。雪神宮對她來說是一個傷心之地,是不好記憶的開始。她除了一身武功和名聲之外,什麽都沒有,連一個開心的童年都沒有。


    權衡再三,我終究還是在你和驚鴻斬之間選擇了後者。”


    說罷此話,江靈雀低下了頭不敢去看顧懷彥的眼睛,“為了你爹,娘舍棄了你……你怪我也是應該的。”


    顧懷彥一臉平靜的問道:“那雁兒呢?為什麽最後進入絕跡寒潭的是她?”


    江靈雀緊握雙手咬著嘴唇說道:“因為……寒雪冰功需以幼女之身修煉。娘入雪神宮時都已經是做母親的人了,早已不能再練此功。


    江靈雀知道你爹的玄鐵來自何處,她也知道我急需培養一個女童練功。可是她在外麵抱回來的那個孩子還在牙牙學語中,根本就沒辦法教她練功。江靈雀將那個孩子交給宮中的老麽麽撫養後又便將雁兒的消息告訴了我。


    為了贖罪,也為了照顧這個無爹無娘的小可憐,我便將三歲的柳家女兒帶回了雪神宮。雁雪這個名字就是那時為她取的,與你名中的‘彥’字同音。


    一切塵埃落定後,江靈雀就此離開了雪神宮,一走便是十餘年,當真也是一次都未回來過。我不知道她為何要離開,也不知道她是否存活於這萬丈紅塵中。而我,則一直以江靈雀的身份姓名活在這世間。誰又能想得到,我隻是一個替身呢?”


    弄明白了這一切,顧懷彥攙扶著花瑊玏的手臂同她一起站了起來。


    “您這麽做都是為了我爹和我,我本不該怨您才是。”說完此話,顧懷彥忽又問道:“既然後來練寒雪冰功的人是雁兒,那江靈雀抱回來的那個孩子又是誰?莫非是……雁兒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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