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墨抹了把眼淚,不顧石羽的阻攔擋在了季向眠前麵:“掌門師兄!你要打死他嗎!”


    牧重檀透過祁墨的張開的雙臂,看到了季向眠現在的樣子。


    二百鞭下去,他的後背已經模糊成一團。


    身上的白衣早已經被血水浸透,看起來像是整個人從血水裏撈出來的一樣。


    原來人還能流這麽多血出來。


    這血就好像有了生命一般,扭曲著朝他撲過來。


    黏膩又滾燙的血順著腳底,腳踝,小腿一路而上,最後滅頂澆下,將他整個人都淹沒進血水裏。


    牧重檀眼前一片血色,呼出一口熱燙的氣息。


    “石羽,把他拉開。”


    石羽不忍的別開眼,但也知道今日的事是再沒有轉圜的餘地。


    牧重檀握緊了手裏的鞭子,不知何時,鞭柄上也浸滿了血。


    山崖上寂寂的風聲裏,隻有鞭子破空的聲響,還有打到皮肉上的沉悶聲響。


    終於,最後一鞭落下,祁墨忙抓住了鞭子,紅著眼眶道:“夠了,三百鞭,一下不少。”


    牧重檀沒再堅持,好像失去了力氣後退了兩步,手也鬆開。


    祁墨扯過鞭子丟在了地上,手心裏沾染的血滾燙。


    季向眠終於支持不住,趴在了地上。


    從來都一塵不染的仙君狼狽的趴在地上,臉頰上沾染了塵土草屑,唇瓣被自己咬出了血。


    祁墨心疼的看他,伸出手卻不敢動他。


    “你,你怎麽樣?”


    “別怕,師兄馬上帶你回去,師兄那裏有很多傷藥,肯定沒事的。”


    即使不斷有靈氣的滋養,季向眠後背上的傷仍舊深可見骨。


    祁墨又想哭了,又怕自己的眼淚落到季向眠的傷口上,忙不迭抬手抹幹淨。


    他正想叫石羽和江垂柳一起幫忙把季向眠送回去,一個小弟子慌張的跑了過來。


    祁墨下意識遮擋住季向眠,冷眼看向他:“何事如此慌張!”


    小弟子被他嚴肅的眼神嚇了一跳,咽了下口水,看向牧重檀。


    他顫抖著聲音道:“掌門,有一個自稱是魔尊的人殺過來了。”


    小弟子撓了撓頭,說是殺也不對,他在攻擊護山大陣,是想闖進來沒錯。


    不過並沒有對青玉門裏的小弟子們動手,隻說想找玉竹仙尊。


    小弟子看向牧重檀:“掌門,他說他是玉竹仙尊的……道侶。”


    牧重檀本就灰敗的臉色更沉。


    但這次他沒有動怒,而是看向了已經半昏迷狀態的季向眠。


    季向眠勉力睜開眼,眼睫上都被糊滿了血跡。


    牧重檀的眼神幽怨,似乎帶著愧疚,還有不舍。


    他甩了下袖子,淡淡道:“既然是玉竹仙尊的道侶,那就放他進來吧。”


    小弟子點頭:“弟子現在就去組織師兄弟們……啊?”


    說到一半,他才反應過來牧重檀說了什麽,怔然道:“放他進來?”


    牧重檀點點頭:“去吧。”


    小弟子撓了撓頭,噠噠噠跑下去山去了。


    牧重檀繞過季向眠,也抬腳走下了山。


    祁墨小聲嘀咕:“掌門師兄真是的,也不知道怎麽突然這麽冷血。”


    看到季向眠的樣子,又放柔了聲音哄他;“小眠別傷心,掌門師兄就是一時沒想明白,等過兩天肯定就好了。


    他肯定不會把你隨便交給那個林徹的。”


    季向眠覺得很累,渾身的力氣好像都被抽幹了。


    周圍的聲音紛亂,有人來了又走,有人走了又來。


    突然,耳邊的聲音陡然一靜,有人輕柔的把他抱了起來。


    “小眠,我來晚了。”


    季向眠掙紮著睜開眼,看到了雙目赤紅的林徹。


    他艱難的眨了眨眼,差點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林徹抱著他到了玉竹峰。


    現在季向眠的狀況根本經不起長途跋涉,若是現在就動身回魔界,一定會有受不住的。


    林徹小心的把季向眠放回竹床上,因為背上的傷,他隻能趴在床上。


    季向眠動了下手指,虛弱開口:“別生師兄的氣。”


    然後就沉沉的陷入了昏睡。


    林徹胸膛起伏,最終還是沒有動。


    他苦笑一聲,果然季向眠還是最了解他的人。


    林徹心痛的將季向眠身上已經碎成碎片的衣袍解開,拿過傷藥給他上藥。


    看著他原本玉白的脊背上縱橫交錯的傷痕,林徹險些握不住手中的傷藥。


    他不禁想起了自己上次受的鞭子,季向眠的傷卻比他的還要嚴重。


    按理來說,季向眠是化神期,受的傷絕對不會比才剛到金丹的他更重。


    福至心靈,林徹想起當初季向眠一定要親手行刑。


    當初他以為是師尊對他失望至極,現在才想到另一種可能。


    難道,師尊是為了護著他?


    林徹的心好像突然被刺了一下,時隔百年,昔日的不忿變成了細細密密的後悔和疼惜。


    他輕輕幫季向眠擦去額角上冒出來的一層冷汗。


    “師尊,你怎麽這麽傻啊。”


    季向眠在係統空間躺下,意識體沒有感覺,卻好像還殘存著鞭傷的痛感。


    他不適的捏了下肩膀,懶洋洋對666道:“謝啦。”


    666好不容易聽到季向眠說一句人話,卻也不怎麽高興。


    他冷哼一聲,沒好氣道:“你和林徹不是挺好的嗎?非得走這一步?”


    他都差點以為季向眠會被直接打死。


    季向眠懶散的笑,撈過小光球子抱在懷裏揉了兩下。


    “你擔心我啊?”


    666語氣不太自然:“你是我的宿主,我不擔心你誰擔心?”


    季向眠哈哈大笑:“行,算我沒白疼你。”


    666不說話,但也沒反駁。


    季向眠解釋:“你看林徹現在和我這麽好,可那三百鞭子始終是他心裏的心結。


    與其等他自己哪天憋不住問我,不如我主動解開。


    況且,季向眠不是個喜歡欠別人的人,那三百鞭子是他欠林徹的,遲早要還。


    666語氣還是不怎麽好:“那你和他解釋清楚不就行了?非得這樣沒半條命才行。”


    季向眠知道666是擔心自己,也不反駁,就笑眯眯的聽著他嘀嘀咕咕個沒完。


    他這次受傷不輕,再次醒來已經是十天之後了。


    林徹正守在他旁邊,看起來比他還憔悴狼狽。


    見他醒了,先是詫異,沙啞著嗓音道:“師尊,你終於醒了。”


    季向眠感受了一下,靈氣虧損的厲害,但還算能接受。


    他抬手揉了下林徹的臉頰:“怎麽哭了?”


    林徹愣愣的抹了把眼睛,摸到了一手的水跡。


    季向眠輕笑,咳嗽了一聲,突然道:“你那間竹屋我還留著,去看看,等回到魔界,也複刻一間出來。”


    林徹一愣,被巨大的驚喜砸昏了腦袋。


    他扶著季向眠坐起來,然後迫不及待的走向那間上了鎖的竹舍。


    細看才發現,那鎖並沒有鎖住,隻是虛虛掛著。


    他喉嚨滾動,竟然有些近鄉情怯的緊張起來。


    最終,他推開門走了進去。


    季向眠說的沒錯,這裏果然和百年前一樣,一點也沒變。


    看的出來經常有人打掃,處處都很幹淨,除了用具因為時間太長有些陳舊外,沒有任何汙漬。


    他環顧四周,眼眶有些熱,眼尖的看到了什麽。


    正中央的桌子上放著一塊玉佩。


    是他百年前親手雕刻好送給季向眠的那一塊。


    玉佩溫潤,是被人經常摩挲的痕跡。


    身後傳來聲音,季向眠扶著門框,語氣含著笑意。


    “我們回去吧。”


    “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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