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玉遐心思何等靈巧聰慧,怎麽聽不明白鍾七言外之意,隻是以頭嗆地,不住哀求鍾七搭救。


    鍾七問道:“祝公子,你家小被房州官府抓去,有多少時日了?”


    “我逃出來後,在山中躲了兩天,晝夜趕路,走了四天半,算來今天是第七天了…”祝玉遐抽泣回道。


    鍾七搖了搖頭,歎息道:“唉…縱然貧道答應你,都過了這麽許久,就怕你哪些妻兒,也早不存於人世了…”


    祝玉遐聞言默然,一時間隻覺得心如死灰,喪父之痛,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無不令他萬念俱灰。


    鍾七也有些不忍,思索片刻,便寬慰道:“祝公子,金大俠他們,還有你家人拚死救你出來,他們可都希望你好好替他們活著,你可莫生它念啊…


    你先去觀中歇息修養吧,貧道我便今夜出元神,奔至房州一看究竟。”


    “謝泓師大恩…”祝玉遐心裏終於有了一點希望,忙叩頭道。


    鍾七頷首受了一禮,招來洞外等候的童兒,著他將祝玉遐帶下山去,好生安撫招待。


    心下卻是沉吟道:“這小子氣運昌隆,按說應該遇險化險,逢災避災,屬於掉崖不死,還能撿寶貝的氣數,怎麽恁的倒黴,不應該呀…”


    “沒道理,沒道理…難道是我看錯了眼,這貨是個天煞孤星之類的…”


    鍾七撚著胡須,心下有些驚疑不定道:“本來還想趁著他舉目無親,把他收為弟子的,但如果是天煞孤星,豈不草率了…”


    搖搖頭,從袖囊裏掏出六壬術數,靠在洞外研讀。


    所謂天煞孤星,就是那種克死父母,克死親戚,那裏不會就克那裏的命格,跟他在一堆的人都會莫名其妙的的掛掉。


    其實卻是鍾七想差了,在他這等“高來高去”的“高人”眼中看來簡單的事兒,對普通人來說,難度可就大了。


    不說祝家數十人被捕,祝玉遐能獨自逃出,就說那房州,位於荊北,離此數百裏路,又是南朝梁,與北朝趙,兩方的前線爭殺之地。


    祝玉遐孤身一人,能由此逃出,運氣,智慧,謹慎,都是缺一不可的。


    時間緩緩流逝,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鍾七有些意猶未盡的將六壬術數收好,轉身反回洞中準備符咒。


    夜風吹拂,十數盞油燈,將鶉鴿洞映照得燈火通明,香爐裏青煙渺渺騰起。


    鍾七在壇上盤膝而坐,存神太太乙,忽而手扶道髻,鹵門上一點陽人肉眼可見的青光騰起。


    肉身腦袋一歪,呼吸漸停,陷入假死。


    青光化作太乙天尊,手捧拂塵,騎九頭青獅,張口一吸,香爐中各種昂貴珍奇材料製成的檀香飛速燃燒,轉瞬燒盡。


    一大團煙雲香火被法相吸收,使得虛幻的法身,在月夜下漸漸凝實,最終化作七尺來高,望之似乎與陽人無異。


    “五色絲條…來…”元神微微念叨幾句。


    揮手一招,一條五彩絲線自肉身衣襟中飛出,化作五彩仙條,圍繞法相周身。


    九頭青獅也借此物騰起五色祥雲,馱天尊法相,化流光飛出洞口,一路朝東南而去。


    那條五色線,便是那廟鬼的神詔,內裏間是密密麻麻的山神符篆,隻是廟鬼此前並未完全掌控一山地脈,神符還未完全生出,隻是個半成品。


    神靈符詔於鍾七祭煉的拘神役鬼真符,辟邪金光真符一般,都是法術的源頭,能借之畫符,頌咒,真言,感應,采氣,等等。


    若是山神符詔完全生成,符詔上也會生出相應的山神法術,如搬山,移嶺之類的。


    當然,若是山神符詔真的生出,那廟鬼早有神位,二者相加,便是正神一流,鍾七還真不一定幹得過。


    鍾七把這半成品符詔拿來研究了許久,發現這符詔能抵擋幽冥罡風,陽氣,雷氣,風雨等等對鬼物的侵蝕威脅。


    對魂魄一類的助力甚大,元神亦屬於此類,便拿來給法相暫時當個護身法器使用。


    有了這玩意兒護身,不懼風吹雨刮,元神威力大增,這也是鍾七敢神遊千裏的底氣之一。


    法相離地數十丈,一路上半雲半霧,飛行絕跡。


    “嘎哈哈…元神清靈之軀,果真自在逍遙,點頭徑過七八裏,扭腰百裏有餘程…”鍾七催雲推霧,透過夜空中薄薄陰雲,朝下看去,不由暢快道。


    元神重不過數錢兒(五十克之內的虛數),遁形絕跡,與鬼神等同,何等神異。


    更不用說鍾七煉就太乙法相,哪怕是在陽世,也能變化,大可漲到七八丈,眼似銅鈴,肩似山嶽,比那巨鬼還凶,小可隱於介子,飛騰變化。


    不過數十息,就飛過百十裏,鍾七飛遁的癮還沒過夠,雲頭就到了房州城外。


    房州城處於四麵大山之間,一邊兒靠沔水,城闊數裏,如今屬於軍屯城池,有守備軍萬餘人,至於老百姓,大部分都內遷到湖州,城中百姓民不過隻剩兩萬餘。


    軍屯宵禁嚴格,剛過戌時(晚七點),城中已經一片寂靜,燈火寥寥,數萬生人齊聚,形成一道陽氣紅光,似一道屏風圓罩,擋在城外。


    元神視角下,能見得無數孤魂野鬼,欲進城去,卻被陽氣所阻,外間甚至有無數軍卒模樣的魂魄還在城外不斷廝殺,有趙軍模樣的,亦有梁軍打扮的。


    “這些卒子,生前十分悍勇,若能練成陰兵,質量肯定不錯…”鍾七撚須笑道。


    隨後將此事兒記下,將身上彩條一拋,五彩絲線在元神法力下,須臾延展數十丈,化成一條霞光金橋,無聲穿過紅屏。


    哪些鬼怪以為鍾七拿下它們,唬得差點魂飛魄散,忙退開很遠,叩首直呼仙人爺爺饒命。


    鍾七一拍九頭獅,踏上金橋,幾步走過,即入城中,一些惡鬼有樣學樣,也想攀上金橋,卻發現怎麽也摸不著那橋,眼前金光猶如一片虛幻。


    雖之一切異象收斂,鍾七半雲半霧,離地數丈,在街市中穿行,走到城中央,化為一陣青煙鑽入衙門。


    一進衙門,就見這占地十數畝,四五進的大院兒裏,好幾處雲光,霞光瑞靄,異象紛紛。


    但鍾七知道,這玩意兒可不是甚寶貝,乃是官員的官氣之類。


    “這種軍屯城池,應當是文賤武貴,想來那似飛熊的院子就是官兒最大的。”鍾七嘀咕揣測道。


    周圍四五個廂房,各類雲光官氣,有鵪鶉,錦雞,彪獸,熊羆等等。


    鍾七按官服補子上的品級來算,熊羆一般是五品武官,屬於軍都虞候,或守備將軍等中高級將領。


    當即踏雲光,飛到哪房間頂上,底下下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持刀擁銑,護衛森嚴,卻對鍾七視若不見。


    唯有那熊羆,見鍾七騰雲來了,不禁仰天長嘯,捶胸昂首,似做恐嚇之狀。


    鍾七將那彩條一拋,化作霞光蓋住熊羆,區區山神的半成品符詔,自然是損不得五品命官的官氣異獸,被那熊羆弄得節節敗退。


    “急急如律令…”


    冷不防鍾七一道辟邪金符貼上,那熊羆被金光驅得散開,官氣湧動撥開符印,正要聚合,卻被霞光趁機絲絲蓋住。


    鍾七身形化作煙雲,自那瓦片間隙落下屋內,那房間不大,卻裝裱豪華,各類古董,金器,玉盤,擺了四五架。


    中間靠窗的床上躺著個微胖中年,摟著倆白花花的小妾,正自熟睡,隻是看他神情扭曲掙紮,顯然是做了噩夢,或是鬼壓床了。


    鍾七飄到床前,輕輕吹口法氣,倆小妾頭一歪,鼾聲如雷,徹底進入深層次睡眠,這一手法術卻是學自鬼怪。


    見三人身上陽氣氤氳,發出致命的吸引力,鍾七也有些忍不住,上前嗅了一口,隻覺渾身舒爽通透,仙氣飄飄,猶如吸某毒。


    “呸…呸…那些鬼怪愛的欲仙欲死,我還當有甚好的,陽膻味太重,臭臭臭…”鍾七每吐一口痰,陽氣就換一口回到三人身上。


    也不在耽擱,顯化了身形,一巴掌扇在那胖子臉上。


    他修成陰神顯聖,夜間已能化虛為實,屬於神誌清明的厲鬼,已經能在夜間幹涉物質。


    “啪…啊…嗚嗚…”竟然打得那胖子一聲慘叫,正要呼喊,卻被鍾七將嘴捂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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