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渡開光之後,承玉,承法,承明,和池道人都卸下職司,各都下山遊方傳道了。


    而鍾七連續點亮胎光長則數個時辰,精,氣,神已經枯竭得不能再枯竭,氣一旦枯竭,神就會抽取肉身之精,被迫采精,氣,化為胎光之神。


    肉身精,氣枯竭,人則無力,軀殼瘦若幹柴,比腎虛還腎虛,鍾七這次便損耗肉身元氣甚大,還要留在觀中修養幾日。


    不過端公派祭煉鬼神,常以陰人作伴,也會有陽氣枯竭,精氣損耗的情況,曆代早有服食法傳下,避免常期拘役鬼神,搞得自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鍾七所記得的,有茯苓白術湯,丹圭八寶湯,蒸曬黃精散等,午山不差草藥,有雜役道人,童兒上山采藥,供奉鍾七服食丸散。


    不過數日,服食藥湯丸散,略微補益精氣,鍾七稍微恢複一些,奈何觀中錢財告急,也隻好收拾行囊,準備下山籌備錢財。


    二十四日清早,鍾七換上一身舊白衣,兜著幾錢兒散銀做盤纏,依舊從門縫扯出黎杖,背著葫蘆,問賈清風道聲別,便自出門,一路下了午山。


    近日來,也許是山下兵禍不斷,王朝變革,上山的香客,也越來越少,往常熱鬧的山道,如今也是行人寥寥。


    清晨薄霧濛濛,鳥鳴山幽,崎嶇山道上,鍾七拽杖獨行,葫蘆裏裝烈酒,時不時飲上幾口。


    因為北方有氐人,鮮卑,羯人等胡韃爭霸,遍地胡塵,更難有安穩,富貴之家,所以這次下山,鍾七也打算朝南走走。


    日頭剛出,霧霾散去,鍾七也下了崎嶇山路,走上寬闊的大道,剛走不遠,就見二郎鎮外煙塵四起,呼喊慘叫之聲不絕與耳,傳至數裏開外。


    正驚疑不定時,鎮中一摞騎軍,悉數明光亮甲,約莫五六十人,呼啦啦衝出鎮外,朝自己衝來。


    蹄聲似雷,一時間竟有地動山搖之感,鍾七忙轉身朝路邊走,欲要退避,然而這夥騎兵張弓搭箭,轉眼至近前,分成圓陣將鍾七團團圍住。


    領頭一人,烏金盔映日光明,環紮甲胄束玉帶,大紅披風,麵黑無須,騎高鞍紫玉騮,楊馬鞭走出,指著鍾七喝道:


    “這人眼神躲閃,見了我等朝廷王師,不知單壺攜漿,反倒畏畏縮縮,定是反賊的探子,來人…把他與我拿下,嚴加審查…”


    鍾七見這些人接著甲胄,又有馬匹,連忙拱手作揖,告饒道:“軍爺,軍爺饒命,我是山上的道人,不是賊人,不是賊人呐”


    “你不是賊探,也是邪教妖人,把這牛鼻子的頭砍下來,也作我等功勞一件…”這將領打量了鍾七幾眼,嗤笑著揮手下令道。


    眾騎卒哈哈大笑,攢弓搭箭,二話不說,就是嗖嗖箭雨落下,鍾七麵色一變,揮手彈出雷丸數粒,嗤嗤火焰燃起,一片濃煙雲霧裹了方圓數丈。


    箭矢如雨傾泄,好在有煙霧繚繞,弓箭略失準頭,不過有數十弓騎,也不需多準,隻把弓矢攢在一處,望霧中飛射,鍾七疾舞杖掃開箭矢,趁煙往後退走,


    見了那雲煙,黑臉將領抽出騎刀,大笑道:“果然是個妖人,哈哈哈,見了本將,焉能叫你跑得,來人…抬網上去…”


    鍾七把黎杖舞得似水潑不進,撥打開箭矢,見四下已被團團圍住,心下正焦急之時,嗖嗖飛來的箭雨忽然卻停了下來。


    還來不及心喜,四周灑落粗線漁網數道,遮蔽方圓數丈,鍾七欲要擋開,奈何那黎杖是個鈍器,怎麽擋得開軟綿綿的網繩。


    不及糾纏片刻,就被那幾道羅網罩在地上,左右伸展兩下,手腳俱被死死纏住,再也掙紮不得。


    雲煙緩緩散去,鍾七一時心若死灰,暗道:“壞了,壞了,一朝失手,被這些賊廝拿下,怕難活命了”


    見鍾七縮成一坨,被羅網死死纏住,還猶自掙紮不絕,眾騎軍哈哈大笑,幾個小校麵露嘲諷之色,朝那將軍道:“將爺,這廝已被我等拿下,該作何處置,還請將爺示下”


    黑臉將軍毫不在意的打馬轉身,飛奔朝鎮中走去,一邊兒揮揮手道:“先把這賊牛鼻子綁了,明早與那鎮中賊人一並祭旗,助咱揮師討賊功成…”


    麾下眾騎抱拳應諾,抬來粗麻繩,正要上前捆綁,方才開口那小校忽而道:“把繩子用黑狗血浸過,再去捆他,傳說這些邪門妖人都有個脫繩解縛之術,免得他使邪法溜走…”


    一眾嘍囉也領命稱是,忙入鎮中宰了黑犬一頭,接血浸過繩索,在把鍾七捆得嚴嚴實實,扯入鎮中。


    鍾七一直閉目不語,任由這些丘八擺布,他的法術分屬仙道,除了陰兵鬼將會怕這黑狗血,其他的倒都無礙。


    隻是他未修成白日顯聖的法力,晴天白日不好出神施法,便也不再反抗掙紮,裝作識相認栽的模樣,免得再挨了鞭打,隻等天色一暗,再作法逃走。


    一路被牽入鎮中,隻見得旗幡林立,甲士穿梭街,巷,四周慘叫哀嚎,婦女悲鳴,軍卒大笑之聲充斥於耳,青石街上,處處是血,百姓的殘屍斷臂,七零八落撲在街上。


    鍾七被拖於馬後,與一眾騎卒穿街過巷,走到鎮中心的富戶之家,三步一崗,五步一哨。


    又有一長髯將,約莫四旬,一身甲胄,披赫黃袍迎麵走出,黑臉騎將見了這人,忙翻身下馬,躬身控背,小心行禮。


    那長髯將撇了鍾七一眼,淡淡道:“羅校尉,鎮外可有異動?”


    “回稟將爺,我部騎卒,已灑出十裏探哨,並未見大部人馬朝此而來…”那黑臉羅校尉一臉肅然的抱拳回道。


    長髯將領思索道:“明公下令來催,要我們從速剿滅反賊,免生變故…”


    “將爺,依末將看來,那反賊甲士不少,軍力也足,如今朝廷都沒了,咱們何必去與他硬碰,若兩敗俱傷,得利的可是那幫文人呐…”羅校尉有些猶豫道。


    長髯將疑惑道:“你的意思是?”


    “咱們出軍不過數日,已經屠了這二郎鎮,得了千餘顆人頭,不如明日開拔,把這固城,定遠兩縣鄉裏剿殺一番”羅校尉領麵色陰冷,轉而麵露狠色道:


    “隻要得了這數千顆人頭,交上去抵功就是,就說反賊被咱們打殘,縮於城內不出,咱們即能交了差,又能避免與鄧賊硬碰,還沒保存實力,可謂一舉兩得矣…”


    見長髯將軍麵露猶豫之色,羅校尉又道:“將爺,咱們給誰賣命不是賣命,以前給大梁朝廷賣命,自然忠心耿耿,可如今明公已經投了關中大秦。


    那這些百姓也算秦人了,即不算梁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也,殺之並無不可…”


    長髯將軍聞言一愣,轉而大笑著拍了拍羅校尉肩膀道:“哈哈哈…羅校尉,你的思緒真是清奇,就按此策,明日把這批人頭押回梁州,咱們收攏軍卒去固城晃一圈兒…”


    “卑職不敢,都是將軍教誨的好…”倆人一時相顧而笑,走入府中。


    鍾七一直閉目不語,這才知道原來這夥殺良冒功的暴戾軍卒,並非反賊,叛軍,竟然是州府的官軍。


    閉目不語,還想再聽些山下的消息,卻被幾個步卒撕扯著牽開,並上幾個被官軍扒得渾身赤裸的富態老爺,赤條條的雍容婦人一起關在髒臭的牛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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