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歇一晌,早有童兒洗刷爐鼎一口,搬至灶屋院中,鍾七見此,也把藥草鋪開,按類分別盛入瓷盞,各按需求炮製。


    半晌之後,一捆捆枯藤,茅草擺入院兒中,倆小童兒抬來清水數鍾,擺入案上備用,朝閉目靜坐的鍾七道:“鍾師,無根水已經備好”


    “好…按舊例,燒火溫爐”鍾七睜了睜眼,淡淡回道。


    這二童,俱是賈清風隨侍,以前鍾七練香,也借來扇火,添柴,早已熟絡,無根水,即提前接引的雨水。


    其實凡觀閣修行之地,多於山頂修建露台,上盛玉盞,或石盞,猶如信號鍋蓋,而道門則以之接引月華星光,以石盞接引無根之水,時常儲備,用以修行,或渡世治病,這二者皆是藥引。


    縷縷茅草添入爐底,說為爐,實為三足蛤蟆鼎,重四十九斤,約莫二尺見方,三尺來高,早年間將軍廟道人所製,以之煉紅鉛,秋石,金汞等,說是外煉金丹。


    最後許多道人都因吞服重金屬中毒而死,這些爐鼎,鉛汞,俱都做罷,一直存放至今,有數十年功夫了,近日才被鍾七撈出再用。


    爐火紅紅,鼎氤雲煙,鍾七雙目微闔,看也不看,隻把拂塵一甩,囑咐道:“先添無根水兩缽,加武火…”


    倆童兒費力挪開鼎蓋,摻水二缽,一個搖蒲扇,一個添柴薪,約莫盞茶時間,鼎竅口上水霧蒸騰,鍾七又道:“放竹笆蒸隔上,取栢仁子,枸杞子,官桂,川椒,茅香各一兩,官桂,茅香以瓷盤盛之”


    兩童自是依令行事,按鍾師要求,把藥材俱都放竹笆上,下以無根水蒸煮。


    又過數晌,鍾七掐算片刻,止住添火童子,道:“緩添細柴,以文火蒸煮”


    “揭開爐鼎,再添藿香五錢,白芷三錢,大黃一錢,玄精石一珠,薑黃五片,細辛五錢,以木盞裝之。


    添金精石五錢,銀金石五錢,以竹筒盛之,麝香二兩均勻灑開”數刻鍾過去,院兒內中藥味兒蒸騰騰,鍾七掐指又道。


    自有二童,持銅盤藥稱,按劑量稱好,分別以木盞,竹盞,石盞,瓷盞,玉盞,金盞盛之,燒茅打鼎。


    以采氣煉法同理,不同的炁,藥,要以不同器物盛之,都有講究,如采一口東方氣,須得歸入肝府木宮,或腎府水宮,脾府土功勉強皆可。


    但若歸入肺府金宮,不僅法術不靈,且易行功出偏,走火入魔,金傷木肝,一輩子落個咯血病。


    尤其脾宮,肝宮,這二宮主骨生髓,若有損傷,筋骨不利,致使一輩子癱瘓,或半身僵化,肉身就隻得坐關,以元神行走。


    眼見日當天中,鍾七忙撇了拂塵,從袖中取符咒二十五道,俱以靈光映過,分按八方,貼與鼎上。


    轟然一聲旱雷響徹,爐火衝起丈許,渺渺數息,火焰熄滅,鍾七端水缽,一邊撚指在缽上虛畫符咒,一邊遊走,數息之後,朝爐上巽水九次。


    陽關之下,巽水一道,化作數尺雲霞水霧,嗖嗖水霧落在赤紅爐鼎上,鼎中溫度非速降下,帶九口水噴罷,鍾七把缽扔開,囑咐二童道:“開爐…”


    二童持鐵枷,翹起爐蓋,爐中氣霧蒸騰,水氣繚繞,鍾七雙掌一撮,忍著滾燙一把端起竹笆,扯到爐外放置在桌案上。


    十餘盤藥,或竹盞,或瓷盞,燒得似泥塊兒,又如琥珀,藥香陣陣,飄然院中,正有些打盹兒的童兒嗅此香後,精神抖擻。


    鍾七又扯符紙,砂書神符數道,以火焚之,以灰和入眾藥,把所有要團成一坨,和勻之後,煉密為丸,和成拳頭大的餅子。


    這次製的香,名為朝聖香,與降真香相反,降真者:焚香請神,請仙真下降。朝聖者:定神凝魄,元神出殼神遊,能護持元神顯聖於人間陽世。


    團出數十塊拳頭大小的香餅後,製香也成了大半,鍾七以絹袋盛好,隻待擇日,以甲子秘祝,咒上幾遍,在搓成香柱,或撚成線香,盤香,或直接掰塊兒放於香爐皆可。


    製香完畢,鍾七給了二童一掛銅錢,算作辛苦費,收拾爐鼎,便又去住持舍中,與賈清風對坐飲茶。


    “師弟,雷壇祭將,事成了未?”賈清風捧著一卷經書問道。


    鍾七抿口茶水道:“自是成了,待過幾日,與我等眾徒兒,徒孫,傳渡授籙”


    賈清風放下書卷,有些欣然道:“師弟你這法兒若是能成,我等法力皆來自於你,你堪為一脈祖也,妙哉,妙哉”


    鍾七倒是氣定神閑,頷首微笑道:“大爭之亂世,吾道自昌隆,隻要我兄弟二人齊心,我若為一脈祖師,你也當為吾掌教尊”


    “哈哈哈…好,好…好哇,師弟有此念,此心,為兄此生足矣,敢不效力…”賈清風聞言麵露欣慰,蔚然笑回道。


    鍾七點點頭,囑咐道:“後庭那口八角古井,便是我教兵馬行營,常有鬼神進出,總是影響水質,稍後我書符封數道,師兄著人搬來大石堵了井口,我以符禁留生門一道,任兵馬進出”


    賈清風頷首稱善,起身關閉房門,小聲道:“方才有九裏徑的人來信,言鄧軍弓矢齊備,糧草已足,旬日便要起兵先下固城,鄧奎想請咱們相助”


    鍾七放下茶盞,問道:“他說怎麽響助?”


    “要我們譴十來個年輕道人,分作兩部,一部預先裝作為城中作法事,暗伏於城中,作為大軍接引。另一部去他軍中,給他傳遞信仰,顯現神通,鼓舞士氣…”賈清風小聲道。


    鍾七輕笑一聲,搖頭道:“這個不必管他,他要糧,咱們助他糧草,他要響,咱們助他銀錢,唯有要人,卻是不成,此乃取禍之道爾”


    “可是…師弟不是曾說他頭五彩華蓋罩頂,該有一番富貴麽,咱們何不…”


    鍾七擺擺手,打斷賈清風道:“一碼歸一碼,在我仙道未成之前,淺嚐即止最好,千萬不能貿然插手人道變革,要是一招失手,我若不敵人道軍陣,強弓硬駑,豈不是自取滅亡”


    賈清風望著一臉淡然的鍾七,有些摸不著頭腦,不知鍾七到底是甚麽想法,思慮半晌,在心底道:“師弟越來越讓我看不透了,越來越高深莫測啊…”


    鍾七想了想又道:“你就說咱們是世外之人,不敢沾染兵戈,與他送十件道袍過去便罷”


    “唉…那就全憑師弟安排吧…”賈清風應道,轉而又道:


    “前番給那鄧奎助糧又助響,如今觀中的錢財可是所剩不多了,莫說師弟你修行要用的,就是僅供應日常燭火,香油,米糧開銷,也是不足月餘之用了”


    鍾七眉頭一皺,默然起身,負手走了兩圈兒,心想這他娘的,修行未成,到底不脫人道依靠,真是一分錢難倒英雄漢納。


    沉吟許久道:“待傳渡授籙之後,貧道就下山行走四方,錢財的事兒師兄放心就是,自會源源不斷送回山中的”


    賈清風沉默半晌,皺了皺眉道:“最近山下怪事頻發,常有鬼怪作祟之舉,按師弟謀劃,傳渡之後,我等門徒皆能調兵譴將,拘役鬼神天兵。


    我看不如把這些門人也放下山去,也不須走遠,就在這梁州府內,查驗鬼怪邪異,打響名聲,多少也能籌集資財,供應師弟修行”


    鍾七同意道:“如此也好,我此去下山,也要收攬門徒,傳我道統,師兄你等在山中,就先在梁州各縣,鄉裏發展信仰名聲…”


    “名聲…我等是為正一傳教,還是為全真傳教?”賈清風忽而意味深長道問道,轉而又嚴肅的說道:


    “這天下間,雖有奇門幻術不絕,卻從未真有過仙跡,真法傳世,師弟即為一脈祖,能挪移桂樹,拘役鬼神,何不以此為名,傳下道統…”


    鍾七聞言一愣,有些懵逼道“師兄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嘿嘿…即能拘靈譴將,可稱仙家一派也,怎麽能傳他正一,全真的名兒,師弟你做祖師,也創一道,與那張天師一般,也做個玉虛師相才是正好”賈清風再次嚴肅道。


    賈清風雖然是個正一教徒,將軍廟的狂熱粉絲,但對於權力的野心從未停止,如今鍾七頻頻顯露真法,又承諾要他做掌教尊,更是另他動容,遂不斷慫恿鍾七自創一派。


    如今這個時節,外間早已有人創立道派,傳些微末小術,而鍾七這端公法在前世雖與神霄,太清,玉清等派傳承沒法比,隻能算拘役鬼神的旁門左道。


    但若放在這個仙道初生的世界,其他門派還在用柳樹枝打鬼,糯米黑狗血打僵屍的時代,覺對算是頂頂牛逼的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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