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議已定,李太公當即指派莊人,請一個腳力最快的莊客,譴他連夜趕去九裏徑巡檢衙門送信。


    又著幾個老媽子,引小姐去鄰鄉姑姑家裏躲避,餘下莊丁,長工,細戶,依舊掛彩條,貼紅花,隻做尋常。


    唯鍾七坐在堂裏飲茶,不慌不忙看著諸人忙碌,時間飛過,轉眼有莊戶前來通稟李老,說三更已過,接親的將至。


    莊中庭院張燈結彩,燈火通明,幾個丫鬟拿來霞披,蓋頭,喜服,引鍾七入房中,蛻下道袍,冠巾,一一換上。


    李太公領幾個莊丁推來六抬大紅彩輿,鍾七頭蓋紅簾,披紅霞,穿喜服,隻是腳上依舊兜雲襪,蹬芒鞋,被幾個丫鬟牽進轎裏坐上。


    李太公挑起圍幛窗簾,從喜轎側麵朝鍾七小聲叫道:“道長,道長…你還要甚麽兵刃防身嗎?”


    鍾七頂著紅蓋頭回道:“莊裏有但有殺豬解牛的小刀,匕首之類,打磨鋒利了,並那一杆黎杖,都與貧道遞過來…”


    不一時,李太公遞來鍾七的桃木黎杖,並上寒光閃閃的牛耳尖刀一柄,一邊兒朝鍾七道:“道長此去,猶入龍潭虎穴,萬望小心為上,不管事成與否,待翌日,老朽定攜金玉,到午山伏魔殿,捐上百兩香火…”


    鍾七頂著蓋頭,摸索著把黎杖放在座下紅羅茵褥中藏好,把尖刀裹入袖中,聞言一樂,自家一條性命,就隻值百兩銀子?


    不過這莊子水田不多,能有百兩也已是傾盡家財,倒也是李老漢誠心誠意了,頷首點頭,笑著寬慰道:


    “不妨事,不妨事,我自入道家,雖屬正一火居,依原本來說,縱是一生百年,怕也難能披紅花,結姻親了,不想此番倒有機會納姻緣,結回親哩,嘿嘿,真是妙哉,妙哉…”


    雖然天地無靈機,修行不過一場空,但鍾七依舊一心修真,對於男女和合之事,並無期盼,也不打算在這異世結婚姻,娶媳婦,生一窩孩子,所以這穿紅掛彩,即是頭一遭,也可能是唯一一次,最後一回了。


    扭轉幾下,這喜服本是給李家小姐準備的,鍾七穿上並不合身,總有些隔得慌,所以鍾七又撇嘴道:“唯有兩點不美,一來衣裳小了,不合我身,頂著蓋頭,路也看不清。二來是男人嫁給男人,我心下總有些別扭哩…”


    李太公聞言隻是笑,卻也給諸莊丁緩和了緊張氣氛,紛紛嬉笑不跌。


    正笑鬧間,有莊客來稟,說接親的人馬離著已至莊外,李太公神色一凜,忙吩咐眾人打起精神,莫漏了馬腳。


    不一會兒,隻聽得莊外鑼鼓鳴響,李太公忙吩咐莊客開了莊門,一彪人馬,約莫十餘個嘍囉,穿得花花綠綠,耍刀背棒,提溜鑼鼓,敲敲打打,擁簇著一胖頭陀進了莊內。


    那頭陀肥頭大耳,戴鐵箍,一身大紅喜服,見李太公早已備好酒席,花轎,麵上大喜,心下直說李老漢識相。


    領一眾嘍囉慌忙刨了幾口菜,飲二兩酒,即匆匆抬起彩輿,又指派嘍囉弄上幾箱綢緞,並上散銀十餘兩丟在堂內,頭陀摟著李太公肩膀道:“天色不早,俺就先回山了,這些彩禮,不成敬意,嘿嘿…”


    “花轎彩輿,已經備好,小女也送入轎中,賢婿要檢查一番麽?”李太公裝模做樣道。


    胖頭陀掀開簾子,見佳人一身喜服,扭捏不安的坐於轎中,不由心喜,就要揭開蓋頭,一覽芳顏,李太公忙上前扯住他道:


    “賢婿,賢婿,還是入了洞房在看不遲,按這廂習俗,提前掀了蓋頭,可不討好彩頭,於內於外,都不吉利…”


    胖頭陀搓著手心,隻好耐住急色,心說:“這李老漢家小俱在此地,諒他也不敢誆俺,反正也是俺的人了,早晚看她都不遲,也罷,就依他的…”


    便故做大度的笑道:“哈哈哈…好,依丈人的,那就依丈人的”


    說罷對李太公拱手告辭,著幾個嘍囉抬起花轎,一陣敲敲打打,出莊遠,徑往山中而去。


    鍾七坐在轎裏,隨著滑竿上下起伏,任那頭陀幾次在轎邊兒搭話,也不言語,隻是學著女子聲音,撚著鼻子嚶嚶幾聲。


    那頭陀隻當是小娘子怕羞,也不再多言,領一眾人翻山越嶺,一路上了青獅溝,走了個把時辰,天色漸漸明亮。


    約莫辰時,即到青獅寨中,過了寨門,早有一眾嘍囉張燈結彩,狂歡鼓舞,在寨裏擺下酒席迎接。


    胖頭陀指派幾個老媽子,從轎裏把鍾七引出,牽到後麵廂房歇息,鍾七身形清瘦,又頂著蓋頭,正好遮擋麵目,一時倒也無人認出,任由幾個媽子,丫鬟徑直把鍾七領到廂房,坐在紅綢軟榻上等待。


    外間一直喧嘩吵嚷,幾個頭領慶賀道喜,嘍羅們張燈結彩,都來敬酒,喝得酩酊。


    這般來回幾場,到日暮時分,老媽子又引鍾七出來,到寨中與那胖頭陀過拜堂,互飲了交杯酒,忙到天黑,送入洞房。


    隨即胖頭陀才在眾人恭賀,道喜聲中,推過眾人,急忙忙跑進洞房。


    一進門,就見佳人頂著蓋頭,坐在榻上,捏著青蔥玉指,一副扭捏害羞的模樣,胖頭陀醉朦朧的叫道:“嘿嘿…寨中兄弟實在熱情,叫娘子久等了”


    頭陀說罷,一跌撲在鍾七身上,環臂摟著鍾七就要親嘴兒,卻被鍾七一把推開。


    頭陀跌在地上,一臉驚訝道:“娘子,你好大的力氣,春曉一刻值千金,你推俺作甚哩”


    鍾七見其酩酊醉態,心下暗笑,學著女子聲調,嚶嚶嬌嗔道“你這莽貨,你隻管在外間與眾人歡飲,卻把我留在這廂,獨守空房,嚶嚶…”


    “咦…娘子咋變音調了?”胖頭陀心下有些疑惑,隻是酒喝懵了,人也不清醒,也不計較,轉而訕訕賠罪道:“是為夫錯了,為夫錯了,娘子莫怪…”


    “哼…你要想上床,先得與我喝了交杯才行…”鍾七嬌聲道。


    胖頭陀愣道:“娘子你還能喝酒?”


    “怎麽喝不得,且拿酒來…”鍾七嚶嚶嬌笑道。


    胖頭陀步履蹣跚的從桌上端來酒水,斟上兩盞,複挨鍾七坐下,與鍾七交杯飲了一盅,喝完摟著鍾七,要上床辦事兒,卻被鍾七推住,嬌笑道“嗯…我還要,還要嘛…”


    “啊…娘子還要喝?可比別誤了春宵…”


    胖頭陀滿臉急色,奈何鍾七隻是不依,隻好端酒在來交杯飲下,卻是鍾七見外間無甚動靜,怕巡檢司人馬未至,故此牽著他喝酒,拖延時間罷了。


    ……


    半晌之後,胖頭陀喝得醉眼惺忪,跌坐在地上,求饒道:“娘…娘子,為夫…喝…喝不下了…”


    鍾七心下暗笑,嘴上依舊不依,那酒杯太小,不僅喝不爽利,反把他腹中酒蟲也勾起,扯起酒壺就咕咕飲下。


    看得那胖頭陀一臉茫然,心下懵逼道:“天呐…俺這是倒了幾輩子血黴,娶得這般悍婦,這,這,這是飲酒如喝水呀…”


    “嘿嘿…夫君…又該你喝了…”鍾七把一壺酒咕咕喝下一般,稍解酒癮,又扯住頭陀胸口,一把將他提起,端著壺嘴就往他嘴裏灌酒。


    “汩汩…汩汩…”


    “咳咳…啊…咳咳”又是半壺酒強行灌下,這胖頭陀已經沒心思考慮“娘子”為何有此力氣,竟能把他一把提起,入口辛辣,嗆得頭陀咳嗽不跌。


    “哈哈哈…”鍾七見此,放開聲音大笑起來。


    “你…你不是…嘔…”胖頭陀指著鍾七,話還沒說完,隻覺腹中翻江倒海,直往上湧,躬身爬在桌上哇哇大吐。


    正當此時,外間一陣火光閃爍,隨即喊殺聲大起,鍾七一把掀開頭上蓋頭,朝頭陀嗤笑道:“夫君,你看看我是你那嬌滴滴的娘子麽?”


    言罷,從袖裏擎出牛耳尖刀,不顧頭陀驚愕,一把扯住胸膛將他提起,那頭陀醉得酩酊,那還有力氣抵擋反抗,被鍾七用鋒利尖刀劃過脖頸,咕咕血水混著氣泡從脖子上留下。


    可憐胖頭陀一身武藝,還未使出,氣管兒被尖刀劃斷,卻出不贏氣,隻是哼哼哧哧一陣,隨即了賬。


    鍾七見此冷哼一聲,用刀割下其頭顱,一把撇了刀子,從鋪蓋被褥下扯出黎杖,向門外衝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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