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七徑自走入中間草棚,裏麵擺了十來張草席,裹著腐臭味濃鬱的屍體,後麵放了幾口棺材,棺材上蛛網灰塵覆蓋,顯然年代久遠。


    這個義莊早有鬧鬼的傳聞,以前有幾個醉漢走夜路過樹林,遠遠望見莊內一團幽火飄蕩,有人當場被嚇暈過去,隨後越傳越邪乎,也隻有官府送屍的閑役才敢白天過來。


    而鍾七之所以晚上過來,是知曉幽火不過白磷爾,他要人前顯聖,煉就顯法,白磷正是必要之物。


    二來也是想看看這裏是不是真那麽邪乎,若有鬼神作祟,那前世多年搜摸,卻因天地靈機盡喪,而不能修行的內煉真法也有法可修了,那他直接回山坐關修行去了。


    鍾七渡步走到棺材麵前,找了個年代久遠些的,直接掀開蓋子,裏麵一堆卻是灰燼和亂七八糟的東西,忽然鍾七眼前一亮,一片白黃霜物附在棺材蓋上,門外微風一吹,嘩嘩燃起數尺高一片青藍色火焰,隨風飄蕩。


    鍾七不敢怠慢,連忙一把蓋上棺材,閉了空氣,內裏火焰熄滅,鍾七取出準備好的瓷瓶,掀起棺材蓋飛速伸手進去,按住棺材板刮蹭,繞是如此也有裏麵也有火光騰起,不過溫度並不很高。


    刮了幾下鍾七連忙收回瓷瓶,飛速蓋上塞子,略微搖晃瓷瓶,有粉塵之聲,鍾七滿意一笑,把瓷瓶蓋得嚴嚴實實,慎重塞入褡褳。


    後麵依舊如此施為,揭開棺材縫隙,飛速伸手刮蹭白麟粉。


    等把幾座茅草棚裏的棺材搜刮幹淨,已是半夜三更時分。


    鍾七也把骨頭都給掀了,也沒見著鬼怪,不過倒也不虛此行,刮了十餘個瓷瓶,隻是沒有科學手段,到底快不過空氣,十餘瓷瓶都隻裝了薄薄一層,攏共約莫有個五六錢兒白磷,不過倒也夠用了。


    鍾七從最後一間草棚出來,眼見外間月光隱去,烏雲密布,四下黑漆漆不見五指,便又回草棚,隨意從某位老兄身下借了塊兒木板,擦幹淨灰塵,把褡褳取下放在旁邊,有把葫蘆裏的烈酒抿了一口,趟著木板,倒頭就睡。


    也不知睡了多久時間,正自打鼾的鍾七忽而鼾聲一頓,恍惚似有所感,翻了個身,又聽見一陣重物落地的聲音,鍾七眼皮一顫,強忍困意睜開眼睛,抖擻精神默不作聲。


    也不知外間是幾更天,月光再次露出,重物墜地之聲隔幾息響一次,漸漸朝這邊靠近,鍾七神色一緊,再無睡意,翻掌扯開褡褳,左手抓了一把朱砂放在麵前,右手食指略微沾點白磷,然後把食指緊握在手心,閉覺空氣。


    重物墜地之聲越發清晰,好似秤砣蹦跳一般,鍾七麵色有些發白,心中難免慌亂:“難道真有僵屍盤踞?”


    鍾七前世吃了小半輩子的死人飯,十餘年陰陽先生,端公法師,摸過的死人千奇百怪,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卻從未真見過怪事,一切皆是講究科學。


    然而如今卻是頭一遭見這邪性事,也是有些驚慌失措,隻在心裏默默祈禱,若真有鬼怪,也隻盼祖師爺代代真傳的法子能管用,朱砂真的能辟邪魔。


    咚…咚…咚,陣陣重物墜地之聲越發急促,清冷的月光下,忽然聲一頓,不在響起,而窗外卻緩緩出現一道黑影,重物墜地聲不響,而鍾七看著紙糊窗框外矗立的一道黑樁,心跳卻又“碰…碰…碰…”的跳動起來。


    這種感覺,還是鍾七前世跟隨父親頭次接活,第一次開棺扶正屍體的時候,如今麵對窗外黑影,鍾七再次口幹舌燥,麵色發白,小心髒撲通撲通的直跳,想驚叫卻嚇的喊不出聲,隻是緊緊攥著還未開鋒的寶劍。


    鍾七見黑影矗立不動,也不敢作聲,等了半晌,低頭緩緩掏著褡褳,準備掏個法印,令牌丟過去看看。


    掏了半晌,摸索到一塊二指厚,凹凸不平似有文字的木牌,正是五雷令牌,正麵刻畫符印,背麵刻有鍾七的入道時間,道錄品佚等身份信息,抬起頭準備扔法牌,卻發現窗外明月如鏡,黑影消失不見。


    鍾七心下一鬆,正待起身查看,背後忽然一聲巨響,身後薄土牆直接被撞一個洞。


    一道渾身散發著腥臭的人影從後按住鍾七,鍾七反手一推,如手一片滑膩,似半幹的血塊一般。


    “啊…什麽鬼東西?”


    鍾七驚恐大叫一聲,用胳膊肘頂住壓在身上的東西,掌心撐住地麵,背上一股巨力傳來,鍾七咬牙硬抗,胳膊肘死死抵住人影頭顱。


    僵持數息,背後一股巨力襲來,鍾七被淩空拋出丈許遠,砸倒兩扇棺材,落在地上捂著腰慘叫一聲,餘光撇見黑影再次衝來,鍾七連忙翻身滾在棺材底下。


    黑影伸手一挑,棺材連著長凳滾倒,幸好鍾七見機不妙,躲得迅速,否則差點被棺材壓死,黑影再次殺來,鍾七也輾轉騰挪,在屋內縱跳躲避。


    來往數合,鍾七終於竄身衝到褡褳旁邊,一把提起褡褳葫蘆,手中有了這些,鍾七心下略安。


    也終於定神看清黑影麵目,身長約莫七尺,渾身無皮,隻是鮮血淋淋,雙眼吊出,鍾七不由倒吸一口涼氣,驚呼道:“竟然是血屍,誰這麽殘忍”


    所謂血屍,有兩種說法。


    一種是陰濕寶地生成,開棺後屍體皮膚潰爛化去,而筋肉依舊鮮紅不腐,這種血屍隻是因環境所影響,實際上並不會起屍傷人。


    隻是在風水葬法中,表示後人不好,當遷棺安葬而已,算是真正的死人。


    還有一種,卻是術士為謀詭計,把適宜的普通人,先洗腦一番。再通過秘藥洗練,催發生機剝下皮肉,而通過一些手段馴養控製。


    這種血屍真如被人控製的神將傀儡一般,悍不畏死,斷肢,斷首依然能凶殘殺人,稱之為屍,實則是沒有了皮膚的活人。


    雖然隻是從秘本中記載,甚至鍾七也知曉煉製方法,卻從未見過,然而根據一些特征,鍾七還是判斷出眼前這個血淋淋的怪物,正是術士所煉活人血屍。


    正思緒間,血屍再次撲來,鍾七連忙從褡褳取朱砂楊手灑出,血屍皮肉剝離,最怕石灰,硝粉,朱砂,雄黃之類。


    一把朱砂粉末颼颼飛出,沾在血屍身上,血屍立即倒地,翻滾慘叫不已,正也符合朱砂辟邪之術,而血屍也終於露出了尖細的慘叫聲音,鍾七聞聲一愣,愕然道“這還是具用女人煉的血屍?”


    麵上驚愕,手卻不停灑下朱砂,直到袋中空空,鍾七看著翻滾慘叫的血屍,把葫蘆蓋子揭開灌了口烈酒,撚指伸入褡褳沾上白磷。


    鍾七豎起劍指,似掐訣一般,白磷遇風燃起青色幽火,溫度卻不高,鍾七瞄著翻滾的血屍噗呲一聲,噴出烈酒,一道碗粗火線延長數丈燒在血屍身上。


    幽青磷火溫度不高,而噴出去的紅色火焰卻是溫度奇高,燒得血屍哀嚎不已,嘩啦一聲,雄雄火焰騰起丈高,連著草蘆蓬頂一道引燃。


    眼見大火將起,鍾七連忙閉口,把手指倒轉入袖捂滅麟火,撿起地上令牌,寶劍,翻身從窗口跳出。


    鍾七站在院裏望著雄雄燃燒的草棚,不由搖頭輕歎一聲,煉血屍秘術,必須先將受術者傳銷洗腦,或者自願,在用藥水浸泡數月至數載,耗費錢財甚巨,才能練成。


    一般是古代邪教為了造反,才會去大肆煉製,血屍凶殘至極,又經過術士洗腦,極為聽話,不僅力大如牛,而且還悍不畏死。


    但這具女血屍還隻能算個半成品,應該是剛剝皮不久。


    按《端公秘術》記載,後續還要以采生折割之法,在血屍周身貼上甲片。


    隨著生機催發,久而久之甲片便會與筋肉長在一起,而這種屍才算大成,又被稱作甲屍。


    根據血屍自生生機,力量,勇氣等資質不同,又可以練成銅甲屍,鐵甲屍,金甲屍等幾類甲屍。


    甲屍身包甲胄,能刀槍不入,十人百人也難敵,個個都如同軍中武藝高強的猛將一般。


    想到這兒,鍾七蔚然一歎。或許她曾經也是一位青春少女,或是良家婦女,然而卻被邪術迷惑,自甘墮落,被術士煉成血屍的。


    與其讓她躲在荒野一邊害人,一邊痛苦不已,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被這一道三味火燒為灰燼,倒也未嚐不是一種解脫。


    所謂三味火,仙術講得玄妙,卻無人見過,而方仙術士中,卻有秘術達成,麟火沾指,暗吞烈酒或火油,噴將出去,噓出火線一道就是。


    而術士法術,說穿了就不值錢,總是大法不離氈,小法不離扇,且這三味火也不是那麽簡單的,沾多少麟,如何噴酒,都有講究。


    直接噴出,酒水飛散最多不過噴出個三尺火焰一團,卵用沒有,所以習此術者,要先用清水練習用舌頭從牙間逼水線,直到水線細如棉線,能飛出丈許開外,連綿不絕,收放自如,才算小成。


    而後連習噓烈酒,噓火油,燃成高溫火線一道,隨時飛速就能使出,才算功成,鍾七前世練了許久,嘴唇口舌多次燙傷才能自如控製,真如神火一般。


    如今雖然換了軀殼,可如吃飯喝水說話一般,煉入靈魂的手藝雖有退步,卻並未喪失,隻要稍微熟悉,照樣能揮灑自如。


    鍾七感歎片刻,耳聽樹林裏吵吵嚷嚷,一些百姓提著水桶來救火,連忙收拾好東西,縱身一躍跳過低矮院牆,從義莊後麵鑽進林子,一溜煙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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