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嘯川雖然早已猜到江柔婕有意撮合,但乍聽之下仍然覺得措手不及,心念電轉間訥訥的道:“江夫人如此關心,在下足感盛情,隻是在下與鳳座尚屬初識,相互之間欠缺了解,談婚論嫁恐怕不妥。”


    江柔婕鼻中一哼,不以為然的道:“先前見到你們談論武學十分投契,這怎麽能叫尚屬初識?何況患難之交不比平常,最能辨出性情如何,你方才不也滿口稱讚小瑤嗎?”


    嶽嘯川暗自苦笑,耐心解釋道:“武學歸武學,不能跟婚事混為一談,江夫人請恕我一問,鳳座是否知道你替她撮合?”


    江柔婕微覺尷尬,低頭咳聲道:“這種事情應該你們男子主動,所以我先探你的口風。”


    嶽嘯川了然的道:“看來鳳座不知道了,我想以她的性情,也不會輕易接受其他男子,畢竟她心中仍然滿是鳳總盟主的影子,根本沒法排解。”


    一抹愁緒爬上江柔婕的眉梢,隻聽她輕歎道:“可是楚瘋子已經沒了,留下那些影子有什麽用?小瑤如今才十七歲,便已經心喪若死,再加上食少事繁,隻怕真要早夭。”


    嶽嘯川對此倒是頗有同感,也明白江柔婕對鳳明瑤的關切之情,略一思忖才咳聲道:“鳳座年紀尚輕,日後有何際遇還未可知,所以倒無須過早擔憂。”


    江柔婕搖搖頭道:“看來你也十分清楚,指望她自己打開心境,恐怕沒那麽容易。但際遇這種事情,的確任誰都說不準,我隻想盡己所能,不讓小瑤走到那一步。”


    嶽嘯川誠懇的道:“在下明白,隻是如果藥不對症,必定事倍功半,反而更讓鳳座難堪。”


    江柔婕微微一頓,睨著嶽嘯川道:“其實我看得出來,你心裏八成也有影子。”


    嶽嘯川登時一震,腦海中閃過那抹晨曦之下無比淒豔的殘紅,雖然明知雲朵朵隻存在於夢境之中,但那般刻骨銘心的愛戀,又豈是單純用理智能夠壓下?


    江柔婕察顏觀色,語重心長的道:“鮮於曼畢竟是魔教的人,聽說日前還被葉行歌收為義女,你們注定走不到一起,所以何必再為她傷神?人總要向前看,你說是不是?”


    嶽嘯川聽江柔婕會錯了意,著實有些啼笑皆非,他對鮮於曼應該說是三分欣賞、五分愧疚,談到愛意最多隻有兩分,隻不過眼下他無心解釋,索性含糊的道:“總之是我問心有愧,還請江夫人見諒。”


    江柔婕看看無法,隻能感慨的道:“罷了,你們這些少男少女,偏愛自己跟自己較勁。唉……這次算我病急亂投醫,但你也別急著置身事外,或許過些時候便能想通呢。”


    嶽嘯川不好太過拂逆,終是一抱拳道:“在下明白,倘若真能幫上鳳座,在下義不容辭。”


    江柔婕欣然道:“有你這句話便夠了,咳……還有一件事情,這本秘籍你收下,或許能從中得到些許啟發。”


    她說罷便自袖中取出一本絹書,隔著雨幕遞給嶽嘯川。嶽嘯川雙手接過,隻見封皮上寫五個大字,筆跡異常遒勁,足見蓋世雄風,名曰“狂刀八鋒斬”。


    嶽嘯川瞬間明白過來,抬頭看向江柔婕,麵現驚異的道:“這是項兄手抄的刀法秘籍?江夫人願意送給我?”


    江柔婕悵然道:“不管我是否接受,五哥畢竟去了,與其讓秘籍蒙塵,倒不如給你參研。”


    嶽嘯川滿懷感佩,當即單膝跪地,莊容正聲道:“先前是在下行事有差,才連累項兄不幸殞身,江夫人非但不計前嫌,親自趕來救援,如今又以秘籍相贈,在下委實受之有愧,但求日後能有所補報。”


    江柔婕扶起嶽嘯川,眼圈泛紅的道:“先前之事我已經跟你講明,絕不會怪罪你,若是五哥在天有靈,想必也希望他的絕學後繼有人,為我們寨中死難的弟兄報仇雪恨。”


    嶽嘯川鄭重點頭道:“江夫人盡管放心,魔教教主如今一意孤行,已經與正道勢不兩立。在下身負天命,必將矢誌不渝覆滅魔教,祭奠群英在天之靈。”


    江柔婕擦了擦眼淚,強作歡顏的道:“那便拜托你了,雖說我對所謂‘正道’一向沒什麽好感,可眼下畢竟是同仇敵愾,所以隻要能鏟除魔教,我自然會跟著出一份力。”


    嶽嘯川心下了然,低眉沉吟著道:“八荒禦武寨立身黑道,的確與各大門派有些隔閡,但我聽聞貴寨心懷忠義,一向鋤強扶弱、劫富濟貧,在民間的風評也極佳。”


    江柔婕眼中隱見光彩,下意識的一挺胸道:“那是自然,老大當初建立八荒禦武寨,便立誌打破那些偽君子的假麵具,為天下冤屈困苦之人討回公道。”


    “五哥他們兄弟八人誌同道合,都是頂天立地的英雄豪傑,豈是所謂‘正道’能夠比肩?哼……更不說有些‘正道’本身便在欺壓百姓,打得還是冠冕堂皇的旗號,咱們最看不起的便是這類偽君子。”


    嶽嘯川想起夢境試煉中殘照魔王給他看過的那幅卷軸,兩相印證之下應該並無疑義,隻是太行山一戰正道群雄舍生忘死,他實在沒法加以苛責,隻能搖搖頭道:“害群之馬總是難免,的確令人齒冷。”


    江柔婕嗯了一聲,回憶著道:“老大名叫穀君航,號稱‘禦武荒神’,大嫂名叫羽縹緲,號稱‘淩雲仙子’,我平生從未見過那樣出色的人傑,更難得他們還結為夫婦,當真是珠聯璧合、惹人豔羨。”


    “二哥名叫蕭玉麒,號稱‘笑傲乾坤’,這家夥鬼點子最多,經常讓人把自己賣了,最後還要幫他數錢。哼……當初連我都被他擺了一道,差點給他占了便宜,這死白臉奸,總之算是個狗頭軍師吧。”


    “四哥名叫虞墨卿,號稱‘筆掃千軍’,一向最有才情,尤其書畫雙絕。他摹的《雪山蕭寺圖》還被當作範寬真跡送進皇宮,趁機狠狠敲了知府老爺一筆,哈……這個虞美人,我反正對他心服口服。”


    嶽嘯川聽江柔婕娓娓道來,同樣心向往之,於是緩緩點頭道:“英雄豪傑嘯聚山林,替天行道劫富濟貧,貴寨堪比宋時的水泊梁山,當得起綠林楷模。”


    江柔婕歎了口氣,幽幽的道:“隻恨淨宇教那班魔孽趁虛而入,老大、二哥、四哥他們以三敵七,終究還是無力回天。唉……我之前從未想過,像老大那樣的天人也會遭遇不幸,簡直讓人難以置信。”


    她說著禁不住淚光瑩然,瘦削的香肩輕微顫動,別見柔弱之態。


    嶽嘯川心生憐惜,霎那間竟想攬住江柔婕的肩膀,所幸他及時警醒,暗罵自己混賬,接著眼觀鼻、鼻觀口、口問心,著實不敢稍有異動。


    江柔婕並未留意,頓了頓才又道:“我家雖然富庶,但哥哥無心經營,少年時便出門遊曆,遍訪名山大川,終於機緣巧合覓得良師,修成了一身絕藝。”


    “當日哥哥帶著五哥來我家做客,或許隻是第一眼,我便認定此生非五哥不嫁,哪怕爹娘都反對也不成。結果大鬧一場,還是爹娘疼我,放我跟著哥哥和五哥一同出門。”


    “說起來是我和哥哥愧對爹娘,還連累他們被魔教盯上,最後慘遭滅門之禍。唉……爹娘的仇、哥哥的仇、老大他們的仇,現在又加上了五哥的仇,我今生若不能見到魔教灰飛煙滅,必定死不瞑目。”


    嶽嘯川聽得心下惻然,尤其聯想到自家的滅門之恨,更有一種同病相憐的情緒浮上心頭,當下深吸一口氣,斬釘截鐵的道:“不錯,在下今生同樣以覆滅魔教為己任,魔教一日不滅,在下決不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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