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風之巔為太行諸峰之首,位在河東道三晉境域之內,此前有一代奇人穀君航廣納賢士,於此地建立八荒禦武寨,欲圖爭奪武林霸權,並且一統黑白兩道。


    適逢西昆侖魔教崛起,創教十二魔王掃蕩西疆,同樣懷有並吞宇內之誌,兩大野心組織明爭暗鬥,幾度激烈交鋒,各自損耗不計其數,終於來至巔峰對決。


    決戰結果毋庸贅言,而要自地藏浮屠前往殘風之巔,首先便要越過黃河天險。


    霄霆由天佛涅槃大法貫通百脈,七日之中可以不眠不休、不飲不食,自此一路東行,隻用了一天一夜,便抵達風陵渡地界。


    霄霆本待尋找船家盡快渡河,孰料秋日黃河水漲、浪頭極大,問了幾家都不願起錨。


    正在霄霆心生焦躁之際,忽聽左近人聲喧嘩,原來是一位儒服綸巾的中年書生掄拳動腳,兀自與一名船家奮力廝鬥。


    隻可惜讀書人畢竟膚危骨柔,豈能敵住常年賣苦力的船家,不過三招兩式,那船家便擒住中年書生的雙手,然後一膝蓋重重頂在他的小腹上。


    中年書生當場口吐白沫,痛得涕泗橫流,本來便不怎麽直的腰杆,更加彎如蝦子一般,那船家放開他的雙手,中年書生立刻一屁股坐倒在地。


    那船家似乎還不解氣,一口濃痰啐在中年書生的衣服上,跟著滿含鄙夷的道:“行了吧王秀才,憑你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臭德性,也敢跟老子動手?”


    “這五兩銀子是你欠老子的,老子拿回來理直氣壯,不服你去縣裏報官,看知縣老爺到底幫誰?”


    中年書生——王秀才喘了幾口大氣,知道自己在對方手下討不了好,於是勉強爬起身來,哀聲求告道:“巴大哥千萬把銀子還我,那是我從對岸的姨丈家借來的,正要拿去請穩婆,回家幫我家娘子接生。”


    “你今日若把銀子奪去,害我娘子沒法生產,那可是一屍兩命啊!”


    王秀才這廂不住打躬作揖,那船家卻沒半點同情,反而好整以暇的道:“你娘子?以前在醉月樓賣笑的婊子是吧?嘿……誰不知道你王秀才為了娶婊子過門,先把自家老爹氣死,又害得老娘上了吊。”


    “哼……現如今你家道中落,四處拆借外債,鄉裏鄉親哪個不避你似瘟神一般?我看你家那婊子死了倒好,也算為王老太爺夫妻兩個報仇了,鄉裏鄉親你們都給評評理,看我說的對不對?”


    王秀才被那船家數落得抬不起頭來,圍觀眾人也都聲援那船家,其中更有幾人生出討債之意,來到場中抓起王秀才,對他推搡斥罵,更把他駭得麵如土色。


    此時倏見一條白影欺至近前,隨手拂開威逼王秀才的那幾人,跟著昂首挺胸擋在他前麵,清冷目光徑直盯向那船家道:“速將銀子還他,勿再胡攪蠻纏。”


    那船家被白衣人盯得心底發怵,強自鎮定的道:“你又是什麽人,憑什麽幫他出頭?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要你管什麽閑事?”


    白衣人正是霄霆,聞言一皺眉道:“人命關天,耽擱不得,將銀子還他。”


    那船家禁不住火冒三丈,跳著腳大罵道:“你這臭小子拉偏架是不是?老子看你是個外鄉人,根本不曉得是非曲直!這王秀才簡直不是個人養的,他老婆更是個人盡可夫的婊子,哪怕死了也是活該!”


    霄霆的眉頭皺得更緊,便要動手強行索回銀子,孰料那船家倒也乖覺,順勢往地上一躺,橫眉立目的道:“怎麽著?背把破刀便想隨便欺負人?你要敢動老子半根手指頭,老子立馬往黃河裏跳下去!”


    “到時候官府追究起來,你逃不了逼殺良民之罪,在場的鄉裏鄉親都是見證!除非你拔刀出來,把大夥兒都殺了,否則非給老子賠命不可!”


    霄霆隻有七日性命,本來不懼官府治罪,但此時眼見群情激奮,他終究不能幹犯眾怒,於是忍氣吞聲的道:“你先將銀子還他,讓他娘子順利生產,之後我會十倍奉還。”


    因為無須投棧飲食,霄霆為求幹淨利落,隨身並未攜帶銀兩,此刻真是一文錢難倒英雄漢。不過他這話並非誑語,蓋因這一帶已經是魔教的地盤,隻需隨便搗毀一處巢穴,所得財物便足以彌補那船家。


    無奈那船家偏偏吃了秤砣鐵了心,聞言翻翻白眼道:“十倍奉還?你當老子是傻瓜嗎?你一個來路不明的外鄉人,大可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到時候老子去哪裏找你要賬?”


    霄霆登時語塞,鬱悶之下臉色一沉道:“那你有何計較?想必你也看得出來,我絕非善男信女,若是王相公的娘子因你而死,我必定將你千刀萬剮,來告慰亡者的冤魂。”


    那船家見霄霆發狠,畢竟有些心生畏怯,頓了頓才幹哼一聲道:“幹嘛非要銀子才行,有本事你去給他老婆接生啊,他老婆又不是什麽貞潔烈女,八成也不怕旁人看去。”


    這話當真刁損之極,霄霆固是大大一滯,王秀才更加氣得臉色發青,結結巴巴的道:“姓巴的你……嘴裏放幹淨些!我娘子……天仙化人,豈容你這醃臢之輩隨口調謔?”


    那船家嘿嘿一笑,不以為然的道:“我是醃臢之輩?你老婆倒是天仙化人?哈……也不怕笑掉人家的大牙?照你這麽說,醉月樓裏的婊子們都是七仙女了,怪不得去玩過的漢子們都說快活似神仙喲。”


    王秀才聽罷險些背過氣去,紅著眼眶道:“你……你這……潑賊,肯定……不得好死……看我……撕了你的爛嘴……”


    霄霆終究看不過眼,轉念間訥訥的道:“這位王相公,你娘子大約幾時生產,隻需容得一天半日,我便能尋來銀子。”


    王秀才抹了一把眼淚,悲悲切切的道:“多謝俠士仗義,可我娘子昨晚羊水破裂,早已疼得死去活來,漫說一天半日,便是一時半刻,都有性命之憂啊!”


    霄霆這一驚非同小可,當機立斷的道:“眼下事急從權,在下雖然不曾學過接生,但於醫藥之理薄有涉獵,王相公若是信得過,便由在下勉為其難如何?”


    王秀才輕啊一聲,臉上露出為難之色,那船家見狀哈哈大笑道:“好啊,七尺男兒為婦道人家接生,聽說過可沒見過,王秀才好福氣呀,孩子一生下來,便能認幹爹嘍。”


    王秀才雖然又羞又氣,但對妻子的愛護還是占了上風,萬般無奈之下,隻得拱手為禮道:“那便拜托這位俠士了,若是我娘子母子平安,我們全家終生感念俠士的大恩。”


    那船家眼見事情緩和,一骨碌爬起身來,臉上兀自掛著邪笑道:“對對對,全家感念大恩,孩子當然要認幹爹,老婆也要陪著人家快活似神仙,這樣才能算是有誠意嘛。”


    王秀才聞言氣恨欲狂,霄霆也暗惱那船家言語刻薄,忽然間心中一動,凜然正聲道:“你這船家可敢與我打個賭,若是我相助王相公娘子順利生產,你便載我去往對岸。”


    那船家目光斜睨,痛快的道:“行!你小子要真有那個本事,也算給大夥兒開了眼界,老子縱橫黃河兩岸三十年,這點浪頭本來便沒放在心上,載你過去不算什麽難事。”


    霄霆鄭重點頭道:“如此最好,君子一言,快馬一鞭,你在這裏安心等著。”


    那船家一拍胸脯道:“小子盡管放心,老子要是說話不算,便是婊子養的。”


    敢情那船家滿心促狹,還在譏諷王秀才,一味強調他妻子原先的尷尬身份。


    霄霆不願多生事端,攜起王秀才的左手,由他指點路徑,風馳電掣般疾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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