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這門親事算雙向奔赴,安寧,惜寧和達康都很滿意。


    達康在龍騎營有幾個好友,其中有個比他小兩歲的,鑲白旗出身,姓洛。


    原本他家底不錯,可惜父母去世得早,丟下兄妹五個。


    達康這好友是長兄,才不過十歲出頭,就拉扯著弟妹,艱難求生。


    族人不善,花言巧語坑蒙拐騙,慢慢地沒幾年洛家就敗落了。


    這洛寧元沒了出路,早前年十四爺火槍營招兵,他跟著達康去應征入了營。


    後來一起去的江南,算是立了功,也升了把總。


    一家子兄妹五個總算體體麵麵地,有了前程。


    親戚們趨之若鶩地巴結上來,要給洛寧元說親,他自然都瞧不上。


    這日喝酒,與達康訴苦。


    “一幫子什麽玩意兒,當初我父母先後去世,葬禮還沒完呢,就比著從我家薅東西,商鋪田地,都哄騙我賤賣了,連大宅都給占了去!


    如今見我有了功名職務,就想把什麽外甥女表侄女塞給我,都什麽歪瓜裂棗的,要臉不要?”


    聽他意思,洛家那些親戚不地道,想利用親事拿捏把控他,又不肯把好的嫁過來。


    也是,他這父母雙亡,家徒四壁,還有弟妹拖累,好的姑娘家怕是不願意進門,父母也舍不得。


    達康聽他絮叨一回,倒上了心,暗自琢磨一番。


    這洛寧元一表人才,年歲相當,武功也不錯,為人也正直上進。


    隻看他這些年變賣家當,也要把四個弟妹拉扯大,就是個靠得住。


    家裏負擔重些怕什麽?吳家如今也不缺銀子,安寧自個兒每年掙好幾百兩呢!


    洛寧元父母雙亡,在別人看是個大大的缺項。


    可對安寧來說,上頭沒了長輩壓製,她做生意當女掌櫃的事,阻礙就不大。


    隻達康不知道安寧看不看得上自己這位好友,留了個心眼,拍著寧元肩頭道:


    “大丈夫何患無妻,那些沒安好心的,你隻管一口啐了去!”


    等回了家,達康先與安寧說了這事。


    安寧本就爽朗,聽說這男子父母雙亡,受族人欺負,十歲出頭就拉扯著四個弟妹長大,心裏生出一股憐惜與仗義之情,二話不說道:


    “那哥哥領他上家來,讓我悄悄見一麵,若合眼緣,就他吧。”


    安寧不怕累,不怕吃苦,沒銀子她能掙,就圖人好,再一個圖自在,不受管製。


    她心裏已經有了六分願意,隻要不人是長得太醜,歪瓜裂棗,就有九分。


    剩下一分看緣分,性情合不合得來,得成了親後,日子往長遠裏去,才知道。


    於是過了沒幾日,達康請洛寧元來家裏喝酒。


    吳氏不明就裏,讓張婆子和石花整治了一桌好酒好菜。


    達康頻頻給寧元布菜,也不敢多勸他喝酒,總不好醉醺醺地見安寧吧!


    安寧從雲裳閣回來,進了前廳,便看見八仙桌前坐著個清俊後生。


    身材高挑挺拔,麵容俊秀,不像個武將。


    安寧抿嘴一笑,一顆心落到了土裏,發芽開花,蹭蹭地。


    洛寧元見了她忙起身行禮,低頭垂目,半點也不敢唐突。


    達康便笑道:“這是我大妹妹,常日在鋪子裏忙活,你不必見外。”


    安寧落落大方,朗聲道:


    “是洛家大爺吧,常聽我哥提起,你且寬坐,我去廚房再給你們加幾道菜來。”


    達康眉毛一挑,聽這意思,妹妹是看中了?


    後麵的事情就很順暢,達康隔日與洛寧元一提,大小夥子臉紅到了脖子底下,喃喃地說:


    “多謝大哥看得起我,隻是我家這一攤子,怕委屈了大妹妹……”


    達康一樂,聽聽這話,都叫上大哥了,可不是千百個樂意?


    “委屈不委屈地就不論了,隻要你倆一心一意把日子過好,夫妻恩愛,美滿如意就行。”


    等吳氏知道這事,半是歡喜半是心憂。


    好好的官家少奶奶不做,偏要嫁去個破落戶,進門就等於做娘!


    四個弟妹啊,大的不過十五歲,小的才八歲,都要拉扯大,將來進學求業婚嫁,可不都是長嫂的事。


    想想安寧也不過十六歲,吳氏就鼻子一酸。


    倒是惜寧看得長遠,勸她道:


    “那怕什麽?養活他們一年也不過幾十兩銀子,將來各自一份聘禮一份嫁妝而已!


    但四個弟妹,隻要成器,日後都是助力,她這長嫂如母,一輩子妥妥的掌家主母,就算日後有了侄子女外甥,不都得敬著她孝順她?”


    人口就是生產力啊,就是家勢啊!


    惜寧一直缺人才,看見洛家這四個大好少年少女,就眼饞,哪裏是負擔,都是妥妥的資源!


    還不用自己生自己養,天上掉下來十幾歲的好兒郎好閨女,嘖嘖,她快流口水好嗎!


    吳氏最大的優點就是聽勸,且有些阿q精神,聽惜寧這麽一說,歡歡喜喜地開始給安寧備嫁妝。


    婚期定在一年後,洛寧元也願意往後拖這一年。


    他得趁這時間,把自家大宅子奪回來,再置辦點產業。


    不能讓媳婦進門,真的家徒四壁,拿嫁妝養自家弟妹不是?


    當年他父母雙亡後,田產鋪子都被族裏叔伯哄騙著賤賣了去。


    最後餘一棟三進三路的大宅子,堂族叔說他們兄妹幾個,住這麽大宅子,還要用好些下人。


    耗費巨大,不如賣了,換個小宅子住,還能省些銀錢。


    那時洛寧元已經十四歲,知道了人情冷暖世態險惡。


    這宅子是父母留給他們兄妹最後一筆產業,他留了個心眼,不同意賣,隻說可以租賃出去。


    這堂族叔想著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住進來唄!


    將來等這兄妹五個沒飯吃的時候,還不是手到擒來,花幾個銀子把房契弄到手就是了!


    三進三路的大宅子,一年十兩銀子給租了去。


    洛寧元用這十兩銀子養活了兄妹五年,其中艱苦,不必細說。


    都是旗人,又都落魄潦倒,家中長兄,拉扯著弟妹,洛寧元與達康算是同命相惜。


    機緣巧合結識了,從此倒像兄弟一般,互相幫扶著。


    沒兩年,趕上十四爺火槍營招兵,達康求了惜寧,得了十四爺的允準,帶著洛寧元一起進了營。


    也算守得雲開見月明,倆人如今都有了功名職務,前程眼見著敞亮起來。


    如今又做了自己妹夫,達康自然要幫著洛寧元,把大宅子給要回來。


    那堂族叔早就知道算盤落空,達康陪著洛寧元一上門,他便客客氣氣地把當年那份租約給撕了,又選好日子搬家。


    臨搬家前,還把宅子給拾掇修繕了一番,陪著笑臉對洛寧元說:


    “知道侄子要大婚,算是叔叔盡點心意,為你張羅預備著些,可憐我那哥哥嫂嫂,早早就去了,要知道有今日,得多歡喜……”


    說著還抬起袖子拭眼淚,洛寧元斜瞄他一眼,鼻孔裏冷哼一聲。


    如今他不僅僅是正七品武將,還拐彎抹角地成了十四爺半個連襟,這些族人恨不得跪在地上給他擦靴子呢!


    聽聞他要置辦產業,當年那些哄騙他賤賣祖產的族中長輩,一個個地把地契商契送回來。


    也不要他還銀子了,說當年本就是資助他們兄妹的,哪裏用著還?


    甚至還有把這近十年的收益進項都送回來的。


    洛寧元一板一眼地,該給多少就還多少,半點好處也不要他們的。


    無他,就是不想認這些親戚了,一個個爛了肚腸沒根的貨!


    攀扯上來,還不是為了沾光借勢!


    安寧還沒進門,洛寧元就讓達康給她吃安心丸。


    說是日後進了門,除了四個弟妹,這些族裏的親戚,一個也不用搭理!


    惜寧欣慰加羨慕,安寧還是比自己好命啊!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離分,雖然一輩子長得很,可看洛寧元對弟妹的情誼,錯不了。


    照著達康的例,惜寧給安寧預備了三千兩壓箱銀子,一座兩進宅子,一座兩百畝田莊,兩間商鋪做添妝。


    安寧直說太多了,吳氏和達康也給她預備了這麽些,還有四十八抬嫁妝。


    她這些家底,都比得過洛家三倍了,太過厚嫁也不是什麽好事,總要均衡些才好。


    惜寧勸她,嫁妝是女人私產,現在帶過去,比將來置辦要好。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畢竟四個弟妹呢!


    將來娶親發嫁,你從嫁妝裏出東西出銀子,他們記你的恩情。


    若是成親後置辦的產業,哪怕是你出的銀子,他們也隻當作是洛家的東西,與你無關,最多說一句長嫂大方仁義。


    惜寧如今豪富,隻要是值當的人,她願意做散財童子。


    能用錢買來人心,何樂而不為呢?隻是不可做冤大頭罷了!


    安寧的親事說定,一家子歡歡喜喜忙忙碌碌地,轉眼便到了五月。


    這日惜寧正在花廳盤賬,門房金老頭派人來報,有個女子在門口求見,說是故人。


    什麽故人?也不送個帖子,就直接上門了。


    再說惜寧十六歲前一直養在常家後院,少與外人接觸,進了十四爺府更是與世隔絕,哪裏有什麽故人?


    難道是石家的?惜寧想起石林那個與自己樣貌幾分相似的妾室,皺了皺眉。


    領著紅姑去了前廳,見一窈窕女子,裹著麵紗,站在堂下。


    惜寧心裏咯噔一下,這身形氣韻……她擺擺手,讓眾人退下,隻留了紅姑。


    那女子緩緩抬手,取下麵紗,紅姑驚呼一聲,抬手掩住嘴。


    麵紗落下,容顏如故,竟是楊玉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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