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二奶奶如此執著,惜寧倒有些好奇了,她究竟所為何事?


    “那就請到前廳奉茶吧!”


    惜寧平日理事都在二進院的書房,有客人才會去前院正廳。


    她讓石二奶奶等了大概有一盞茶功夫,才領著落杏紅姑姍姍而來。


    這二奶奶獨自一人在正廳等著,見到惜寧,也不起身相迎行禮,竟是一副上門找茬的架勢。


    惜寧心中詫異,在主位落座後,半點不客氣,單刀直入地問:


    “二奶奶兩次不下帖子,直接登門,想來是有什麽要緊事?”


    這石氏放下茶盅,微微笑道:“確實有一事,想求助於姑娘。”


    說著便拿出一個長條形的檀木盒子,放在案幾上,推向惜寧。


    惜寧一個眼色,落杏便過去將檀木盒子打開,兩手捧著給她看。


    裏麵赫然在目的,竟是當年石林送給她的那支並蒂蓮花銀簪。


    惜寧愣了好一會兒,才認出來這是什麽。


    她有些懵又有些惱火,這石林怎麽回事?


    當年那點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也就留下這點痕跡了吧?


    竟然過了這麽多年還不銷贓!


    讓她媳婦拿著,杵到自己跟前來,這算什麽?興師問罪嗎?


    惜寧皺眉問道:“二奶奶這是什麽意思?”


    石氏一直盯著她看,想從惜寧神色裏看出點什麽端倪來。


    可惜,吳惜寧前世今生,養氣功夫堪比老妖精,神色紋絲不動。


    “姑娘不認得此物?”她故作驚訝地問。


    惜寧眉頭皺得更深了:


    “二奶奶究竟在開什麽玩笑?這是給我送禮?石家不至於吧?不然是什麽古董?”


    她打定主意,抵死不認,當年自己就沒見過這銀簪。


    石林在家鬧著要來提親,那是他的事情,與她吳惜寧半點關係也沒有。


    石二奶奶看著惜寧好一會兒,心裏直嘀咕,看來二爺這銀簪子根本沒送出手?


    她嗨一聲,站起身接過落杏手裏的檀木盒子,訕訕然說道:


    “看來是誤會,家中下人說這是姑娘的舊物,我想著給姑娘送回來呢,妾身冒昧了。”


    停了一歇,又道:“不過還有個人,想讓姑娘您見一見。”


    說著便走出前廳,往前院門房廊下招了招手。


    便有一個女子邁著小碎步,緩緩行來。


    待她行至近前,屈膝行禮,惜寧臉色微動。


    這女子穿著那日她贈與石氏的鵝黃雲錦芍藥衣衫,抬起頭來,連落杏紅姑都嚇了一跳。


    樣貌竟然與姑娘有六七分相似!


    “奴家蘭氏,見過貴人。”蘭姨娘輕啟朱唇,細聲慢語地說道。


    石氏像看戲一般,眼神從惜寧臉上,移到蘭姨娘臉上,兩人都有些驚訝。


    惜寧是驚中帶著微怒,而蘭姨娘則是茫然無措。


    “這位是我們二爺的妾室,姑娘看著可有幾分眼熟?”


    惜寧這時心中大怒,一怒石林不著調,二怒這位二奶奶好大膽子,敢在她麵前這麽鬧幺蛾子!


    “石二奶奶這是上門打臉?拿個妾室來羞辱我?哼!送客吧!”


    說著便端茶蓋碗。


    落杏便上前一步,比手請石氏離去。


    那蘭姨娘很有眼力見,當下早退出了前廳,疾步走到門廊下,等著她家主母。


    石氏卻不甘心,還想說什麽,卻被惜寧豎起一根手指頭,噓地阻止了。


    她站起身來,走到石氏跟前,居高臨下地說:


    “原本讓你進這屋子,是你家男人在我這還有三分薄麵,你來這麽一出?誰讓你來的?你婆婆?還是石林?”


    惜寧氣勢太足,石氏被嚇到了,一時語塞,喃喃道:“沒有人讓我來,是我自己要來的。”


    “嗯,我想也是,石林沒這麽蠢,是你這個蠢婦自作主張。”


    惜寧轉身對落杏說:“以後這種蠢婦,不要領進門。”


    又對嚇傻了的石氏說:


    “回去告訴石林,讓他把賬目理一理,找吳大賬房交接,京韻堂一成股我們收回來,你們石家,以後離我吳惜寧遠點,一家子蠢貨!一年四千兩,倒是養出你們這些個歪心眼爛肚腸的來!”


    石氏都不知道是怎麽出的紫藤園,茫茫然地回了家,心裏一直想不明白,怎麽事情與自己想的不一樣呢?


    她原本打算是,讓吳惜寧知道有蘭姨娘這麽個人,與石林大鬧一場,把蘭姨娘除掉。


    同時也在吳惜寧心裏栽根刺,最好讓石林跟她回江南去。


    這個男人,心不在她身上,人必須是她的。


    可吳惜寧根本不按她設想的套路來,就這麽把石家給踢開了,見都不見石林一麵?


    等石林采買回來,石氏不敢與他說自己到底做了什麽。


    她覺得自己沒做什麽啊?怎麽就弄丟了京韻堂一成股呢?


    石林是從吳二舅那知道惜寧要收回股份的,他驚訝得一時合不攏嘴,問為什麽?


    吳二舅也說不出個所以然,隻說讓他回家問媳婦,問那位姓蘭的妾室。


    石林回到家,本想去正房質問石氏,都幹了些什麽?


    轉念一想,拐彎去了偏院。


    這兩三年,他與蘭娘情意日漸深厚,蘭娘畢竟是秀才女兒,詩書棋畫略通,與石林算是情趣相投。


    兼之相貌姣好,說是與惜寧容顏相似,其實她二人 都長在石林的審美點上。


    鵝蛋臉,遠山眉,丹鳳眼,小巧鼻梁,高闊額頭。


    唯有唇形不太一樣。


    因了這點不一樣,惜寧明豔中帶著一絲威嚴,而蘭娘卻是江南柔美小女子。


    蘭娘的性情,更得石林心意,乖巧柔順,是真如水一般的女人。


    石林進了偏院,蘭娘便迎了出來,幫他更了衣,正要去伺候茶水,卻被石林牽住了手。


    “蘭娘莫慌,爺有話問你。這些時日爺不在京中,可是出了什麽事?”


    石林心中詫異,蘭娘自從三年前進京,幾乎就沒出過這院子,吳二舅如何知道他有個妾室姓蘭?


    蘭娘抬眼看著二爺,眼睛裏水汽縈繞,泫然欲滴。


    “爺,二奶奶帶我去見了個人。”


    石林臉色大變,脫口而出:“誰?她帶你見了誰?”


    “是個貴人,住在一個開滿紫藤花的園子裏,她……她……蘭娘與她容貌有幾分相似,隻是她通身的貴氣,蘭娘自慚形穢……”


    石林一時茫然,坐在床榻邊上,半晌無語。


    蘭娘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哆嗦著嘴唇問道:“爺,你納蘭娘是不是就為了她?”


    石林這才回過神來,暗聲道:


    “一開始遇見你,確實是因為你這張臉,吸引我注意,但是後來相處多了,我心裏慢慢有了你,蘭娘不要多想,對我來說,如今你才是知心人。”


    他站起身,把蘭娘攬進懷裏用力揉了揉。


    蘭娘把臉埋在他懷裏,悄悄抹去臉頰的淚水。


    其實石二爺就算始終把她當替身,蘭娘也無計可施,隻能在這小小的院落裏苟活一世。


    他能說出自己才是知心人這樣的話,蘭娘心裏已經無比知足。


    石林沒待多久,安慰了一番,讓蘭娘好生歇著,他急急去了正房。


    逼著石氏把事情說出個所以然後,他黑著一張臉,問自己的媳婦加遠房表妹:


    “你覺得自己是有多大能耐,能去吳惜寧跟前耍心眼?”


    “論容貌,論性情,論才情,你既比不上吳惜寧,也比不上蘭娘,論能耐,你連吳惜寧一個手指頭都比不上,你不甘心?還真是心比天高!


    你能做我石林的二奶奶,不過是沾了你那個娘親的光,與我母親算是表姐妹,從江南鄉下嫁到京城,做了少奶奶,還不知足嗎?是沒給你地位名分嗎?沒給你孩子嗎?沒讓你做主母威風嗎?”


    石林咄咄逼人,歇了一口氣又道:


    “當初母親問你是願意主持中饋,還是願意去管鋪子裏的賬目,你自己選了去管鋪子,母親便讓大嫂主持中饋,親自教導你如何看賬,如何與鋪子裏掌櫃打交道,如何恩威並重,我石家哪一點對不住你?你要這般背後刺一刀?”


    “吳惜寧是什麽人?她背後是十四爺,十三爺,那都是皇子!連母親在她麵前如今都小心翼翼,你倒好,拿著你小鄉鎮大小姐的派頭,就去她跟前耍心眼,耀武揚威?”


    石二奶奶被訓得淚流滿麵,見石林甩手要走,她撲上去,扯住他衣袖,便喊道:


    “二爺,我不服,不服!自從那蘭姨娘進了門,你心裏眼裏就隻有她,憑什麽!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我給你生了兩個孩子,你憑什麽把我撂在一邊……”


    石林用力一甩,扯出衣袖,冷笑一聲道:


    “正因為你生了兩個兒子,才會有意栽培你,做我石家的當家主母,哪想到,你竟是這麽個扶不上台麵的貨色,好自為之吧!


    對了順便告訴你,蘭娘她又有了身孕,我商戶人家,也不講究什麽嫡庶之分,你最好不要在兩個兒子麵前搬弄是非,教他們一些上不得台麵的手段,不然我把你們母子三人都送回江南鄉下去守祠堂!”


    石林甩袖而去,石氏幹的這事,簡直就是給石家釜底抽薪!


    若是京韻堂這一成股收回去了,損失的可不僅僅是一年四千兩銀子的分紅,而是石家在京城立足的機會!


    石林去主院,把石氏所作所為與石大掌櫃與石太太說了,最後冷笑道:


    “阿娘,這就是你讓我娶的宜家宜室能鎮宅的媳婦,事情鬧成這樣,你們看著辦吧!我是沒轍了!”


    惜寧讓吳二舅給石家一萬兩銀子,把那一成股收回去。


    石林一句反駁的話都不敢說,誰讓石氏那麽囂張地去紫藤園打人家的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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