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身邊的常嬤嬤趕緊上前來,為她拍著後背順氣,又勸慰道:


    “常言說,兒大不由娘,十四爺如今也是成人了,自己有主意才是正理,也是好事,若一點主見都沒有,哪裏還能成大事?”


    常嬤嬤是德妃身邊第一得用的人,她想什麽,做什麽,從來不瞞著這位嬤嬤。


    這一番話提醒了德妃,自己對十四寄予厚望,不可輕易動怒。


    欲成大業,還得徐徐圖之。


    “你起來吧,用不著動不動就跪。我也不是那等刻薄之人,十四……你可知我為何選中你去服侍你主子爺?”


    楊格格坐回了鼓凳上,聞聽此言,她微微搖頭。


    她哪裏知道德妃為何選中自己?今日進宮,不就為了找娘娘解惑?


    德妃莫名所以地笑一笑,像是問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地說:


    “你父親是楊有光,外祖父是王尚書。”


    楊格格有些迷惑,點點頭,這些都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德妃娘娘突然提起她娘家,是何用意?


    見她滿臉困惑,德妃歎一口氣,畢竟年輕啊。


    她繼續點撥道:


    “你父親和外祖父,都是能臣,也是忠臣,是堪用之人。”


    這話已經提示得很明顯了,若楊玉婷還揣摩不透,那她真的可以做廢子棄了。


    老十四的後院裏,蠢人閑人無用之人實在太多。


    堪用,堪用,楊玉婷無意識地默默念叨這兩個字,突然醍醐灌頂,也有些驚懼!


    原來如此!父親完全沒有揣摩明白娘娘的意圖,還一心一意把寶押在八爺身上!


    娘娘的意思,是要扶十四爺上位!


    好一招下山摘桃子!


    八爺費盡心機十幾年,在朝中培植的勢力,德妃娘娘竟是要通過自己這個線頭,牽一發而動全身,收於囊中為十四爺所用!


    楊玉婷驚愕的表情讓德妃微微點頭,還不算太蠢。


    “娘娘,妾身父親和外祖自然以您,以十四爺馬首是瞻,忠心耿耿。”


    楊玉婷平日裏巧舌如簧,此時也隻能幹巴巴地湊出這麽兩句來表忠心。


    德妃一笑:“是嗎?你如何能保證?”


    楊玉婷定下心神,快速地做出決斷,八爺與她撇清關係,如今自然是抱緊了十四爺這塊浮木才是上上之策。


    若是十四爺上位,她豈不是柳暗花明又一村,鳳命之說,原來並不辜負!


    楊玉婷心突突地跳,一咬牙又跪下來,仰首道:


    “娘娘,玉婷想要個孩子,不,玉婷想為主子爺開枝散葉,多要幾個孩子。”


    德妃點頭,有了孩子,她才有了保障和指望,才與十四真正捆綁到了一起。


    倒是個明白人。


    德妃原本還擔心這楊玉婷年輕多情,會耽於情愛,如今看來,不愧是王尚書的外孫女,有幾分胸襟,是成事之人。


    這一回,娘娘沒著急叫她起來,楊格格跪了好一會兒,手心都出汗了,才聽見德妃悠悠地說:


    “你放心,回府後該怎麽著怎麽著,隻好生服侍你主子爺,別讓他對你生了厭棄之心就好。其他的,我自會安排,定會讓你得償所願。”


    楊玉婷再未多言,結結實實地磕了頭,告退出去。


    回去之後,楊格格在內室獨自思量了大半日,出來後親手做了一份點心,讓小太監送回外祖家去。


    特意叮囑一句:


    “告訴家裏,這是專給外祖父做的,是宮裏娘娘那傳出來的方子,讓他好好品嚐。”


    王尚書收到點心,端詳半日,伸手搗碎了,裏麵果然有張字條,上麵寫著:


    “八月桂子零落處,一輪明月十四圓。”


    王尚書念叨了幾遍,有些驚訝,點了火折子把紙條燒了。


    娘娘竟是這個意思!這就頗費一番思量了……


    京城裏暗流洶湧,十四爺和惜寧一無所知。


    從木蘭圍場回京,慢行要半個月,一路上惜寧不遺餘力地對爺進行洗腦教育。


    那日她壯著膽子說出天家無父子,皇族無兄弟這等誅心之言,是在試探。


    十四爺對她的容忍與信任究竟到了何種程度?聽到這種大逆不道的言語,會不會勃然大怒,怪罪於她?


    結果比惜寧預想的好,爺沒動怒,甚至沒譴責她僭越。


    隻是沉默地睡了。


    惜寧的心落到實處,日後便一點點地,越說越深入。


    其實她不說都不行,十四爺睡前故事聽上癮了,夜間運動會改成了夜間補習班。


    惜寧講了漢武帝,又講呂太後,這夜聊到唐太宗,以及李家那些卓越兒郎。


    突然覺得這康熙爺的兒子們,與當年李家兒郎們的情狀與處境,何其相似。


    “爺,我怎麽覺得,你們這些阿哥爺關係還挺好的……”


    惜寧其實身上已經不怎麽痛了,趴伏在十四爺身上,故意說反話。


    “也不是看上去那麽好吧,不過是外人看著,花團錦簇罷了。”


    十四爺含糊其辭地說,心裏想著老大陷害老二,老三又揭發老大行巫蠱之事,簡直狗咬狗一嘴毛,難堪!


    又想到當初老九老十找老四和自己去給老八求情,老四竟然袖手旁觀,哪有當哥哥的情分與擔當?


    虧得他當初和八哥好得跟一個人似的,都是虛情假意!


    不過這些他不想跟惜寧說,畢竟是自己兄弟,丟人!


    “爺跟哪位阿哥最好啊,十三爺嗎?”惜寧好奇地問。


    十三爺最近與他頻頻接觸,兩人在一起喝過幾次酒,十四爺嘴裏提到他的時候就多些,惜寧也就順勢這麽一說。


    她當然知道,十四爺是八爺的死忠粉,和老九老十幾人在雍正爺穩定朝局後,被整得齁慘的,兩死兩圈禁。


    十四爺搖搖頭道:


    “說不上,我與十三哥來往不多,對我最好的是八哥。”


    “聽說八爺是賢王啊,他真有傳聞說的那麽好嗎?”


    惜寧故作天真單純狀,自己心裏默默yue了一下。


    “八哥不但賢能,為人也寬仁,對誰都有一顆至誠之心。”


    十四爺緩緩說道。


    他突然有了傾訴欲,滔滔不絕地講起往事。


    當初在上書房,四哥和八哥都曾受皇阿瑪指派,來教導他們幾個小的讀書。


    四哥嚴苛,對他要求尤其高,不願練字就敲手指,不肯背書就罰站不許吃飯,還幾次告狀,讓他挨皇阿瑪的手板子。


    八哥就不一樣了,特別理解十四的心情。


    十四從小崇拜滿清武士,老祖宗就是馬背上的勇士,靠一身本領打天下,學那些漢人唧唧歪歪之乎者也,膩歪不膩歪?


    “尺有所長寸有所短,人各有誌,十四弟你喜好騎射武藝,專心修習這些便是,讀書習字,倒不必為難自己。”


    八哥每每善解人意地開導他,還屢屢幫他寫字蒙混過關,皇阿瑪要罰十四,他也會打圓場。


    惜寧恍然大悟,這不就是小學生哥們義氣,互幫互助嗎?


    背著老師各種胡鬧,誰也不許打小報告。


    四爺是班長,老師的跟屁蟲,各種打小報告,還狐假虎威,借著老師的勢頭教訓弟弟們。


    八爺儼然是小混混的頭頭,領著他們胡天胡地,惹了是非互相包庇,絕不彼此揭短。


    難怪康熙爺處置老八,十四爺要衝上去求情呢,不還是小學生過家家的心態嗎!


    八爺由著他們胡鬧,自己可不是小混混,他成績甚至比四爺還要好!


    滿朝文武交口稱讚的八賢王啊,怎麽可能是小混混呢?


    也就十四這個沒心眼的會信!


    “可是我聽說八阿哥自己學問很好啊,他喜歡漢學,卻縱著爺不好好學,這也算不得對您好吧?”


    惜寧停了一歇,讓十四爺消化這句話。


    “我倒覺得看人不能這麽直白,表麵對你好,實際不一定是好,看著對你嚴苛,也許心底裏是盼著你好呢!”


    十四爺不說話了,這個道理不用惜寧說,他自己早就琢磨明白了。


    八哥每每應和他,說漢人奸詐,學問多是蠅營狗苟之術,不學也罷,可他自己,卻和四哥一樣,精通甚至癡迷漢學。


    也難怪這兩人前些年惺惺相惜,趣味相投啊。


    皇阿瑪說八哥結黨營私,心術陰險,話難聽,可十四爺又不傻,細想想,也知道皇上說的不是沒有道理。


    如果八哥不玩弄權術,收買人心,朝中大臣怎麽可能十之八九都支持他?


    惜寧說的話像利刃一般,插到十四爺心窩裏。


    小時候不懂事,八哥護著他縱著他,他便把八哥當親哥,如今看來不是那麽回事。


    可十四爺嘴上哪裏能承認這個?


    翻個身便把惜寧壓到身下,抓著她兩手腕舉到頭頂,咬牙切齒地說:


    “我看你說身上痛,都是裝的,跟爺這搬弄是非,看爺怎麽教訓你!”


    惜寧故作驚恐狀,嬌聲叫道:


    “哎呀大爺饒命,自古小人與女子難養也,小女子多嘴多舌,得罪大爺,別無所長,不如以身相許可好……”


    兩人素了好幾日,都有些情動,十四爺一時熱血上湧,把惜寧狠狠懲治了一番。


    ……


    回程一路未停,過熱河也隻住了一夜,又繼續趕路。


    眼看京城在望,惜寧還有許多話想與十四爺說,恨不能短短幾日,往這耿直爺們心裏戳出十八個眼子。


    可心急吃不得熱豆腐,沒有合適的機會,她也不好過於高談闊論。


    就如今這樣,十四爺都疑心了,問她哪裏學來的這些,惜寧自然拉外祖父出來營業。


    好在外祖父是兩榜進士,倒也搪塞得過去。


    惜寧完全沒有期望改變曆史,幫著十四爺改變命運,翻身做皇帝。


    在她看來,康熙爺不可能傳位給十四,十四也不適合做皇帝。


    心性太純真耿直,做皇帝還不被那些大臣們給玩死。


    就得雍正爺這樣的,才能收拾康熙爺留下的錦袍爛絮。


    後世流言說四爺篡改詔書,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清朝詔書滿蒙漢三種文字,怎麽改?


    傳位十四阿哥,改成傳位於四阿哥,詔書裏麵不寫皇子名字嗎?


    還十四阿哥,四阿哥,小孩子過家家呢!


    曆史真實場景是,康熙爺晚年信賴三爺和四爺,朝廷政事基本交予他二人分擔。


    十四爺是武將,康熙爺重用他征討西疆,意圖收服準噶爾。


    試問哪個皇帝會在垂暮之年,把心目中的繼位者遠派千裏之外的戰場?


    所以十四根本不是康熙爺心目中的儲君人選。


    甚至康熙爺病倒,都是派四爺替他去祭天。


    這已經是明顯把四爺當儲君人選了。


    隻可惜他突然去世,身邊隻有隆科多,憑著一等侍衛步兵統領的身份,力壓眾人,扶持雍正爺登基。


    隻有口諭,沒來得及寫詔書,三天後明發的傳位詔書據史學家考證,是雍正爺讓人補寫的。


    此事實在蹊蹺勉強,疑點眾多,連德妃,雍正爺的親額娘,都不認。


    她拒絕當太後,不肯移宮,非說皇上沒有說過,要讓我的兒子當皇帝,還鬧著要給康熙爺殉葬。


    要說四爺實慘,自己親額娘都這般不待見,難怪他那般薄情倔強。


    從這點看,惜寧蠻討厭德妃的,兩個兒子,不說一碗水端平,至少也得差不多吧?


    惜寧總覺得十四爺與四爺之間的齟齬,與德妃娘娘有莫大關係。


    進京這日,已是九月底,皇上口諭,讓諸皇子們自行歸家,明日再去宮中領宴。


    福晉領著楊格格等人在府邸門口迎候多時,見十四爺打馬歸來,心中歡喜。


    再一看,吳惜寧從爺的馬車裏下來,十四爺回身與她說了句什麽。


    吳惜寧仰頭對爺一笑,好似晴日燦陽那般明媚,福晉臉色便暗了下來。


    楊格格更是在手袖裏掐痛了自己,去蒙古四個月,吳惜寧怕是在爺的心上又踩實了幾分。


    她想得一點沒錯,去蒙古之前,十四爺隻把惜寧當做小侍妾,這趟走下來,小侍妾已不可同日而語了。


    男歡女愛之上,多了知己,親人甚至幕僚,老師的情分,隻是十四爺自己不肯承認罷了。


    福晉壓住心中不快,滿麵春風地迎上去,親手接過十四爺手中的馬鞭,轉身遞給下人,又笑道:


    “爺一路辛苦了,趕緊回去歇歇吧,妾身備了晚宴,為爺接風。”


    說完又溫柔可親地對寧格格和惜寧說:


    “這趟你二人服侍爺有功,回頭都有賞,且回去好生歇著吧,到了時辰讓下人去請你們來主院入宴。”


    寧格格和惜寧屈膝行禮,各自帶著丫鬟去了。


    十四爺這一趟收獲不小,他是皇上親口讚過的,滿清第一巴圖魯,這回一人便獵了三十多頭猛獸,帶了不少皮毛回來。


    還有蒙古王公貴族進獻的,皇上賜的,以及沿途收購的。


    十四爺吩咐劉喜和前院方大管事,一起清點入賬,自己則隨著福晉入了後院。


    福晉這才鬆了一口氣,爺遠途歸來,如果連後院都不肯進,隻在前院梳洗歇息,那她就太沒臉了。


    楊格格連十四爺一個眼風都沒得到,便被福晉使眼色,回了雲霞居,一路怏怏的。


    她也知道,十四爺不討厭自己,可是也沒有多喜歡。


    不討厭不喜歡,她在爺的眼裏,就成了不見麵就想不起來的存在。


    梅影擔心地說:


    “格格,要不您把給爺做的裏衣,鞋襪送去吧,也好讓爺想起你幾分來。”


    楊格格搖頭,往福晉院裏送這些東西,她還沒那麽蠢。


    德妃娘娘說了,讓她別惹了爺厭棄,所以她不能輕舉妄動,隻能靜觀其變,等著德妃娘娘出手。


    小竹園裏,一片歡欣。


    劉喜在前院忙著,也沒忘了囑咐齊力,把姑娘的兩車東西給送到小竹園來。


    惜寧這回可是掙得盆滿缽滿,銀子就不說了,光皮毛和各種珍奇食材藥材就一車,還有沿途買的各種土特產食材小禮品也裝滿。


    小竹園每個人都有份,落杏和紅姑喜滋滋地照姑娘的吩咐分了,又和宋嬤嬤一起,把姑娘的東西入庫。


    惜寧在小竹園裏裏外外都轉悠了一圈,感歎出門千日,還是家裏好啊!


    隻可惜湖上的荷花早殘了,竟是錯過了一整個夏日!


    院裏的桂花樹倒是還有餘香,宋嬤嬤照惜寧吩咐的,收了好些桂花,曬幹了,泡酒泡茶,做桂花糕都是好的。


    落杏過來提醒她:


    “姑娘,該洗漱更衣了,福晉不知道會不會來召你去入宴……”


    惜寧心裏就一緊,在草原鬆快了這麽些時日,她此刻真不想去麵對福晉楊格格這些人。


    好在十四爺知道她性情,福晉試探著問,要不要讓丫鬟去請吳惜寧來,他漫不經心地說:


    “她是侍妾,不過跟爺走了一趟蒙古,犯不著壞了規矩。”


    福晉和楊格格聽了此話,都抿嘴笑了笑,隻有寧格格頗有深意地看了看十四爺。


    雖然語氣清冷,可爺怎麽看都是在護著惜寧啊!


    惜寧美滋滋地吃了一頓前院小膳房送來的晚膳,早早便睡了,一夜無話。


    誰也沒料到,一夜風波起。


    第二日,十四爺攜福晉進宮領宴,皇上那邊完事之後,他去了永和宮看望德妃娘娘。


    在宮門口撞見了四爺,四爺上下打量十四一番,兩人都梗著不說話。


    其實四爺是想說幾句軟和話,來表示對弟弟的關心和親近,可他向來少言清冷,又擺慣了大哥架子,一時半會下不來。


    最後躊躇好一會兒,才憋出一句:


    “進宮看額娘,也這般懶怠,衣服都不整整好?”


    說著便指了指十四的衣擺,十四低頭一看,衣擺不知何時卷了衣角,便哂笑一聲,抬腿抖了抖,把衣服抻平了。


    要擱往日,他必然要陰陽怪氣地刺啦四哥兩句。


    可自從與惜寧幾番深聊之後,十四對四爺心裏抵觸情緒沒那麽重了,就客客氣氣地說了一句:


    “多謝四哥。”


    完了又添一句:“四哥啥時有空,弟弟請你喝酒?”


    有些事情十四爺想親口問問四哥,比如他跟八哥是怎麽回事,當初為什麽撇清自己,不為八哥求情。


    惜寧說得對,天家無父子,皇族無兄弟。


    他很想知道,四哥究竟是怎麽想的。


    四爺眼睛一亮,這可是老十四第一次邀約他去喝酒啊!


    內心激動,麵上反而更加板正,嚴肅自持地說:


    “嗯,過些時日吧,這剛回京城,許多事情要忙。”


    十四便拱手一禮道:“得嘞,不耽誤四哥,弟弟先進去了。”


    “去吧,額娘等著呢。”


    四爺看著十四進了永和宮,才露出一絲笑意,領著四福晉慢慢出宮去了。


    十四一進永和宮內殿,便跪下行了個大禮:


    “額娘,兒子不孝,一走就是四個月,心中一直惦記您,這些時日身子可好,吃得可香?睡得怎麽樣?”


    德妃早起身,親手來扶老兒子了,十四一邊說一邊就扶著德妃,起身在她旁邊坐下。


    完顏氏在內室給德妃挑燕窩呢,這已成了她每次進宮的基本功課。


    挺好,既表了心意,又不費什麽心思和口舌,完顏氏心無旁騖,近乎虔誠地挑著燕窩裏的碎毛。


    耳朵卻豎起來,想聽前麵娘娘與十四爺說些什麽。


    娘兒倆絮絮叨叨的,十四爺說些一路的見聞逸事,德妃聽著高興,差不多了才問:


    “聽說你那位侍妾,這回表現不錯?”


    十四聽額娘這麽問,心裏高興了,忙把惜寧這回的功勞大大地表了一回,完了又說:


    “額娘,吳惜寧這個人,真是說不完的好處,兒子怎麽覺得,剛發現一重好,過不了幾日,她又給我一層驚喜,這世上竟還有這樣的女子,兒子何等幸運啊!”


    福晉在內室,鉗子一用力,把一塊燕窩給碾碎了,她定了定心神,喚碧玉:


    “再拿一盞來。”


    碎燕窩德妃娘娘是不用的,隻能帶回去賞人了。


    前廳裏,德妃娘娘有些縱容溺愛地看著老兒子,嘴裏說的話卻開始帶冰渣子。


    “她真這般好?額娘也有些好奇了,如此明日讓常嬤嬤把她接來,讓我見見吧。”


    十四爺一時止了話頭,好一會兒才問道:


    “她不過一個侍妾,哪來那麽大體麵,額娘見她作甚?她不懂規矩,年紀又小,沒得淘氣,惹額娘生氣。”


    德妃娘娘哼一聲,手指點著十四,斥道:


    “我看是你常常淘氣,惹我生氣罷了,一個侍妾,就值當這麽護著?額娘我還能吃了她不成?”


    十四爺陪著笑說:


    “那哪能呢,額娘是最仁善不過的,隻是吳惜寧她這回立了功,皇阿瑪都賞了她,科爾沁汗還認她做了義女,額娘不看僧麵看佛麵,對她寬宥些,兒子記著額娘的好,她若是犯了規矩,哪裏言行不當,額娘隻告訴兒子,兒子罰他。”


    他知道,德妃娘娘既然開了口,惜寧這趟進宮是免不了了。


    隻盼著額娘真隻是好奇,想看看,這麽一個又漂亮又聰明,又勇敢又善良,還飽讀詩書精通史事典故的姑娘,究竟什麽樣兒。


    十四爺後悔極了,不該一時嘴快,在額娘麵前不餘遺力地誇耀惜寧。


    如今隻盼著額娘見一見,就抬抬手,放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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