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寧點頭,眨巴眨巴眼睛有些故意地說:


    “我想著爺以後不理我了,怕是飯都吃不飽,弄些種子來,好歹秋天能收些王瓜,涼拌了吃。”


    十四爺又捏她鼻子:


    “矯情,爺什麽時候不讓你吃飽飯了?隻怕你節食,不好好吃!”


    惜寧哼了一聲,心想十四爺大概還不知道碧霜搶她膳食的事兒吧?


    她也沒說什麽,明著告狀太low了,十四爺自己會發現的。


    不過半個時辰,前院小膳房送膳食來了,劉公公親自帶著小順子,提著兩個滿滿當當的食盒,彎著腰陪笑說:


    “不知道姑娘說的五花肉裹著椒鹽麵,炸得金黃肥而不膩,是個啥樣子,奴才試著做了一碟子,請爺和姑娘試試,是這個味不?”


    惜寧便拿著筷子,夾了一塊五花肉,打眼看去,有些炸過頭了,略微重了些,比焦黃要焦一些。


    想來劉公公從來沒這麽做過,第一次嚐試,就聽了句吩咐,做成這樣也不容易了。


    放嘴裏嚐了嚐,味道還可以,不過要裹在卷餅裏吃,還得再鹹一點,才夠味道。


    劉公公看著惜寧姑娘咬了一小口放下了,心就提了起來。


    惜寧笑著說:


    “公公做得很不錯了,以前是不是沒這麽炸過五花肉?下次早點起鍋,顏色就正合適了,椒鹽麵裏可以放點鹽,味道會更足。”


    一邊說,一邊給十四爺卷了個餅,黃瓜條,辣蘿卜條,加上五花肉,味道倒是剛剛好。


    惜寧其實是炮製的韓國烤肉吃法,隻不過這裏沒有生菜,就用卷餅代替了。


    十四爺試著咬了一口,還真不錯。


    五花肉椒香彈糯,黃瓜條清爽脆口,再加上辣蘿卜條的辣味與微鹹,裹在薄薄麵餅裏,在口腔上演美食撞擊。


    他嘴裏塞滿了,說不出話來,隻連連點頭。


    劉公公這才舒一口氣,抬起袖子擦了擦額頭。


    惜寧笑眯眯地,讓落杏拿荷包賞給劉公公和小順子。


    “謝主子爺和姑娘賞,奴才下次照姑娘說得做,一定做的更好。”


    劉公公點頭哈腰地,領著小順子退出去了,十四爺才將嘴裏那一口咽下去。


    指了指盤中的蔥燴羊肉,要吃那個。


    惜寧嗔他一眼,自己不會卷?真是的。


    十四爺無辜地看著她,意思是你不讓丫鬟們在旁邊伺候,你還不伺候我?


    惜寧無奈地給他卷了一個蔥燴羊肉,自己則慢條斯理地吃了一個京醬肉絲卷餅,喝了一碗小米粥。


    又給十四爺盛了一碗綠豆湯,哄他多喝點,別老吃羊肉。


    兩人美滋滋地用了一頓晚膳,去院子裏溜達了一回,才去沐浴間泡澡。


    自然是一番雲雨,小別勝新婚,個中滋味,曼妙不可言。


    第二日十四爺早早起床上朝去了,到中午休息時,才把劉喜叫來細問。


    “這一個多月,大膳房那邊,可是有怠慢過姑娘?”


    昨日惜寧說,擔心以後飯都吃不飽,十四爺就聽出話裏話外的意思來了。


    若是膳食上不曾虧待過,怎麽會莫名其妙擔心起吃不飽來呢?


    劉喜心裏暗叫一聲,我的爺,你可想起來問這一茬了。


    十四爺不問,劉喜也不敢說,那時候爺跟姑娘嘔著氣呢,誰敢撞這刀口上去?


    這回主子爺問了,劉喜自然一五一十地將碧霜如何在大膳房擠兌柳青荷碧,李公公如何夾在中間為難細細說來。


    十四爺越聽眉頭皺得越深,臉上風雲頓起。


    聽到劉公公說,他們仨讓李公公找了個小太監,每日提前把膳食給小竹園送去,平息了這場風波,十四爺臉上才好看了些。


    爺好一會兒沒出聲,心裏又難受又愧疚。


    因為他去了楊格格屋裏過夜,便讓惜寧受賤婢欺淩,而他還慪著氣,對她置之不理。


    要不是劉喜幾個機靈,恐怕時間拖得長一些,惜寧真要挨餓也不一定。


    十四爺當下便摘下手上的一顆白玉扳指,扔給劉喜說:


    “你們做得好,這個賞你了,回頭給齊嬤嬤,齊力和老李各包三十兩銀子去,還有那個往小竹園送膳的小太監,叫什麽來著?小保子,也賞十兩。”


    劉喜接了扳指,喜滋滋地揣懷裏,一直紮,紮地應著。


    十四爺又問:“這事與楊格格有沒有關係?福晉呢?”


    劉喜斟酌了一下才道:


    “楊格格應該不知道,奴才看那些時日,格格還謹慎著呢,倒是幾個丫鬟,趾高氣揚的,尤其是碧霜。福晉知不知道,奴才就不好說了。”


    碧霜是福晉身邊的三等丫鬟,派到楊格格身邊,提了二等,她做事依仗的不是楊格格,而是福晉,十四爺心裏也明白。


    十四爺摸著下巴,慢慢想起來,那回去楊格格屋裏留宿,夜裏演了一場戲。


    大概太逼真了,雲霞居的丫鬟婆子們就囂張起來,以為楊格格從此獨寵頭一份。


    加上在府裏下人看來,惜寧是被趕出了主院,遷到最偏僻的西邊去住,與楊格格相比,簡直一個升天,一個入地。


    也難怪她們那般大膽,就抖落起來,連大膳房李公公都不敢觸她們的黴頭。


    十四爺沒有聲張,劉喜以為這事就這樣過去,心中暗想,看來楊格格在爺心裏,分量也不輕。


    哪想到又過了十來天,十四爺去雲霞居,那碧霜喜滋滋地湊上去,搶了梅影的活,進去送茶。


    誰料到她一不小心,把茶盤打翻了,熱燙燙的水,差點把主子爺給燙著。


    碧霜本不是這般不穩妥的,可是怎麽覺著十四爺一進門,就對她笑了笑,神色似乎很不一般?


    她心裏突突突地跳。


    十四爺皇親貴胄,英武雄姿,府裏奴婢們,哪個看了不心動?


    當初碧環癡心一片,在府裏足足等了四五年,可恨遇上吳惜寧那個狐媚子,白白斷送了前程。


    若是十四爺能看上自己……日後楊格格總有懷身子的時候,說不定就能輪到自己侍寢……


    碧霜臉色緋紅起來,就算做個侍妾通房,能與十四爺這般人物恩愛一番,也不枉來這世間走一遭了!


    要不怎麽說紅顏禍水呢?十四爺長得好看,又英雄氣概,就那麽一笑,便把人給禍害了!


    碧霜暈頭暈腦地,見梅影泡好了茶,便搶先端了茶盤,要去十四爺跟前再晃一晃。


    若是方才爺那一抹笑如自己所想,怎麽也要使出功夫來,眉目傳情摸個手啥的,總得讓爺知道自己心意不是?


    茶盤打翻時,碧霜自己都不知道怎麽回事,十四爺蹭地就站起來,楊格格也嚇壞了,趕緊地扶著爺去內室換衣裳。


    碧霜跪在地下,不敢動,六神無主,前後也就一瞬間的事情。


    她方才還沉浸在與主子爺雙宿雙飛的美夢裏,這一刻魂飛魄散,知道自己怕是再也沒有前程了!


    十四爺換了衣服出來,也沒多看碧霜一眼,隻吩咐劉喜,讓齊嬤嬤來處置。


    齊嬤嬤早就得了十四爺示下,當下絲毫不耽誤,將碧霜罰去洗衣房做苦力,又送了個丫鬟來服侍楊格格。


    事情幹脆利落地處理了,齊嬤嬤才親自去回稟福晉。


    “那碧霜聽聞向來就不太穩妥,在膳房幾次打翻了食盒,吆三喝四地,這次更是把熱茶潑到了主子爺身上,幸而主子爺身手靈敏,避開了,不然這眼看夏日了,燙傷了可怎麽好?”


    齊嬤嬤是十四爺的奶嬤嬤,日常主子爺都三分尊敬,當半個長輩侍奉的,福晉哪裏敢拿大?


    聽說十四爺差點燙傷,她就緊張地站起來了。


    “福晉不必擔憂,十四爺讓老奴處置,想那碧霜也不是有意為之,不過人實在莽撞不穩妥,做不了屋裏伺候的活,老奴讓她去洗衣房了。楊格格那裏,也照主子爺的吩咐,補了個二等丫鬟去伺候,就不必福晉勞心了。”


    福晉心裏貓爪一樣難受,知道十四爺這又抓住了自己的錯處,都懶得出麵處置,讓齊嬤嬤來打自己的臉。


    碧霜是她安排去伺候楊格格的,如今犯錯被罰,應當應分,可十四爺卻從前院撥了個丫鬟去補上,這不就是明著說,她安排的人不行,以後少往楊格格那插手嗎?


    十四爺向來霸道,不允許府中妻妾背著他拉幫結派,搞權謀爭鬥,都是他的女人,一個個得乖乖聽他的話才行,不聽話就坐冷板凳。


    有了寧格格投靠福晉這個前例,他對惜寧,對楊格格都冷眼旁觀了一陣子。


    惜寧是個心性單純的自不必說,這楊格格也穩得住,雖然是德妃娘娘選定,進府給福晉打擂台的,可她被主子爺晾著,也不急不躁。


    進府一個多月,甭管是爺收用她前,還是收用之後,都不曾去福晉那獻殷勤。


    十四爺就把楊格格看在眼裏了,順手處置了福晉派來的碧霜,從前院派了個自己信得過的人去伺候她。


    也是把她當做自己人罩著,不讓福晉折騰她的意思。


    當然最主要還是為了惜寧,福晉再往楊格格身邊安插人,不還得挑唆著與惜寧相鬥?


    鷸蚌相爭漁人得利,福晉倒是想得美,可惜在十四爺這裏,根本沒戲,直接就給她釜底抽薪。


    實話說,楊格格秀美嫻雅,性情溫柔大方,又頗有才學見識,若不是惜寧珠玉在前,十四爺怕是也會對她多幾分寵愛。


    正因如此,十四爺反而越加愧疚,對楊格格就不忍心太過冷淡。


    為了維持平衡,此後十四爺初一十五留宿福晉院裏之外,兩個側福晉和楊格格院裏每月都會去一次。


    甚至寧格格那,隔兩三個月也能見著一回主子爺,當然這是後話了。


    隻是十四爺本打算去了這幾位妻妾屋裏,也隻睡素覺。


    反正他留宿了,德妃娘娘總不至於揪著福晉問,那老十四有沒有跟你們幾個辦事啊?辦了幾回啊?


    總之糊弄過去,大家臉麵上都過得去就是了。


    可楊格格實在聰明,她察覺到十四爺對自己那點不忍心。


    隻要不忍心,就不怕爺不動心。


    十四爺再次來到雲霞居留宿時,她楚楚可憐地鑽進十四爺懷裏。


    一臉嬌羞,眼角一抹猩紅,櫻桃小嘴微微張著,嬌聲幾不可聞地輕喚:


    “爺,求爺憐愛妾身……”


    十四爺就有點消受不住,翻身蹭地坐起來。


    美人在懷,他差點就沒把持住。


    可想想惜寧那夜婉轉哀怨的曲調,翩若遊龍卻無端孤寂的身影,那點火苗便熄滅了。


    “你若安分守己,以後每月爺會過來一回,你在府裏日子也不會難熬,若是定要如此做派,爺就再不過來了。”


    黑暗中,十四爺背對著楊格格,捏著眉心沉聲說道。


    楊格格咬緊了嘴唇,嚐到一絲血腥味……


    她進府是帶著任務的,無論付出什麽代價,使用什麽手段,都得籠絡住十四爺,得到他的寵愛。


    楊格格本以為,書房那一個月的良苦用心,主子爺已經把自己放在了心上。


    不然為何出手除掉福晉安置的眼線,換上爺身邊的人來伺候自己?


    是為了吳惜寧,那個身份卑微的侍妾?


    楊格格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點比不上吳惜寧?


    家世,樣貌,才華,性情,還是見識?


    她不敢質問主子爺,隻能幽幽地說:


    “妾身知錯了,日後再不敢僭越。”


    十四爺起身,從櫃子裏抱了一床被子,擱在床榻中間,複又躺下,閉著眼睛說了一句:“睡吧。”


    十四爺去楊格格那兒,惜寧心中膈應,卻默默攻略自己,如此也好,有楊格格在,她在德妃那裏,便有了一枚護身符。


    她哪裏想到,十四爺看著耿直粗獷,心裏卻彎彎繞繞地藏了那麽複雜的心思?


    十四爺不想與她解釋剖白什麽,他雖把惜寧那份傷心放在了心裏,卻依舊不能擺脫古人的慣性思維。


    自古男子三妻四妾,女子才有守貞之說,他卻為了惜寧而默默守身,十四爺有點羞於啟齒,把這件事當做了一個秘密,深埋於心。


    自此十四爺府裏妻妾和美,一片太平景象,福晉消停了,德妃娘娘也滿意。


    就連劉喜等人,也覺得日子好過了許多,形勢一片大好。


    五月二十六日,是惜寧十九歲生辰,她原本沒指望十四爺能知道,哪料到一大早,劉喜就帶人送了生辰禮來。


    除了一百兩銀子,一套碧璽頭麵和四匹布的賞賜外,還有一個紫檀木匣子。


    劉喜親自捧著,小心翼翼地打開。


    “主子爺說,這才是真正的生辰禮,姑娘看看,可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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