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劉曜?他不是被你的人給砍死了嘛?怎麽又活過來了?”


    曲昌直接從座位上蹦起來,那樣子像是要找把趁手的兵器,去幹誰一下子。


    大軍須連忙將曲昌拉回來,安撫了一番後,才又說道,


    “這件事情怪我沒說清楚,我確實是襲擊了劉曜的車隊,也確實發現了一個疑似劉曜的屍體,穿著還不錯。”


    “什麽?這麽大的事情,你現在才給我講,是疑似?”


    “曲太守,你也不要太過緊張,依我看,他是真是假,現在已經不重要了。”


    “哦?你是忘了你在上郡挨得揍了?還是想架上犁,再耕幾畝地?”


    “你想啊?現在劉曜流落到榆眉,榆眉是什麽地方,是咱們晉國的地盤,那裏可沒有他的兵卒。”


    “而且現在他自己的地盤也被劉易兄弟搶了去,沒有了爪牙的劉曜,不過就是一個生得長大一些的老兵,又有什麽好怕的哪?”


    曲昌聞言點了點頭,又問道,


    “那你打算怎麽辦?要不要我派兵助你,連姚弋仲一起剿了?”


    “萬萬不可。”


    “哦?卻是為何?”


    “曲兄,你請想,本來這些羌族氐部就嫉妒我和曲兄的關係好,這要是曲兄再伸出援手,姚弋仲一定會借題發揮,說我勾結晉人要把羌人滅族。到那時候,境內的羌氐部落豈不是人人自危,哪裏還有安穩日子。”


    “對,對。那你說應該怎麽辦?”


    “我領著本部的兒郎,去榆眉探聽一下虛實,曲兄哪,把那些不聽話的部族首領都傳到北地來,就說是為了今年的秋季軍糧的事情。”


    “好,這個辦法好,既能穩住這些家夥,還能把秋糧提前收上來。那榆眉那邊,你隻自己去,不會有危險吧?劉曜這個家夥,還是很能打的。”


    “無妨,本來榆眉就沒多少能打的,再加上這幾個月咱們不斷給司馬保好處,他已經削了姚弋仲好幾次了。現在他那點兵力,也就剩下點老弱了。”


    “隻是……”


    “怎麽?曲兄還有吩咐?”


    “啊,沒有,你想這麽細,我沒什麽要說的,隻是這眼皮一直跳,不知道是財還是災?”


    “那自然對我們是財,對他們是災。”


    大軍須在北地向自己部族發出集結的命令,沒出幾天就集結了一萬多騎,加上一些仆從,得有兩萬多眾。


    大軍須滿意的看著眼前的兵馬,自從劉曜一個左勾拳,借道北地,從背後把上郡給打穿。


    大軍須就帶著他的部族四處流浪,靠著他自己的長袖善舞,四處搶奪一些弱小部族的口糧,這才捱過了最艱難的幾個月。


    可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尤其是這一來二去的,雍、秦、涼三州都傳遍了他的臭名,再想按照過去的辦法搶糧,隻怕已經不靈光了。


    對於現在的大軍須來說,一塊牢靠的地盤,比什麽都重要。


    恰好,老天爺不虧待家雀,姚弋仲自己腆著臉送上了門來,那可就怪不得自己了。


    大軍須是越想越美,腳下的路也是越走越順暢,出了泥陽,過了富平,還覺得有使不完的勁。


    自家兄弟們勸他留宿富平,切莫犯了勞師遠征的兵家大計。


    大軍須也是完全聽不進去,還笑話眾兄弟膽小怕事,就姚弋仲那幾千老弱,能掀起什麽浪來?


    要是讓其他人撿了這個大便宜,以後可就沒有這個機會了。


    大軍須力排眾議,不但沒有安營紮寨,休息一晚,反而是趁夜急行軍,他還親自督戰,又行軍慢的,當時就一箭射死。


    就這樣,在大軍須的不斷催促下,第二天清晨,他們就進了扶風郡,看到了池陽城的城牆。


    自家兄弟再次勸誡,兩萬大軍已經狂奔了一天一夜了,現在大家連吃喝都是在馬背上,已經累得都打晃了,不能再往前趕路了。


    這個樣子,就是早兩天到榆眉,也沒有什麽戰鬥力,還不如在池陽休整一下。


    大軍須看著那些勉強夾坐在馬背上的將士,心中知道兄弟們講得在理。


    可他也有自己的道理,他在司馬保那邊的內線來報告,陳安的三萬兵馬離榆眉,已經不到百裏。


    這如果是讓陳安搶了先,一路的顛簸,就白費了。


    大軍須還要和兄弟們擺道理的時候,一個斥候跑過來交給了他一封信。


    信是從司馬保那邊的內線傳出來的。


    大軍須知道這事情肯定非同小可,要不然內線不會冒著暴露的風險,這樣投遞信件。


    他急忙展開來看,看著看著他的嘴角就咧到了腮幫子上。


    “沒事了,休息休息。”


    眾兄弟不解,剛才還咬著牙說什麽,誰敢再勸,一箭射死的狠話,現在就變了臉。


    不由得紛紛打聽起原因來。


    大軍須展開信來說道,


    “虛驚一場,我本來哪,要跑這麽快,人馬不歇,星夜兼程,就是想搶在陳安的前麵,結果哪,張春和陳安不知道因為什麽,內鬥了起來,陳安現在被張春的門客刺成重傷。”


    “司馬保也不得不撤兵回秦州,親自去調和兩人的矛盾。現在啊,沒人和我們搶榆眉了,自然就能慢一些了。”


    大軍須說明了情況,眾兄弟這才明白過來,自然是紛紛誇讚大哥想得長遠。


    得了吹捧,又沒了壓力的大軍須,自然命令兩萬大軍轉道進駐池陽城,先吃一波池陽城的浮財打打牙祭。


    兩萬大軍剛進了池陽城,大軍須的眼皮就開始跳個沒完。


    “難道真讓曲昌說準了?不知道是財還是災?”


    就是大軍須心裏發怵時,城樓之上伏兵四起,劉曜的旗幟隨之而起。


    “怎麽樣?大酋長,別來無恙啊?”


    “你?劉雅,怎麽是你?你不是被太宰打得下不了床了嘛?我可是太宰的人,你真要對我動手,不怕將來太宰找你算賬?”


    大軍須扯著脖子往城上喊話,劉雅聽了聽,不耐煩的挖了挖耳朵,把手一揮,


    “先齊射一輪,讓咱們的大酋長,漲點禮貌。”


    隨著一聲令下,最先進城了幾千人,倒在了大軍須麵前。


    “別,別。征北將軍,您老人家我也沒少孝敬啊,我現在就這麽最後一點本錢,你等我去榆眉搶了姚弋仲,一定好好孝敬您老人家。”


    “嗯,這話就聽著好聽多了。這麽說,你是想活不想死?”


    “自然,自然。誰不想多活幾天。還請征北將軍放我過去,我搶了姚弋仲的財寶,和將軍二八分賬,不,三七……五五、將軍,你總得給孩兒們留一點甜頭吧?六四不能再多了。”


    劉雅又揮了揮手,城下的屍骸又堆了一層,


    “剛才,我教你禮貌,現在我教你做買賣。榆眉的財產是大王的,大王自然會料理,哪裏輪得到你來分割。明白了嘛?不明白的話,我可以再教細一點。”


    “明白,明白。”


    大軍須現在腸子都悔青了,自己也是豬油蒙了心,就怕曲昌分自己好處。


    “這麽說,大王真的還活著?”


    “怎麽?你就那麽盼著我死嗎?”


    劉曜高大無朋的身形出現在城頭,劉雅趕緊退在一旁。


    “一擊誤中副車,還不算完唄,還打算千裏奔襲,再殺我一次?”


    “不敢,大王,你是知道我的,我也是受了那劉易的蠱惑,一時蒙了心,還望大王見諒。”


    “怎麽?你隻識得劉易,不識得我嘛?征北將軍,讓他認識一下。”


    劉曜一個眼色,換來了兩輪齊射,大軍須趕緊找躲藏的地方,城下的屍體再度成牆。


    “大王,請給我一條生路,以後我給大王牽馬放羊。”


    “好,可以了,這還是條認得主人的狗。狗嘛,難免會犯渾,改了就好嘛,大軍須,你改了沒有?”


    大軍須看著身邊僅剩的幾千殘軍,各個眼巴巴的看著他,再硬的漢子也扛不住,隻能是跪倒在劉曜的方向,玩命的磕頭。


    “你看,扶風公,咱們的大酋長,這不是也很好說話嘛?”


    劉曜這時突然墊了姚弋仲一句,姚弋仲聽了頓時感覺從後腳跟涼到了腦瓜頂,連忙加著小心附和道,


    “這都是大王的虎威震懾,我等凡人怎麽能比得了?”


    “嗯,知道就好,那我囑咐的那件事,還有困難嘛?”


    姚弋仲心想,您老人家拉著我狂奔了兩天兩夜,從榆眉趕到池陽,又揮揮手射死一萬多人,現在我要是敢說有困難。


    那後果是什麽?


    還用說嘛?


    “沒有,”


    姚弋仲忍著恐懼堅定的說道,


    “大王天命所歸,百戰百勝,我們跟著大王,也能克敵製勝。”


    “嗯,這就對了嘛,我用你們,就是讓你們替我解決麻煩的,不是讓你們給我添麻煩的。你說是不是啊?北地公?”


    “北地公?大王是在喚臣嗎?”


    大軍須自然要順杆爬,因為再不爬,可就是墓碑了。


    “怎麽?北地公,似乎不是很滿意?心中可是還怨恨孤射殺了你一萬族眾?”


    “沒有,沒有。臣冒犯大王,該有此罰,大王已經法外開恩,容臣以戴罪之身,將功折罪,臣感激涕零,感激涕零。”


    “這就好,知道怎麽戴罪立功嘛?用不用征北將軍再教教你?”


    “不用,不用。”


    嚇得大軍須連忙擺手。


    好家夥,


    再教一次,


    這幾千人也住墳裏了。


    “臣鬥膽請大王、扶風公屈尊,裝扮成被臣綁縛的模樣,這樣臣就可以為大王騙開泥陽城,驅逐北地太守曲昌,助大王收複北地郡。”


    “嗯,不錯,扶風公,我說什麽來著,這北地公不能不見吧?比一個什麽蒲洪重要得多吧?”


    “大王英明。”


    姚弋仲心裏知道,劉曜不可能把大軍須除去,讓他一家獨大。


    既然事情談妥了,也就沒有敵人了,大軍須命令手下放下武器,下馬受降,接受劉曜的檢閱收編。


    而他自己,真的就當了劉曜的馬童。


    “大王,依臣所見,曲昌不足為慮,值得憂慮的是在青白城的曲允,他麾下還有三萬步騎,那可都是百戰精銳。”


    “哦?這麽說,北地公已經有了辦法?”


    “隻看大王是不是信得過臣,敢不敢讓臣冒險一試了。”


    “哦?怎麽個冒險法?”


    “臣本來就和曲允、曲昌相熟,也頗得他們賞識,如果大王信得過臣,那在奪了泥陽城後,臣可以再潛入曲允軍中,用我的人來給曲允製造混亂,然後大王趁勢進攻,裏應外合,何愁不破。”


    “怎麽樣?扶風公,看到了吧?這就是北地公的價值。”


    “大王,臣有句話不知道該不該說。”


    姚弋仲一撇嘴,問道。


    “什麽話,直管說就行,一萬多族人死在眼前,北地公還不是眼睛都沒眨一下嘛?北地公可不是那麽小氣的人。”


    劉曜這一句話點了大軍須兩次。


    姚弋仲抱拳行了禮,才說道,


    “大王,臣信不過大軍須,不隻是臣信不過,這雍秦涼三州的羌氐人都信不過。”


    “哦?是嗎?北地公,看來你這個信譽,好像不怎麽值錢啊?”


    “大王,是,臣是騙過他們幾次,可大王請想,要不是臣騙了他們,依照他們的直脾氣,肯定是不肯屈從曲昌,那後果豈不是要被曲昌率軍剿滅?臣這也是曲線保護羌氐朋友。”


    “扶風公,看到了嘛,什麽是水平?能把黑得說成白的,這就是水平。你放心,我和你一樣,也是半點不相信他的人品。”


    “大王,臣……”


    大軍須還要辯解,被劉曜伸手打斷,


    “你先別急,我雖然信不了你的人品,但也佩服你的眼光。我相信你看得出來,誰是日薄西山,誰是蒸蒸日上,在這個時候,我相信以你的水平,應該是不會辦糊塗事。”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大王也。士為知己者死,”


    大軍須掏出匕首在自己手掌上劃下一道血痕,說道,


    “我,大軍須,今日得遇明主,必生死追隨。”


    劉曜點了點頭,說道,


    “那就請吧,北地公喜歡什麽個捆綁法?”


    “大王,咱們草原的爺們不玩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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