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小良子,這做事啊,先做人。這孔萇將軍是挖了個大坑,來考驗為父。這調動上萬人的事情,他居然不知會主公,他有這個膽量,我可沒有。你再辛苦一趟,跑一趟廣牧,把這信交給主公,請他定奪。”


    石良沒得了想要的先鋒官,一路上就故意走慢了一些,再見到石勒的時候,已經是他從孔萇那裏離開的第四天了。


    石勒並沒有展開信件,而是遞給了石良一封差不多的信,讓他打開了念念。


    “爺,這上麵寫得,和我這封一模一樣,爺,您早就知道了?這是要試探試探義父?”


    “你怎麽看?”


    “爺,能說實話嘛?欠點厚道,要是義父應了這差事,豈不是中了自己人的絆子?”


    “小良子,爺不是問你公平不公平,而是問你,現在你打算怎麽辦?”


    “我?這劉琨的糧道暴露無疑,我自然是要帶兵給他卡死。”


    “如果,姬澹說了假話,哪裏根本不是劉琨的糧道,又或者是暗中通知劉琨早做埋伏哪?你這貿然行軍,不就把孔萇的計策,全都泄露了嘛?”


    “怕什麽,咱們兵多,大不了打得艱苦一些。”


    “小良子,打仗第一忌諱的就是恃強而驕,當年魏武帝一驕而天下三分,而且不要忘了,我們的敵人可不隻是劉琨。一旦我們表現出脆弱,那麽不管是段家兄弟,還是劉家父子,都能變成餓狼來咬死我們。”


    “爺,你說得這些,我都聽不懂,我就知道,這幾天我憋著不能放開打,都快憋死了,不就是五千人的姬澹嘛,還用得著孔萇將軍,孫兒都能給他踩平。”


    “小良子,這裏麵你要學得東西還很多,你隻會怎麽打贏的仗,不會打怎麽輸的仗。”


    “爺,打仗不就是為了贏嘛?幹嘛要學怎麽輸?”


    “有時候啊,小輸是為了大贏,如果我們現在撲上去,別說姬澹的區區五千人,就算是劉琨那近十萬大軍,爺也有六七成的把握,能夠一戰勝之。”


    “啊?那爺還猶豫什麽?”


    “問題是接下來哪?咱們這麽多年,把頭埋到褲襠裏,就怕別人把咱們當做首要對手,一直就是能小打,絕不大打。”


    “坫城一場兩萬人的伏擊戰,就引起了劉聰的注意,不然為什麽派劉粲來,難道他隻是來驅逐劉琨的嘛?就不會是來探聽我們的虛實嘛?”


    “爺,你這考慮的也太細了吧?”


    “不細怎麽行哪?我問你,如果我們一戰殲滅了劉琨,把咱們的實力完完全全都展示出來了,劉聰父子會不會忌憚咱們,幽州段家兄弟會不會恐懼咱們,青州的曹嶷又會不會防備咱們?代國的拓跋家會不會背叛咱們?”


    “到時候,咱們可真就是四麵受敵,既然我們能用向代國滲透間諜,加速代國內亂,他們就不會依葫蘆畫瓢,給我們再來一份?這樣的情況下,我們又能堅持多久?”


    “爺,孫兒這個腦子沒想那麽多。”


    “戰場就是這樣,瞬息萬變,越想得多,越不嫌多。我派孔萇將軍去,就是相信他一個人就可以搞定。”


    “那,孫兒怎麽回稟義父那邊,到底還去不去劫劉琨的糧道?”


    “你回去就說,讓他守好了晉陽,別給我添亂,否則軍法從事。”


    “啊?這樣啊?那,孔萇將軍那邊怎麽回複哪?他可是盼著援軍哪?”


    “哦?你不是帶了幾千人做他的接應嘛?人哪?”


    “都按照孔萇將軍的命令散出去了。”


    “這不就對了,孔萇都不著急,你又著什麽急哪?”


    “爺,孫兒還是不明白。”


    “不明白,你就多學多看,這點向你義父學,他之前不過就是個作惡的混子。”


    “那,孫兒就這麽直接告訴孔萇將軍,說爺一兵一卒,也不可能給他派了?”


    “哎,怎麽能這麽說哪?這麽說多傷人?”


    “那要怎麽說?”


    “你應該說,我充分相信他的能力,能夠化腐朽為神奇,能以弱勝強,能夠不斷開拓新局麵。”


    “啊?那不是一樣嘛?還是分幣不給。”


    “這怎麽能一樣哪?精神支持,也是支持嘛,你去吧,這答複,孔萇一準滿意。”


    石良先回晉陽城,帶去了石勒的命令,又急匆匆的趕到了姬澹駐紮的地方,見到了姬澹。


    “怎麽樣?小子,這一趟,漲了不少見識吧?”


    “是,孔爺好像一點也不意外。”


    “嗐,多少年的老家雀了,還能不知道煙囪裏的彎彎繞。”


    “主公可是把孔爺的求援信給按下了,還和我義父講不許有一兵一卒私自離開晉陽城,我怎麽看孔爺一點也不著急哪?”


    “小子,你相信你比別人聰明嘛?”


    “我?就我嘛?你說我比別人勁大、武功好,那我敢吹這個牛,別說同齡的半大小子,就是沙場宿將,我也敢比劃比劃。可是這個腦子,我實在是不夠用。”


    “哈哈,不錯,不錯,小子,這才是正經的聰明。你說姬澹能統率兩萬精騎,是個蠢人嘛?”


    “自然不是,誰也不知道他在去坫城之前,就分了一次兵,留下了這五千來人,這不是還差點把孔爺給抓了辦了?好在孔爺你技高一籌,把他給誆騙了。”


    “哦?是嗎?你怎麽確定就是我技高一籌哪?如果這是他將計就計,給我反設的一個局哪?”


    “局?什麽局?”


    “小子,你以為打仗就是兩人騎著馬,對砍幾下嘛,哪倒簡單了,這裏麵的學問可深著哪,我來問你,你看見姬澹的五千人去了什麽地方?”


    “孔爺,我這來回送信,也沒那個工夫。”


    “哦,我給忘了,不過道理是一樣的,我派了斥候跟著姬澹,每一路都跟著跟著就跟丟了。現在我也不知道姬澹是信了我的話,去堵幾個陘口,還是壓根就想躲起來,看我的笑話。”


    “那,這該怎麽辦?”


    “主公就沒有什麽話吩咐嘛?”


    “有是有,不過……”


    “不過什麽?話不好聽?”


    “那倒不是,話還是挺好聽的,就是太好聽了,無非是吹捧孔爺怎麽英武蓋世,怎麽能以弱勝強,怎麽樣能創造奇跡。”


    “我就說嘛,主公不可能一點忙也不幫,小子,你這話可幫了我大忙了。”


    “幫忙?我幫了什麽忙了?”


    “你剛才說得話,就幫了我大忙了,我怎麽沒想到哪,到底還是主公腦子好使,是啊,既然我找不到姬澹,那劉琨也不一定找的到。”


    “既然,大家都找不到姬澹,那我就可以吹噓我已經將姬澹殘部全殲,又一次以弱勝強,並且即將凱旋。”


    “額~孔爺,你這麽囂張,不會有事吧?之前派給您的援軍,你招回來了?”


    “沒有,我還把我之前帶著那一千來人,也撒出去了,現在這片營區,就咱爺倆,和倆夥夫了。”


    “那你這還凱旋個屁啊?誰家凱旋,裏裏外外就四個人,再說了,您把所有人都派出去,到底是為了點什麽啊?”


    “你看你,眼界窄了不是,這年頭隻要有糧,你還怕沒有人?”


    “孔爺的意思是,您把人都派出去征糧了?征完糧,就能拿糧再征兵了?然後就可以用這些征來的兵,假扮俘虜了?”


    “你呀,孩子是個好孩子,就是太實在,這兩郡之地,供給了劉琨的十萬大軍,百姓哪裏還有餘糧,就算還剩下一些口糧,三五個人一組去征糧,那不是自找死路嗎?”


    “那孔爺又是哪裏的兵?”


    “嗐,你忘了?姬澹不是給咱們指了一條明路嘛,那邊不是有一條現成的糧道嘛。”


    “可,孔爺剛才不是說,那是個坑,是個埋伏,就等著咱衝上去嗎?這時候怎麽反倒成了明路。”


    “你小子啊,腦子就不會拐一下彎嘛?他說那裏是糧道,咱們就非要去那裏劫嘛,有沒有可能,我派出的人,順著他給的線索,四處查找,找到了他真正的糧倉?”


    “孔爺,你找到了他的糧倉?那可太好了。有了糧倉,咱們把這遍地的流民一招,區區的姬澹根本不在話下,還能從背後截住劉琨。”


    “你看,你又急,那劉琨也是青丘山的老狐狸了,哪那麽容易就被咱發現了糧倉所在?”


    “那孔爺剛才還說得和真的一樣?”


    “真糧倉咱雖然還沒發現,但假糧倉發現了兩座。”


    “那假糧倉有什麽用?”


    “誰說沒用了,有大用,你把那假糧倉一把火燒了,假的也就成了真的了,這劉琨的軍中還不亂起來?這咱們的機會不就來了?”


    “機會?什麽機會?”


    “當然是痛揍姬澹了,好家夥,差點被這小子給算計了,要不是這小子太貪,想抓著咱們以點打援,咱們就吹燈拔蠟了。”


    “孔爺,你說得再明白些,你這一會真假糧倉,一會又是征兵征糧的,怎麽一下子又竄到了姬澹身上,你不是說到處找不到他嘛?”


    “嘿嘿,如果有人冤枉你,要刺殺主公,你會不會跳出來辯解啊?”


    “那當然啊?”


    “這不就對了嘛?”


    “怎麽就又對了?”


    “你想啊,就算這些假糧倉,位置也極其隱蔽,作為咱們這些外來人,是怎麽知道的哪?肯定是有內線吧?那麽內線做了這些事,又會怎麽辦哪?是不是會找個誰也找不到的的地方躲起來?”


    “孔爺的意思是,燒了假糧倉的,不是咱們,而是姬澹,姬澹一直想奪了帥位,把劉琨趕下去,自己來坐。”


    “不錯,小子,越來越上道了。他姬澹不是想坐山觀虎鬥,等兩虎俱傷的時候,下山來收割嘛?咱就讓他和劉琨彼此之間懷疑的種子生根發芽。”


    “孔爺,這真是沒本的買賣,怪不得主公說你是孤膽英雄哪。那孔爺,你看,小子能幹點什麽?”


    “你?你自然是有大用,要不然我也不能和你費這麽多唾沫。”


    “孔爺,你就吩咐吧,讓我去砍誰。哪怕是去砍劉琨,我也絕對不皺一下眉頭。”


    “嗯嗯,猜得差不多,是個姓劉的,隻不過不是劉琨,是劉粲。”


    “劉粲?那不是咱們的晉王殿下嘛?我要是去砍了他,我還有得活嗎?”


    “又沒讓你真砍,這個劉粲啊,也太慢了,都合兵這麽多天了,也不見他發動總攻,這樣下去,咱們的處境就越來越危險了。你去砍他一刀,留下點姬澹的痕跡。”


    “孔爺,這砍一刀,真的好使嗎?”


    “這我也是想了好久,我一直奇怪,按理來說,姬澹大敗虧輸,應該及時遠遁才好,怎麽反倒留在新興郡沒走。”


    “昨天我剛想明白,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之所以敢這麽做,那一定是有恃無恐,想通了這一點,就很明顯了,最近誰來了廣牧前線哪?”


    “劉粲?”


    “對,他隻有借了劉粲的勢,才有機會和劉琨爭權。而你去砍劉粲這一刀,你猜劉粲會不會爆出什麽消息來?”


    “孔爺,你這是要給他前後夾擊,不給他一點活路。”


    “他當初也沒給咱們爺們留麵子啊?說抓就抓,說捆就捆。”


    “那我什麽時候砍這一刀?”


    “等到糧倉被燒的消息傳過去,你就可以行動了。”


    “還有個事,怎麽才能表明,刺殺的人,是姬澹派的?”


    “嘿嘿,這事,我當時留了個心眼,從姬澹那裏騙了一塊令牌來,他還以為我要強攻糧道,也沒多想,就給了一塊。”


    石良接過令牌,轉身離開營地,走小路悄悄潛伏到了劉粲的大營周圍。


    孔萇也帶著兩個夥夫兵拔鍋起灶,向西跨過那條糧道,直奔幾個查找出來的假糧倉,在那裏,他看到了撒出去的種子,發出了芽,


    前後撒出五千餘人,收回來居然有萬餘,當然這些新人十有八九都是餓著肚子的流民,別說打仗了,站著都是勉強柱著棍。


    這些對孔萇來說,不是什麽大問題。


    “很好啊,大家的工作都做得很好,獎賞什麽的,自然是少不了大家的。”


    “不過哪,大家也都看到了,這隻是一座假糧倉,但也不要擔心,咱們把這假的都燒了,自然那些真的,就會浮出水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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