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做這口舌之爭,不如大家冷靜下來,講一講都需要做些什麽?”


    王羲之依舊很穩當的看著二人眼紅的頂牛。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陶洪首先一擺手,“杜曾騙了我們那麽多次,幾乎把我們逼到了死地,我不可能再相信他們了。”


    “哼~誰稀罕,大不了到時候,掀翻了你們陶家,掉出來的金銀財寶,我們分文不取,我就不信這還打動不了大公子?”


    胡混也絲毫不讓,他們倆都很清楚,荊州地方雖大,但也不能同時容下一杜一陶。


    “要不,你們倆先打著?有什麽事情,等下一個初一再來?我就先告辭了?我可是聽說應刺史在湘城搞到了不少善本古籍,我都等不及了。”


    王羲之看著二人誰也不肯讓,隻能是自己先走了一步,準備離開道觀前往巴東郡,去見一見王悅、王應、王允之都稱讚不已的益州刺史應詹。


    “王公子,您可不能走啊?我們杜將軍可沒有禮虧。”


    胡混伸手攔住了王羲之的去路。


    王羲之抬頭飄了一眼,胡混趕忙又退了回去。


    “說得倒是輕巧,你們杜將軍怕還是做著他那裂土封王的美夢,等著誰來封他個異姓王?”


    王羲之也不留情麵的戳破了杜曾的心思,如果說杜曾一開始起事,是各種妄人裹挾、脅迫的。


    那麽事情發展到了今天,杜曾控製荊州的江北數郡,北連關中,南抵江漢。


    再加上南敗陶侃,北擊荀崧,更兼得了第五猗的名分加持,這一時之間,還真就是忘掉了自己的初衷——


    不過是想把當初流賊王如埋下的那些暗子都拔出來而已。


    胡混聽到這話略微一驚,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這話了,他來的時候,杜曾也有向他表示——


    如今,長安危在旦夕,建康哪,又鞭長莫及,倒不如豎起大旗來,自己幹,也學著蜀地的李雄一樣,把各個關口一搶,就在自己的地盤上當幾天皇帝爽一爽。


    胡混這趟來哪,甚至那些禮品都是掏得自己的兜,他實在是覺得杜曾八成是瘋掉了——


    之前之所以逍遙自在,那是因為各方的各懷鬼胎。


    長安想用杜曾來牽製著建康,建康哪,又想拿荊州來作為無法進京勤王的借口。


    可現在哪?


    現在,長安已經危在旦夕,城門都快被劉曜一腳踹開,曲、索二人擁立的那個皇帝司馬鄴,說不定也和之前的懷帝一樣,被擄去平陽“打獵”。


    而建康那邊哪?不但是掃平了江州的華軼,又趟平了湘州的杜弢,甚至來廣州的王機都表示折服了。


    胡混思來想去,現在確實還不是耍橫的時候,立刻就轉變的態度。


    “蜀賊李雄,害大臣,裂疆土,不尊王命,杜將軍早就看他不順眼了,隻可惜糧草匱乏,實難遠征。杜將軍想和王公子做比交易,杜將軍讓出江北數郡,隻求一個都督益州、梁州、寧州軍事。”


    “豁,杜將軍這胃口倒是不小啊?用幾個郡,換幾個州,這種上好的買賣,哪裏還有,快先告訴我一聲。”


    “這不是說好了做生意嘛,王公子總得許我們先開個價吧?”


    “不行,你們在江北,幾家眼皮子底下,都不放心,可能放你們到蜀地去嗎?你們要是搖身一變,和那李雄同流合汙,又該怎麽約束?”


    王羲之揮手打斷了胡混的夢想。


    這其實也是杜曾的意思,荊州本來就是四戰之地,北方的胡奴又越來越凶,遲早有一天是要完蛋的,還不如乘著這個機會,把這些早晚完蛋的幾個郡送出去,換一個安寧的地方,再做打算。


    “王公子,這天氣馬上就涼了,你看你還是穿得這麽單薄,又往來奔波的,這是下官的一點心意。”


    說著胡混就遞上了一遝子契約。


    “這是什麽啊?”王羲之看著上麵的地契二字明知故問道。


    “這不值什麽錢,都是沒人種的荒地。就是一個小禮物,實在是拿不出手。”


    “荒地?不會是強買強賣吧?”


    王羲之抓著地契在手間拍打著。


    胡混想都沒想,就立刻回複,


    “放心吧,王公子,當事人一點意見都沒有。”


    “哼~當事人是沒有意見,都被你們種地裏了,能有什麽意見?”


    陶洪順勢拆台道。


    “是這樣嘛?胡將軍?”


    “不是的,王公子,你別聽這條瘋狗狂吠,他自己家的船漏了,偏偏還要踹別人的船兩腳。交到王公子手上的每一張地契,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真金白銀買來的。”


    “哼~糊弄小孩哪。”


    陶洪鼻子一歪,繼續挖胡混的牆角,


    “這些地契是好來頭,但你可沒說,那些買地契的金銀也是搶得這些富戶地主的莊園所得,你這種搶了別人銀子,去買別人地的行徑,可是真公平啊。”


    “是這樣嘛?胡將軍?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的合作,隻能是到此為止了。”


    “王公子,你別聽他瘋咬,他現在是瘋了,這些手段說不定都是他們陶家巧取豪奪的手段,我聽說了陶家從湘城搶來的財富,光是從城門出來,就花了一天多。杜弢要是有那麽多的錢,哪裏會那麽快的戰敗?”


    胡混不愧是胡混,胡來+渾水摸魚的本事,那真是相當了得。


    “胡將軍說得也很有道理,身在亂世嘛,有時候難免身不由己,很多時候往往就是誤會疊加著誤會。我看哪,你們兩家,也是誤會大過了仇怨。”


    王羲之看了看互相拆台的兩人,重新坐回去,也示意兩人落座。


    “陶大公子,是要救令尊。胡將軍哪,是要給杜將軍找一個新爹,這不是一拍即合的事情嘛?你讓令尊主動讓出荊州刺史的職位,你讓杜將軍拜我叔父為義父,這問題不就愉快的解決了?”


    “不行。”兩人異口同聲的說。


    “吆,這心還挺齊。是不是早就有聯係啊?”


    “王公子,杜將軍早就交代過了,萬萬不敢和諸位公子同輩而交,要是讓王公子為義父,都覺得高攀許多,更別說是王公子的叔父,這可是萬萬不行。”


    “王公子,你也知道,現在家父已經卸去了一切官職,都在家裏研究起武昌魚的108種做法了,不還是被拉到了大將軍府,看管了起來嗎?”


    “是這樣嘛?那這就麻煩了。”


    王羲之手托著下頜,左右看了看二人,


    “要不然這樣如何?你們派兵去把我叔父的船擋回去,然哪,杜將軍就趁著江陵空虛,派兵偷襲江陵,順手把南郡也一並占了?”


    “啊?這?”二人同時望到了對方瞳孔中的驚訝,又看到了王羲之臉上的平靜。


    這個眼前的少年郎說出了他們倆內心深處的秘密,卻顯得毫不在意一般,好像就像是再說早餐吃了點什麽似的。


    “怎麽?小孩也不是那麽好騙的吧?二位,做買賣可以,起碼得先看看各自的籌碼吧?二位現在還有什麽籌碼哪?”


    “杜將軍可以討伐第五猗,這種直接對抗長安的事情,王家怕是不願意沾手吧?”


    胡混打出了一張牌。


    “嗯,這倒是個不錯的籌碼。那麽陶大公子,你哪?”


    “我?剛才胡將軍也說了,錢財身外之物,隻要家父這關過了,陶家的家產就是王公子的家產。”


    “這說得我還真有些動心哪。不過,我隻怕是有命拿,沒命花。陶將軍那麽大的功勞都扛不住,更別說我這個乳臭未幹的小孩了。”


    “那你還要我怎麽辦?”


    “怎麽辦?你怎麽想得就怎麽去做啊?之前你不是顧慮自己去劫斷我叔父的路,會被杜曾偷襲江陵嘛,現在胡將軍就在這裏,你們可以當麵談合作嘛。”


    “你讓我和他談?”


    “確實,瘋狗隻配和我的狗談,等等啊,它就栓在外麵,我給它牽進來。”


    “混蛋,你說誰是瘋狗?”


    陶洪就要來打胡混,胡混輕巧的閃過,還有功夫問王羲之,


    “王公子,你若是不管的話,末將就動真格的了。”


    “我是你爹嗎?”


    “末將倒希望是。”


    “我是他爹嘛?”


    “逸少,你怎敢如此狂悖?”


    “哪,你倆動手, 與我何幹?”


    說罷,王羲之就幹脆把雙眼閉了起來,聽著兩人從東打到西,碰碎了幾個花瓶,推翻了幾個櫃子。


    陶洪雖也有一身力氣,但哪裏是胡混的對手,不多時,就被胡混騎在跨下,反剪了雙手,掄開雙手就在陶洪不服氣的臉蛋上書寫著一道道的道理。


    劈裏啪啦的一刻鍾後,王羲之的逍遙遊大約也神遊歸來,雙目張開,說道。


    “差不多得了,再打就真打死了,這外麵可都是他的人,打死了他,你倒不打緊,死就死了,我也得受連累,那就不好了。”


    胡混聞言,在陶洪腦門上吐了口唾沫後,一躍而起,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裝作沒事人一樣,繼續和王羲之聊著合作的事宜。


    “王公子,既然蜀地三州不行,那麽廣州如何?我聽說杜弘那小子也跑到了廣州,我可以為王公子出這口惡氣。”


    “廣州的事情,你們就不必操心了。”


    “那還請王公子給指一條明路。”


    “我剛才不就講了嘛?你們兩家合作啊?共同阻擋我叔父進荊州。”


    “王公子真是說笑了,你就是再借末將十個膽子,我也不敢去劫爺爺的船啊?”


    胡混已經是自降了好幾輩,若不是怕王羲之不滿意,早就跪倒拜義父了。


    “哦,你沒有這個膽子,哪你哪?我可是聽說陶家人生來膽子就很大,你猜湓口那件事情,我們王家查出幕後黑手了嗎?”


    這句話一出,陶洪從頭涼到了腳,這事他做得很隱蔽,甚至連父親都不是很清楚,用得人也都是一等一忠心的死士。


    怎麽居然這麽快就讓王家給查了出來?


    “陶大公子,看出來你很驚訝?你是不是到剛才還以為我們王家是卸磨殺驢?全然不記得你犯下的錯事了?”


    “怎麽?你還在想,是哪個環節出了紕漏嗎?實話告訴你,是所有的環節,不管是你的死士,還是杜弘本人的供述,甚至是建康的戴淵,他們都說了真話。”


    “王公子,一人做事一人當,這件事情,是我做得,和我父親無關,還請王公子高抬貴手,放我父親一馬。”


    “你說是你做的,我也知道是你做的。但你又算什麽哪?一個可有可無的文學椽,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殺你,還用得著王家親自動手嗎?”


    “王公子,下官真的知道錯了,還請王公子指一條明路。”


    “明路?剛才不是已經指給你們倆了嗎?看你這樣子,這話一早有人和你講了吧?是皇甫方回,還是朱伺?陶大公子,你知道的,人的耐心是有限的。”


    “皇甫,是他講的。”


    “湓口的事情,是不是也和他有關?”


    “沒……”


    “陶大公子,我勸你還是想好了再講。你是要保皇甫方回,助他成就事業哪?還是要保自己的父親。”


    “沒錯,就是他唆使的。我當時頭腦一熱,聽他說,除掉了大將軍,建康一時之間又找不到合適的入選來代替,能壓住幾位將軍的,又隻有父親一人,到時候父親肯定會代理大將軍的職責。”


    “這麽說,就對了。來吧,簽字畫押吧。”


    王羲之從懷裏抽出一張早就寫好的供狀。


    “王公子,這是何意?”


    陶洪看著麵前遞上來的供狀,上麵寫了他如何勾結杜弢,養寇自重,逼反杜曾,害死堂弟陶輿,策劃了湓口事變,為杜弘南逃大開方便之門,甚至連杜弢也成了他放走的了。


    這一番看下來,整個江南,就隻有他陶洪一個壞人了。


    “王公子這算什麽?你是知道的,湓口那件事情,主謀是戴淵。”


    “你說什麽?胡將軍,你聽到了嗎?”


    “王公子,末將從小就耳背,你說什麽?”


    “王公子,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你都被皇甫方回給賣了,還幫他數錢哪。你還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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