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年了,你們甘家軍路子還這麽野?”


    陶延看著這名甘家軍的小校,根據回憶甘卓在城頭表演的撒尿技術,硬是畫出了城中的布防圖。


    “這不算什麽,這都是當年采……采石磯,我是說,這都是當年數場鏖戰流傳下來的經驗。”


    “你就這麽騙自己吧,現在大家都休息休息,養好了精神,等到三更,一起衝城。”


    “衝城?不用啊?甘將軍說了,那你看左轉一點,這是說他用酒把城裏留守的都灌醉,三更三刻打開城門。咱們隻需要進去換防就行了。”


    “嗯,這真是一次有味道的情報傳遞,甘季思,一個人,就把咱們的活都幹完了。”


    三更三刻,甘卓按照計劃把城中留守的幾百人都灌醉,悄悄的打開城門,升起一盞紅色的燈。


    陶延見到信號,立刻衝進城去,分兵占據了四方城門,和各個要害所在,然後興衝衝的來見甘卓。


    “甘將軍,和您打仗,就一個字,爽。外麵喊殺聲震天響,您還有功夫在這裏烤魚吃?”


    “當然了,現在都快四更天了,我這忙了一晚上,還不該吃頓好的?外麵情況如何了?”


    “形勢一片大好,周訪將軍斷了退路,陶侃將軍從北岸移舟右岸,與左岸過來的應詹太守兩側夾擊王真戰船。”


    “那王真,還當應詹太守是援軍,當時就散開陣形,讓應詹太守的船穿過了他的船陣。”


    “應詹太守就位之後,中心開花,樓船上的砸竿,砸得王真的戰船東倒西歪,陶侃將軍趁勢移船登艦,將王真殺了個大敗。”


    “好,現在王真退到什麽地方?”甘卓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王真在哪裏。


    “離巴陵還有十裏,在城牆上已經隱隱能夠看到。”


    “兩件事,第一,在城中豎起旗幟,清剿漏網之魚。第二,燒到一切能停船靠岸的碼頭,逼著王真,隻能從洞庭湖繼續退卻,無法在巴陵登岸。”


    “等等,我和你一起去城樓,讓我會一會這個王真。”


    待甘卓登上城牆時,已經看到十幾艘戰船就快貼到城牆邊上,上麵不斷的有弓箭射下來。


    “我說,姓王的。”甘卓叉腰看著不遠處的王真,樓船上的火把,把對方的模樣和狼狽的照得清清楚楚。


    “我說,你沒想到吧,我這個酒蒙子,沒費一兵一卒,就把巴陵城給占了吧?讓你現在是退無可退。”


    “甘卓,妄你還是一代名將甘興霸的後人,竟然使出如此卑劣的行徑,騙取我的信任,強占了我的城池,你們這般行徑,以後還有誰會真心歸順。”


    王真也是被氣得不行,想找周縉撒氣吧,發現那家夥不知道什麽時候跳湖遊走了。


    “姓王的,說這些幹什麽?把你自己標榜的和聖人一樣,若不是你自己起了貪念,就算再來一百個周公子、甘將軍,也無濟於事。我現在教一教你,回到湘城怎麽交代。”


    “住口,甘卓,你有什麽資格說我,你敢說你自己不是也存了做這湘州刺史的想法?”


    “不錯,我是存了這個想法,但咱們倆不同的是,我這個想法就要成為現實了,而你,我的朋友,如果想不到應對的辦法,逃回去也是死路一條。”


    “你少在那邊危言聳聽,就算你把巴陵城的碼頭都燒毀了,難道著八百裏洞庭湖,處處你都封得住嗎?”


    “那我就無所謂了,你隻要不是從巴陵城路過,我就算是功勞圓滿,我是真心勸你,聽老哥一句,你回去以後啊,就把責任都推到張弈身上,說他和陶侃有書信來往,我哪,再在這邊配合你一下,稍微的透露一下建康對張弈臥底工作的獎賞。”


    “你這無非是想離間我們各個將領,你這樣的把戲,我不會上當的。”


    “我無所謂啊?我的任務,就到巴陵城了,剩下的事情,就算陶侃和應詹的了。哦,對了,忘了和你講了,尋陽太守周訪,還在前麵等你哪。你還不趕快去自投羅網。”


    甘卓這一番話下去,本就軍心渙散的王真軍登時軍心瓦解,船上的軍士紛紛從船上跳到湖中,向巴陵城遊過來。


    “哎,這就對了嘛,識時務者為俊傑。現在你已經是前進無門,後退無路,何必途做困獸之鬥?不如放下手中弓弩,就此真心歸順。陶將軍,叫人開城門,起灶,不能讓將士們寒了心。”


    甘卓在虛空中一畫,陶延立刻帶人下城,把剛剛從湖裏遊上來的降軍聚攏到一起,將城中已經燒好了的烤肉也一並抬了出來。


    “都回來,不許去,違者,立斬。”


    王真急眼了,這船上的軍士餓了快一天了,哪裏能夠頂得住這飄來的香氣,紛紛跳下了船去,王真沒有辦法,隻好讓督戰隊射殺了一陣,才嚇住了企圖跳船投降的潰兵。


    “甘卓,算你狠,我們走。”


    王真不敢再糾纏,他怕那越來越濃烈的香氣把他的督戰隊也蠱惑得造了反,隻能調轉船頭,換了方向,朝著洞庭湖南岸開了下去。


    “準備,準備。人來了。”周訪在這裏等了一天,終於看到湖上有星星點點的火光傳來。


    “將軍,你這樹杈子能行嗎?”


    “不試試怎麽知道?萬一行了哪?”


    “萬一?將軍,你也沒把握啊?我們還以為您老人家是從哪本兵書上學來的。”


    “這還要什麽兵書,我問你,我拿棍子打你,你是不是拿手去架一下,這樣就打不到頭了?這個樹杈子,就是我們擋棍子的手。”


    “那這樹杈子上麵怎麽還掛了個木榫?”


    “他們那個砸竿砸下來,還能抬回去嘛,哪有那麽便宜的事情,來了,就不要走了,他的砸竿一砸下來,就陷到咱們這個杈子中間,然後你們給我爬到樹杈子上去,把那根突出來的木榫砸進去,把他的砸竿,鎖死在咱們的樹杈子裏。”


    “將軍,要說壞,還得是你。”


    “那是,想拿戰船,欺負我的商船,不看看我是誰。都準備好了,藏好了,別輕易露頭,他們正憋著一肚子火哪,先讓他們叫喚一會。”


    周訪一聲令下,士卒都躲了起來,不一會兒就聽到了樓船上有聲音傳來。


    “哈哈哈,天無絕人之路,陶侃啊陶侃,你百密一疏,居然用商船來堵我。來人,把船隊一字排開,用巨石砸竿,把這些商船都拍沉。”


    王真走了一整天的背字,好容易看到有便宜可占了,立刻就指揮剩下的十幾條樓船衝了上去。


    “一、二、三,拍。”王真自信滿滿的揮手,期待著這些螳臂當車、不知死活的商船沉沒的畫麵。


    “嗯?怎麽沒有動靜?命他們繼續,給我拍爛他們為止。”


    “將軍,將軍,不好了。我們的砸竿被對方船上升起來的樹杈子給鎖住了,現在根本動彈不了。”


    “混蛋,快去想辦法,派人去登船,把砸竿解下來。”


    “將軍,對方就埋伏在樹杈子下麵,隻要有人靠近,就一擁而上,我們已經衝了十幾次了,沒有一個人活著回來的。”


    “混蛋,這都是什麽戰法?周訪,你敢堂堂正正的打一場嘛?這樣做縮頭烏龜,有什麽臉麵。”


    “將軍,他罵你哪,你這都能忍?”


    “人家憋屈了一天了,還不讓人家發幾句牢騷,都把弓弩放一放,別把我的樓船給傷了。”周訪滿不在意和身邊的士兵說。


    “將軍,這怎麽成你的樓船了?”


    “廢話,我看上了,當然就是我的了。這個道理都不懂,你是第一天跟我混啊。都給我機靈著點,誰碰樹杈子就砍翻誰。實在閑得沒事的,就喊兩嗓子,幫我勸降一下子。”


    “將軍,你連勸降都不願意自己動嘴?”


    “這不是有你們嘛,你們好意思嘛,都是一樣領軍功,人家浴血廝殺,你們就躲在大楯下麵暗戳戳的砍人。”


    “將軍,您好意思嘛,這裏可是前線哎,您在幹什麽?您在樗蒱(chu pu),在擲五木,在忙著贏錢。”


    “哎,勞逸結合嘛,李午,你去不去,不去現在就還錢。”


    “我去。”


    李午在江州之戰中,就和周訪多有接觸,現在又調到了周訪帳下聽用。


    李午悻悻的從賭攤離開,對著樓船開始喊起了話,


    “對麵的聽著,立刻放下武器,放下幻想,你們已經被包圍了。”


    “讓周訪出來說話,你還不配。”王真罵了半天,居然隻出來個參將模樣的李午,自然是覺得失了麵子。


    “我說,王真,差不多得了,真拿自己當大將軍了?你是那塊材料嗎?就算現在讓你當這個湘州刺史,你能知道誰必須死,誰必須保嗎?有多大本事,端多大碗,別一天到晚,盡想那些沒用的。”


    “你一個小小參將……”


    “行,你愛聽不聽,我不怕告訴你,湘城裏,真的有我們的耳目,而且深得杜弢信任。你先罵著,我回去樗蒱了,真是的,剛剛手氣來了,被你這麽一攪和。”李午說完了話,就趕緊溜回了船艙。


    “怎麽樣?李午。”周訪抬眼看了看李午。


    “不怎麽樣,這家夥死倔死倔的。”


    “哦,那既然不肯投降,就放他們走吧。”


    “將軍,你說什麽?你收了他們多少好處。”


    “不是我收,是你們收。我怎麽能出麵幹這種事情哪。”


    “可是……”


    “別可是了,你不知道咱們自家的情況嘛?要是真把對方逼到絕路,衝上來和咱們拚個魚死網破,那不就虧了。”


    “但,我們把他們放跑了,大將軍追究下來?”


    “這就和吃魚一樣,你先得把魚鱗刮下去。把兩條船中間留出一個小船通過的水道,讓他們棄大船登小船。吃魚啊,不能心急,心急容易讓刺卡住。”


    “是,將軍,要不然還是您壞。”李午出去安排。


    很快,王真這邊就有人發現了那個被刻意露出來的狹窄水道。


    “將軍,前麵,前麵有一條水道,大船過不去,但可以放小船劃過去。”


    “這不會是敵人的陰謀吧,故意騙我們劃小船過去,然後再射殺我們?”


    “將軍,讓末將高寶去試一試。”副將高寶出列請纓。


    “千萬當心。連番作戰以損我大將幾員。”王真囑咐到。


    高寶從樓船跳上小船,慢慢的借著樓船的掩護往狹窄水道裏靠攏。


    “就這麽過去啊?”李午劃著一隻獨木舟出現在水道中間,“合適嗎?”


    “還請將軍放一條生路。”


    “白放啊?”李午摸了根牙簽,剔著剛剛吃過烤魚的牙。


    “將軍說個數。”


    “起碼得一千兩,每人一千兩。”


    “這都是出來打仗的,哪有身上帶錢的。”


    “沒關係,有賬不怕算。可以先欠著,隻要你在這個借條上簽字畫押。你就可以過去了。”


    “真有這樣的好事?你不怕你的上司知道了?”


    “嘿嘿,兄弟以前沒怎麽當過官吧?”


    “將軍怎麽知道?”


    “你要是當過官,就不會這麽問了。有時候哪,功勞太大,也不是好事。明說了吧,我們家周將軍,有意放各位一馬,但各位哪,也不能讓我們周將軍虧太多。懂?”


    “懂,懂,我這就回去和王真將軍商議。”


    “要快哦,時間可不等人,我聽說陶侃、應詹的船隊離這裏可是很近了。你們也不想讓我們周將軍難辦吧?”


    “明白,明白。”高寶得了準信,趕忙回來和王真一講。


    “奇怪了,這個周訪,有點意思,這麽大的功勞不要,要些可能拿不到的錢?”


    “將軍,那個人還說,有些時候,功勞太大,不是好事。”


    “通透啊,這個周訪真是通透,我要是早有他這個想法,也就沒有今日之敗了。答應他的要求,留下大船,放下小船,我們撤。”


    王真在周訪的放水之下溜出了包圍圈,而樓船上的炮灰們,反應過來時,也紛紛投降了周訪。


    周訪登上樓船,回身和李午說。


    “我說什麽來著,這就是我的戰船。不過,咱們可能要被調回江州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新語新編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山重疑路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山重疑路並收藏新語新編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