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悅看著一大一小兩個吃瓜群眾被卞壼師父喊到書房,他自己去賬房取了一點迎來送往的禮品,拎著禮品,溜溜達達的就來到了陸府。


    作為烏衣巷的街頭小霸王,這高門朱戶的侍衛自然都是識得的,紛紛把襠一夾,在這位小爺敲門之前,就把大門打開。


    “嗯,今天算你們倆有眼色,賞,一人二兩。”王悅滿意的看看兩邊低首的侍衛,一邊拋了一塊碎銀。


    王悅都已經走過去了,兩名侍衛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又要站到門外,忽看到那個煞神又倒行了回來。


    “二位,受累問一下,你們家二老爺,在哪個屋?”


    “您順著左邊的大路一直走,走到頭就是了。”


    “謝了,以前來,隻知道這邊是小姐的閨房,對這邊陌生的很。”


    王悅才沒走出兩步,就有一個妙齡女子攔在了路上。


    “怎麽還不認得路了?”


    “哎,不要拉拉扯扯的,讓人看見了不好。”王悅四下看看,打斷了女子的糾纏。


    “怕什麽,他們越是不許,我就偏要做。放心好了,我不和文君妹妹爭寵,會成為你的賢內助。”


    “哎,可不敢這麽說,讓陸老爺聽到了,還不扒了我的皮。”


    “咳咳,已經聽到了。”


    陸玩也是倒黴,剛剛從外麵回來,就碰到自己女兒和王悅拉拉扯扯,還一副便宜的樣子,搞得自己相當沒有麵子。


    “你回自己屋去,別在外麵瘋了。”陸玩安排完女兒,回頭喊上王悅,“王公子無事不來,既然來了,就後麵講話吧。”


    時間會改變對一個人的看法,隨著時間的推移,陸玩對王家人的態度,已經從見了就煩,變成了還能坐下來聊聊。


    “叔父……”


    王悅話剛出口,就被陸玩伸手打斷。


    “不必那麽親昵,咱們兩家往日無交,近日無情。”


    “士瑤兄?”


    “哎,不敢當,我們陸家這枯樹可結不出這樣的棟梁。”


    “陸玩,給你臉不要是吧。”


    “嗯,這樣就舒服多了,你我是敵非友,本就相互算計,何苦來哉。”


    “那好,你喜歡就行。那我就直說了。世子殿下還擔著東中郎將,鎮守廣陵,節製徐州。”


    “這些我都知道,你還是說些我不知道的。”


    “那好,我就說一些你不知道的。南中郎將王含已經秘密率軍渡江南下,現在已到錢塘。”


    “你們王家要做什麽?恩將仇報嗎?我三吳之人,好意收留,竟然換來這麽一個兔死狗烹的結局?”


    “那要問問,你那些小老弟們,想幹什麽了。這僑郡僑居的辦法既然陸老爺不喜歡,那就不辦了,幹脆把這些亂民一起處死,不就有地方了嗎?”


    “你……你們還講一點良心嘛,三吳之士又出錢糧又出人,助你們立足,還幫你們打下了江州。”


    “陸老爺說得好極了,良心。陸老爺不如問問自己,現在陸老爺腳下踩了幾隻船?”


    “給個痛快話,你們想怎麽樣?”


    “不想怎麽樣,隻是來奉勸陸老爺懸崖勒馬,平日裏你在公務上陽奉陰違,表麵一套,背後一套,也就算了,但要是還想動點什麽新想法,我勸陸老爺還是不要多想。”


    “你這是在威脅我了?這裏可是陸府,即便是你父親王導也不敢這麽和我講話,我家後院的花肥可是真的。”


    “我既然敢來,自然有底氣,現在可以給你挑明了說,義興的周家已經倒過來了,宣城的孫家也翻不起什麽大浪,如果陸老爺還是認不清形勢,那隻能是再一次的鶴唳華亭了。”


    “你真不怕死?”


    “實話和你講吧,我父親已經又有了子嗣,名字我都替他取好了,單名一個恬字,字嘛,暫定為敬豫,意為尊敬他大哥長豫,也就是我了。我一人死,換三吳數十個世族,這比買賣,賺翻了。”


    “說吧,你想我怎麽辦?”


    “那還有什麽好說的,城下之盟,自古有之,割地賠款,一樣也少不了。”


    “義興?”


    “陸老爺還挺會慷他人之慨。周家既然選擇站在了正義一邊,怎麽也得給他們留個體麵吧?”


    “吳興?”


    “陸老爺這種死道友,不死貧道的精神,可是比陸機先生差得很遠哪。”


    “這都不行?難道,你們要都拿了去?”


    “哎,也沒有那麽貪心。”


    “請直說,我還撐得住。”


    “沒有,我在等真正說話能做主的人來。”


    “這事情,我就能做主。”


    “算了吧,陸老爺,真拿自己當天下無雙士陸機了?你也別說大話,我也不說氣話,就讓我們品著茶,安靜的等待真正能做主的人來。”


    “王悅,我還是要提醒你,木秀於林,不是什麽好事。”


    “是嗎?你們有膽子動手嗎?別給自己戴高帽子了,你們若是敢動手,輪得到周家封公?”


    “王悅,你一個晚輩,一而再再而三的擠兌我,難道泥人就沒有幾分火氣嘛?”


    “我之前就給你臉了啊?你硬是不要,能怪誰哪?既然你不講情麵,那咱們就講實力,你們陸家給得起的,難道我們王家就給不起嗎?”


    “你……”陸玩一拍桌子剛要站起來,就被後麵伸出的一隻手按了回去。


    “哎呀,二弟,王公子到府,為什麽不通報給我哪?這把王公子怠慢了,整個江南,還不笑話咱們陸家不知禮數。”


    “禮數知不知的,不打緊。重要的是要知道分寸,比如這位陸二,處處刁難家父,難道真當我王家好欺不成。”


    “啪,啪。”陸曄二話不說,就先給了陸玩兩個大鼻竇。


    “這樣,王公子的心情可好了一些?”


    “嘶~陸老爺家裏的水喝起來都味道都不一樣,莫非用得不是建康的水?”


    “自然,建康的水,哪裏是給最尊貴的客人喝的,這些可都是會稽最好的水。”


    “嗯,陸老爺還是會享受啊,不像我們這些北邊來的傖狗,喝不出個長短來。”


    “啪,啪。”陸曄又抽了陸玩兩下。


    “你這不成器的東西,喝點尿,就不知道長幼尊卑了?我現在還活著,陸家的事情,還不用你做主。”


    “哎,陸老爺,這是幹什麽哪?雖然陸二魯莽,怎麽說也是自家兄弟,何必在我這個外人麵前做戲哪?”


    “王公子,這是挑陸某人的理了,也確實是陸某人懶散慣了,太放縱自己的兄弟。王公子既然和我家侄女各有情愫,即便是納個外室,也是給我們這個破落人家,天大的麵子。”


    “大哥~”


    “閉嘴,還輪不到你說話。”


    “哎,這個是真不用。隻是這會稽的水,著實是好的很,陸老爺光給我嚐,我這心中還記掛著王爺和世子,這麽好的水,王爺和世子竟然嚐不到。”


    “是我疏忽了,我這就吩咐下人,送些去王府。”


    “哎,陸老爺,這一來二去的多麻煩,我看不如這樣,你幹脆就把那塊山水獻給王爺。這樣王爺想喝那裏的水了,自己就可以派人去拿,也就不必勞煩陸老爺了。”


    “這……”


    陸曄猶豫了,畢竟說得不是水,而是山川,這話翻譯成人話——會稽郡,你們要吐出來,隻許保留吳郡,不然王家的兵馬,會讓你們體麵。


    “怎麽?陸老爺也做不了主?”


    “王公子明鑒,那裏的水,也不是陸家一家的。”


    “那我就在這裏等陸老爺的消息,日落之前,我如果等不到消息,那南中郎將可就要自己去取了?”


    “是,公子安坐,我去去就回。”


    陸曄頂著一腦門的汗出了屋,身後的腳步聲也跟了來。


    “你跟來幹什麽?該跟的不跟。讓你看死了徐州的動靜,王含是怎麽在咱們的眼皮子底下,繞過吳郡,直插錢塘的?”


    “不…不知道,或許是隱藏在海盜之中,陸續上岸的。”


    “或許?你知道你自己麵對的是誰嗎?你以為你對麵坐著的就是一個烏衣巷的紈絝子弟嘛?他就在我們的眼皮底下調動了東中郎將、南中郎將數萬人的兵馬,已經把整個吳郡都圍起來了。你卻還在這裏拿著幾年前的高傲勁。”


    “大哥,你別罵了,罵也不解決什麽問題,你快說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怎麽辦?城下之盟,還有什麽好講的。自然是先把裏麵那位公子先伺候舒服了。”


    “那吳興的徐馥?”


    “一旦他起事,讓咱們的人,把他全家都殺幹淨了,千萬別留下把柄。看來我們低估了王家的決心,我懷疑他們甚至把江州的兵也調過來了。”


    “啊?難道他們不防備湘州的杜弢嘛?”


    “你懂什麽,嗐,你這個性子啊,再不改,還真就是那位公子說得了,下一次鶴唳華亭又不遠了。回去把那位公子陪好了,他要什麽就給什麽,給笑臉,懂不懂?”


    “大哥,可是……”


    “什麽時候,你還顧及你那可笑的麵子?去把大侄女叫過來,哪怕他今天要在陸府圓房,你也給我在旁邊掌燈。”


    “大哥,這……”


    “快去啊!蠢貨,現在刀已經架在脖子上了,是髡還是斬,就看我們的應對了。”


    陸曄看著自己兄弟陸玩死要麵子的模樣,一腳給踹了回去,自己整整衣服,點上一輛馬車,


    “快,快去顧府。”


    馬車還沒有停穩,陸曄就從車中跳出,門上的自然認得陸老爺模樣。


    陸曄穿過園子,來到了顧和麵前。


    顧和倒是清淨,正拿著鋤頭刨自己的小菜園哪。


    “君孝兄,救我哪。”


    “怎麽了?士光兄,外麵的妾室,又被嫂夫人發現了?”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情刨地。”


    “哎,民以食為天,我不種地吃什麽?”


    “君孝兄,你就不要裝了,我不信你不知道你家顧球和朱家朱嵩,慫恿吳興功曹徐馥刺殺吳興太守袁琇。”


    “哎,士光兄,說話要嚴謹,我昨天就把這個顧球開除了族籍,現在他是他,顧家是顧家,兩者可不能混為一談,還有你說得什麽刺殺誰?我可是從來也不知道。”


    “君孝兄,你我兩家幾代人的交情了,難道現在你要棄陸家不顧嗎?”


    “士光兄,這是哪裏話?我若是不管,你今天還見得到我嗎?”


    “那君孝兄倒是說些辦法啊?別隻顧著刨地,我就不信,你真能刨出幾畝地來?”


    “王家公子到了府上了?”


    “君孝兄怎麽知道?”


    “也該去了,你那個兄弟啊,事情做得太過火了。哪有他那麽辦事的,去和王導商量好了的事,卻不按商量好的辦。”


    “你說得是,我已經狠狠踢他的屁股了,就請君孝兄,看在祖祖輩輩的交情上,幫陸家這一次。”


    “好吧,你等我換個衣服。”


    “別等了,那王家公子講了,日落為期。”


    陸曄拉著顧和,就上了自己馬車,自己親自駕車,在烏衣巷飆起了車。


    很快,顧和就見到了王悅,看到了陸玩父女正一個給捶背,一個給捶腿。


    “哦,是顧主簿啊。太妃那邊身體一向可好?”


    “不太行,憂勞苦思。”


    “那就好。顧主簿來,不是來給我上課的吧?”


    “豈敢豈敢,我來是請公子高抬貴手。”


    “憑什麽?”


    “能否看著先族父顧榮的麵子上,兩家化幹戈為玉帛。”


    “顧老爺子啊,那可是江南第一明白人,可我怎麽聽說現在江南的人,都再罵顧老爺子斷了他們的根基,還說要挖了他的墳?”


    “些許小事,何須王公子掛心?”


    “哎,這可不是小事,顧老爺子的哀榮,是任何人不可詆毀的,更不要說是破壞了。反倒是什麽陸家朱家啊,多一個少一個的,倒是無所謂。”


    “多謝王公子體恤,這吳興的事情,我已經派人去捉拿。”


    “哎?君孝兄,這就掃興了啊?人家顧球、朱嵩好不容易策劃了這麽一件大事,你怎麽能從中破壞哪?”


    “那公子的意思是?”


    “什麽叫我的意思?吳興徐馥膽大包天,擅殺吳興太守袁琇,行謀逆之事,幸虧顧和、陸曄兩位大人早有洞察,破壞了其奸謀。我說得有錯嗎?”


    “沒錯,王公子英明,那南中郎將那邊?”


    “君孝兄不要擔心嘛,處弘伯父就是去砍幾根木頭。”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新語新編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山重疑路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山重疑路並收藏新語新編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