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十五六, 水家的喧擾告一段落, 迎春也不能消閑,賈府正式忙碌寶玉的婚事,雖然公主府又內務府整飭, 鳳姐張氏作為當家主母也要關心關心,才能昭示榮府對皇家的敬畏, 對公主的敬重與熱忱。


    寶玉除了到翰林院點卯,開始接手內務府安排教引嬤嬤訓導, 學習宮廷禮儀以及跟公主君臣夫妻的相處之道。


    諸如公主跟駙馬不是尋常夫妻的朝夕相處, 而是內外有別,駙馬需要等待公主召見方能夫妻燕好,夫妻相見須得先國禮後家禮, 以及寶玉的先跟公主三拜九叩, 而後公主才能對夫君行禮問安,押後才有夫妻間恩愛纏綿。總之一切主動權都掌握在公主手裏。


    一般人會鬱悶至死, 寶玉這種不大熱忱之人倒是可有可無, 距離反而讓他能夠調節身心,更加自由自在,心裏道沒有點滴的抵觸。


    寶玉這樣不貪不求,落在嬤嬤眼裏倒成了大家子氣度,知情識禮。


    寶玉人又聰慧, 大多禮節一點就通,對嬤嬤雖然膩味,榮府對嬤嬤打賞甚是豐厚, 這些都出自元妃授意,是故來給寶玉教導禮儀的嬤嬤們無不對榮府對寶玉讚不絕口,隻說駙馬溫恭謙和,玉樹臨風,公主有福氣。


    太後太上皇聖上皇後聽聞自然欣慰,對元妃也越發看重。婚事籌備有條不紊順利進行。


    公主府的硬件設施年前已經齊備,開年不過進行內飾鋪排,正月底已經就緒,禮部會同內務府反複檢驗,務必美幻美倫,富麗堂皇。


    最後一輪驗收,榮府賈母張氏鳳姐乃至迎春都參與了,賈母瞅著金碧輝煌的公主府,那嘴巴就沒合上過。一如當日賈母接駕巡視大觀園。


    公主府也有一個老大的後花園,樹木蔥鬱,亭台樓閣,假山碧池,很有江南的山水靈秀。


    迎春暗暗欣慰,這個居所應該很合寶玉心思了。


    卻說榮府自從開年,上下人等越發如火如荼準備著寶玉的親事。本來無暇估計其餘,隻是這年的二月十二,是黛玉及笄之年,過了這日黛玉就正十五歲了,亦即應該嫁人了。


    黛玉可是賈母的心尖尖,委屈誰也不能委屈黛玉。再者寶玉招贅在即,榮府裏所有姑娘小子就數二月出生的黛玉最大齡了。


    對於黛玉婚事,賈母一早屬意賈玨,賈玨的媳婦,賈母從未做過他想。正所謂肥水不落外人田,在賈母眼裏,誰做孫媳婦沒有黛玉合適,同理,誰做外孫女婿,沒有自家孫子賈玨做來美滿。


    這事兒,賈母一早就跟張氏商議,乘著黛玉及笄,把黛玉跟賈玨的婚事定下來。張氏當即表態說讓賈母做主就是。賈母對於張氏的善解人意十分滿意,心裏想著,解決了黛玉的事情,自己也可以比得上眼睛了。


    不過為了黛玉在賈府住得安心,賈母一直拖著沒跟黛玉挑明。也正因為賈母這般小心維護黛玉尊嚴體麵,體諒黛玉的處境心情,生恐黛玉不自。


    因此,才會對李紈故意算計勃然大怒。


    而今再提黛玉婚事,賈母不免想起李紈來,心裏還是餘怒未消,恨得牙直癢癢,虧得自己那樣維護他們母子,她竟然忍心算計她姑母唯一遺留一點骨血,真正涼薄得讓人齒寒。


    是故,對於有些懦弱的寶玉尚公主,賈母樂見其成,二房總算有個體麵之人支撐門麵了。


    且說日子一日日過去,眼見十二逼近,賈母跟張氏商議小定之日越發逼近。初十這日,賈母已經是避無可避了,這才叫了黛玉來。東扯西拉半天,種語言道:“玉兒,你父母生前有信件給我,把你的終生大事托付給我,這事兒你可還記得?”


    提起父母,黛玉不免淚盈於睫,抹淚額首。


    賈母就怕這一章,忙著把黛玉摟在懷裏拍哄不跌:“不哭不哭啊,外祖母一直來都不忍心,如今也是萬不得已才提起這章啊,玉兒,老祖宗不能陪你一輩子,總要給你找個疼愛之人托付了,才能安心去跟你母親交代啊。”


    賈母這一說,越發勾引的黛玉氣喘籲籲,淚如雨下了。


    張氏鳳姐原本在外麵等候,卻不料裏麵哭的一團,忙著進來勸慰。好說歹說,賈母總算止住了哭聲,卻是已經哽咽難語了。鳳姐忙叨叨安慰不跌。


    不得已,張氏握住黛玉摸索半晌,想著後日就是十二了,這事兒林家沒有長輩,總要有人跟黛玉通通氣吧,這種事情也沒有托付外人的道理,雖然千難萬難,張氏還是開口問道:“外甥女,你說說再者府裏住得慣住不慣呢?”


    有了賈母方才的鋪墊,黛玉隱約知道這話出處,雖然羞怯,卻知道這是自己一生大事,還是隨心意吧,因點頭:“外甥女兒住得慣,就跟家裏一般。”


    張氏聞言笑意加深,跟賈母對視一眼,賈母滿意一點頭,張氏繼續笑問:“舅母再問外甥女兒一句話,外甥女兒若是喜歡就答複舅母,不喜歡就當舅母年紀大了犯迷糊,不知所謂,可千萬不能惱了,可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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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黛玉乖巧點頭,聲音低柔,卻是字字清晰,言道:“舅母盡心教養玉兒這些年,噓寒問暖,跟母親也不差,憑是舅母說什麽,玉兒再不會惱舅母。”


    這話出口,賈母張氏鳳姐三人已經笑開了花了。


    張氏摩挲黛玉玉手:“這就好,舅母問玉兒一聲啊,舅母很喜歡玉兒,不舍得玉兒,玉兒可喜歡舅母,一輩子不離開舅母,就跟玨兒弟弟一樣,把舅母當成母親伺候呢?”


    之前若是含糊試探,這話已經很直白了。


    黛玉臉頰轟的一下紅豔豔的做燒起來,女兒家家如何說出口呢?


    黛玉腦袋低到胸口了。


    張氏安慰拍拍黛玉:“無論玉兒如何回答,舅母還是一樣疼你。”


    黛玉忽然起身,掩麵而去,留下的話語卻是字字句句,清清楚楚。


    “玉兒也不知道,總聽老祖宗舅母吩咐就是了!”


    賈母笑吟吟點頭:“好好好,老祖宗替你做主了!”又道:“鳳丫頭,快些把你妹妹好好送回去。”


    紫鵑雪雁原本被賈母知道外麵等候,這般時節已經從鴛鴦嘴裏得到了消息,二人喜盈盈等在梨花玉蘭屏風處,見了黛玉急急而來,兩人忙著攙住,雙眼瞅著黛玉羞紅臉頰,知道已經事成,二人相視,喜不自禁。想著為主子擔心這些時日,總算大事落成,雙雙濕潤了眼眸。


    紫鵑忙著替黛玉披上猩猩氈的披風,細細係著帶子:“姑娘別急,仔細風大!”恰被被鳳姐趕了出來,一邊摟著黛玉往回送,一邊笑道:“好紫鵑,還是你周到,將來你姑娘必定不能辜負你。”抬眸又見雪雁捧著手爐往黛玉手裏塞,有笑道:“雪雁丫頭也不錯,你們姑娘好福氣啊!”


    擱在往日,黛玉又要跟她磨牙了,今日卻是臉紅心跳,語不成句,隻是一陣風的叫不停頓,想要快些回訪躲避去。


    鳳姐挽著黛玉那臉上的笑容怎麽也壓不住,灑下一路歡笑。


    餘下的事情就是如何放定插袋了,這卻有些為難,賈母不想委屈黛玉,想著三書六禮樣樣齊全。林家在京都沒有親眷,總不能讓黛玉從別院或是農莊出嫁吧。不說賈母舍不得,就是張氏也不放心讓黛玉去城外住一夜去。


    還是鳳姐心思活絡,笑道:“眼下有現成地方,又合適又方便又體麵。”


    張氏心裏一動:“說說看?”


    鳳姐伸出兩根指頭:“迎妹妹啊,迎妹妹最疼愛玨兒跟林妹妹了,讓他主持操辦林妹妹的及笄禮,她必定樂意。”


    賈母聞言嗬嗬直笑:“嗯,這倒穩妥。”


    婆媳三人達成一致,鳳姐出麵跟迎春通氣,迎春當然不會推辭,回家跟水衍一提,水衍聽聞幫著玨兒娶媳婦,哪有不答應道理,滿口應承。兩夫妻又跟水母商議,水母再不會為難迎春這個福星媳婦兒呢。


    迎春全權負責,在護國公府給黛玉大辦宴席慶賀華誕。


    時間雖然緊迫,如今府裏正在操辦寶玉婚事,親友們也能諒解。迎春知道黛玉,不在人所人少,貴在知心知意。迎春隔日些了泥金請柬,摒棄權貴,邀約榮府水府滿門親眷。為主是張府,杜府,史家,王家這些姻親。再有張怡君,杜宛,湘雲,探春,惜春,喜鸞喜鳳這些相熟的姐妹們。


    水府這邊,迎春請了宗婦琪大嫂子母女,再有五嫂子母女,他們圍住幫著迎春照顧客人,盡地主之一。


    淇大嫂子與五嫂子十分樂意,她們家裏女兒正是議親時候,跟迎春與榮府一幹才華出眾的姑奶奶結交,總沒壞處。


    意外客人是湘雲的兩位堂妹,湘玉,湘靈姐妹也在保齡候夫人授意下,主動俯就,前來給黛玉慶生,母女門再無輕視孤女之意。


    賈璉跟寶玉屬於外男了,不過在外院坐席,賈玨已經得了賈母慎重囑咐,張氏也特特叮囑了,要給他娶媳婦兒。賈玨一早知道自己估計要娶林姐姐,隻是一日未定,一日不敢相信。最後聽說已經議定了要娶林姐姐,賈玨嘴裏說老祖宗做主,臉上已經繃不住笑了。


    這一日,賈玨得了賈母許可,故作懵懂,全程陪伴姐妹們,全做一天護花使者。


    這種安排,無論賈玨還是黛玉,還是探春姐妹們,各各心照不宣。迎春暗暗觀察,黛玉每逢賈玨麵露微笑,賈玨時不時偷窺黛玉,發出傻乎乎微笑。


    三春姐妹都是來抬莊的,且不會妨礙,反是事事兼顧賈玨,賈玨逐漸膽大起來,跟湘雲黛玉頻頻互動,不過黛玉微笑不語,湘雲卻是難得機會鬆弛,跟賈玨哥兒們一般,毫不拘謹。賈玨逐漸找回當日在葳莛軒受寵與兩位表姐的自信。窺視神仙姐姐黛玉也越發膽大些了。及至探春有意把話題扯到賈玨強項談詩論畫,賈玨已經侃侃而談,神采飛揚了。對黛玉這位神仙般的姐姐也沒有懼意了。


    少時,眾姐妹鬥草,賈玨運氣奇佳,那樣的多的姑娘小丫頭沒看見,竟然給他尋得一枝夫妻穗,忍了再三,終於按耐不住,故作瀟灑,挨到黛玉主仆跟前唱個喏,將奇草奉在黛玉麵前:“林姐姐,小弟尋得一株好的,未知姐姐可喜歡?”


    湘雲跟翠縷正在黛玉主仆不遠處,一邊尋著草花,一邊跟黛玉主仆拉呱,此刻見了賈玨獻寶,跳躍過來,劈手要奪:“玨小子,不老實,什麽寶貝東西,給我瞧瞧?”


    賈玨輕巧避過,將夫妻穗攏進袖口,背起胳膊挺起胸脯子邁方步:“沒啥呢,我說著玩兒。雲姐姐喜歡什麽,紅梅還是v萼?小弟自去尋來獻給姐姐。”


    湘雲挑眉:“不老實,我明明看見了。”纏著賈玨要搜身。


    賈玨雖然比湘雲小了一歲,卻是身姿挺拔,比湘雲足足高了一頭,他不舍得好容易尋得夫妻穗。饒是湘雲靈活,哪能得逞?


    迎春見湘雲發了人來瘋,忙使個眼色,晴雯笑吟吟上前攔住湘雲:“雲姑娘慢些,當心跌倒了。”


    探春惜春方才就在黛玉身旁,看清楚賈玨手裏物件,對其含義心知肚明,姐妹相視一笑,居中一插,挽住了湘雲:“雲姐姐,前頭亭子邊有一從綠萼梅花呢,我們瞧瞧去吧。”姐妹們熱情的撮著湘雲走了


    賈玨再回身,卻見黛玉搖搖擺擺趕上張怡君說話去了,頓覺無趣兒。失望之下,卻發覺手裏夫妻穗兒不見了。


    賈玨抬眸四顧,卻見紫鵑笑著抬手拂拂斌鬢角,粉紅色絲絹子垂下一絲綠意。


    東西雖在紫鵑手裏,黛玉沒惱便是如意了。換句話說,林姐姐中意自己。賈玨頓時眉開眼笑,心花一朵朵了。得意洋洋回眸來,不期然對上二姐迎春,喜滋滋叫聲二姐姐,那笑收也收不住,咧開嘴巴再也合不攏。


    迎春伸手理理賈玨馬蹄袖,嗔道:“嘴巴咧到後頸窩了,這麽高興呢!”


    賈玨雙眸帶彩,在迎春麵前沒了探花誌得意滿,更沒了臨陣對敵機敏狠厲,反是有些扭捏羞澀。這般時節,這個少年得誌俊才,變成了十四歲的靦腆兒郎了。他靦腆一笑:“當然高興,祖母已經跟我說了,並說林姐姐也肯。隻是我不放心,很怕林姐姐逼不得已,受了委屈。”


    迎春看著玉樹臨風的小弟,也不知道他婚期傳出有多少閨閣女兒放心破碎了。熟料他在黛玉麵前卻是這般沒信心:“怎麽,林姐姐一貫待你不好麽?”


    賈玨嘿嘿一笑:“當然好。不過之前是表姐弟,雲姐姐林姐姐都是一樣哄著我,好吃好玩的想著我,把我當成小孩子。我心裏很怕林姐姐嫌棄我。”


    迎春咯咯一笑,伸手為他拂拂銀冠上垂下紅絲絛:“這個傻孩子盡說傻話,誰會不喜歡咱們芝蘭玉樹的玨三爺呢。”


    笑罷了一拍賈玨臉頰:“要有信心,咱玨三爺認第二,看誰敢人第一?”


    賈玨在長姐麵前童心畢露,胸脯一挺,下巴一抬:“那是,暫時俊美無敵探花郎呢!”


    迎春笑吟吟細細叮囑:“以後你就不是受姐姐寵溺的弟弟了,是男人,是丈夫,要有擔當,有責任,對媳婦兒要體貼,要細心嗬護,要記住,你今後就是媳婦兒的依靠了,小夫妻相親相愛過日子。卻莫要學珍大哥蓉小子胡天胡地,我可是不答應。”


    賈玨摸摸鼻子直皺眉:“知道了,祖母母親鳳姐姐已經教導過許多遍了。”


    迎春柔柔一笑:“知道了就好了,出去尋你姐夫吃酒去吧!”


    賈玨追隨者黛玉身影嘿嘿笑:“我不愛飲酒!”


    迎春一笑,拍一下賈玨:“這會子你林姐姐見了你該不好意思了,今兒是她華誕,讓她好好的玩一天。”


    賈玨踮著腳瞅了瞅隱入□□的黛玉,已然沒有蹤跡,不免後悔,早知如此,應該等到回程再說了。


    不過方才林姐姐回頭嗬斥紫鵑似乎臉頰紅豔豔的,應該是內心歡喜吧。賈玨喜滋滋告辭去了。


    迎春不免提醒:“收著些,當心他們瞧出來灌你!”


    賈玨似乎充耳不聞,樂陶陶去了。


    迎春不放心,又秘密叮囑小丫頭秋兒:“去往二門尋三爺小廝,叫他們看著三爺,莫教人家灌醉了。”


    重頭戲在晚宴,賈母張氏鳳姐作為婆家人隆重登場。當著所有親友之麵,先有張舅母這個全福夫人拉著黛玉從頭到腳誇讚一邊,才華出眾,姿容嫻雅,賢良淑德,宜室宜家。總之天地之間數一數二的好姑娘。


    鳳姐親手奉上並蹄蓮話紅木盒子,在眾人眼前揭開了,供大家觀瞻,一顆子光華燦燦的金玉首飾,一盒子裝著晶瑩剔透的翡翠如意,一盒子四季衣衫,一盒子四色錦緞。


    在眾人盈盈笑語祝福聲中,張氏笑吟吟給黛玉插上了一隻五鳳掛珠釵。


    張氏話語甚是寵溺:“我們大姐兒今日起就是溫柔嫻靜大姑娘了,舅母望你一生康泰,事事順達。”


    即便人們沒有聽懂張氏之話語,隻看黛玉頭上那一枝跟鳳姐一模一樣鳳釵,已經是其意自現了。


    迎春作為黛玉娘家人,替黛玉準備回禮,左不過按照定例準備,文房四寶,衣服鞋襪,錦緞料子。


    這是賈玨不用表態,黛玉卻在大家起哄聲中給賈母張氏行禮,賈母一早就是老祖宗,唯有張氏這裏要改口了,舅母改成婆婆了。黛玉婆婆兩字怎麽也說不出口,最後喚了一聲:“玉兒見過舅,母親,安好!”


    羞怯的再也說不下去了。


    鳳姐還要跟哪兒吵吵:“倒是舅母,還是母親呢,咱們沒聽清楚啊?”


    最後張怡筠跟迎春兩個把黛玉解救下來了。張怡筠跟鳳姐抬杠磨牙打趣兒,這兩人嘴巴子有一拚咯。鳳姐無暇再打趣兒黛玉。迎春宣布開席了,招呼著一眾親友坐席去了。


    探春惜春紫鵑雪雁乘機簇擁著滿臉瑰麗的黛玉到了西廂客房躲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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