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牙關緊扣,咬得下顎跟著輕顫,任由她那雙擾人的手在自己臉上為所欲為,靜看她許久,才牙咬切齒地低吼,“我、就、是!”


    “嗬嗬……”她手順勢下滑,肆無忌憚地纏繞在他的脖間,溢出笑聲,伴著心頭的陣陣悸動,埋首在他的胸前,無限依賴地輕蹭了兩下,分明覺得很幸福,卻難掩喉間哽咽,用隻有自己才聽得輕的聲音一次次地低喃:“青山,青山,我等了你好久……”


    這一刻,春風才終於明白佛曾說的那一句——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不是故弄玄虛,是清清楚楚的告誡,倘若她的心不是遠在天邊,那她的青山就會一直近在眼前。


    明月光的手僵直在半空,收放兩難,最後他閉上雙眸,長籲出一口氣,嘴角蕩漾出無奈淺笑,嚐試著回應她的投懷送抱。


    熨帖在心口的那道溫暖,踏實到讓他再也捨不得放開,低眉看著懷中的女人很沒品格地把淚水全往他身上擦,竟也不嫌髒,仿佛一切都是那麽得理所當然,“我記得……記得……我好像答應過你,要壽與天齊,要保護你……”


    “嗯。”她潸然展眉,淺淺地應了聲。


    “願意跟我走麽?炸了墓地,讓所有人都以為我們死了,我寧願什麽都不理,找片紫竹林給你一個家,所謂天下隻有你我。我也可以每天煮飯給你吃,陪著你,保護你。盡管無法壽與天齊,隻此一世哪怕朝青絲暮白髮,雖短,至少能無欲無求地相守一次。”


    春風微微仰起頭,明眸微睞,笑看著他,忠於本能地毫不猶豫點頭。


    然而,春風忘了,從青山決定修仙的那一刻起,所有前塵後事都已布好了軌跡,縱是兩情相悅奈若何?


    仿佛隻是瞬間,所有寧靜崩裂,春風隻覺得腳下的地在顫動,她轉眉看著先前身邊那條粗壯的鐵索不停地在滑動,如雷般地聲音洶湧而來。來不及看清究竟發生什麽事了,她隻覺得有雙手緊摟著自己,似是不想她受到任何傷害。


    有個聲音一遍遍地在她耳邊迴蕩。


    ——你若害他逆天而行,會讓他無處安身、魂飛魄散。


    那是佛曾說過的警戒,如今不期然地竄入春風腦中,就好像佛早就預料到了會有這一刻——他們想要拋下一切,隻求苟且相安一世的這一刻。


    春風不停地在心裏反問自己:千年的空企盼都撐過來了,為什麽就不能再多等一會,陪他熬過浮生劫難,助他來世成仙?縱是此生耗盡了自己的千年修為,隻要有心,往生後日日誦經,總有一天還能在仙界陪他的。總比,愛到彼此魂飛魄散好吧。


    “你放手,去找畫,抱太緊會一起死的。”想著,春風微睜開眼,試圖推開他。聚起元氣開了妖眼,努力在煙霧瀰漫的墓室裏尋找類似畫的蹤跡。


    “別鬧,你要敢放手,我就算做鬼也天天占著你的床。”他卻固執地緊拉住她的手,不容置疑地低吼。


    “……你做什麽跟我的床過不去啊?”


    “我要死了,你就得守一輩子寡。誰要敢睡我們的床,咒他永遠不舉。”


    “……也、也有可能是我死啊。”他的話也太有針對性了。


    “沒事,你死了我會來陪你的,免得鬼差想勾引你。”


    “神經病,你連闖進幻陣都能沒事,哪有那麽容易死哇。我們倆太可怕了,閻王不敢收我們啦。”春風撇了撇嘴角,幹笑,懶得同他在毫無意義地問題上周旋。目光一轉,順著那條越顫越厲害的鐵索往上看去,“喂,你有沒有看到那個懸棺?”


    “嗯。”如春風所料,明月光正擰著眉心,專注地看著那座緩緩往下降的懸棺。


    “棺底嵌著一幅畫,你能看見麽?”


    隨著懸棺越來越接近地麵,煙霧也散開了些許,視線逐漸變得清晰,他沉默了許久,才點頭,“是那幅。”


    “那還愣著做什麽,去拿啊,來都來到這邊了,你不會想讓那麽多人陪你白跑一趟吧。”


    又是一陣猶豫,他才不情不願地點頭,凝重地看向春風:“如果有什麽事,立刻走,不要等我。”


    “哎喲,我尿急啦,很快就會憋不住的,不會等你。”


    “嗬,那別尿褲子上,我討厭髒兮兮的女人。”


    明知她隻是為了讓他放心隨口胡謅的,他也就跟著配合笑鬧了幾句,試圖想讓氣氛輕鬆些。


    懸棺越來越低,青山鬆開了春風,一旋身滾落到了懸棺底下,再次確認了嵌在棺底的那幅畫是真的。他利落地從腰間抽出匕首,連自己都不知道那口懸棺會不會飛流直下,直直地壓在地上,順便把他攆成肉泥。


    很快,青山就發現他的擔心是多餘的,不多不少,剛剛好一臂距離時,懸棺猛地停住,四周也頓時陷入靜謐。他略顯詫異地轉眸看了春風眼,隻瞧見她背對著自己傻站著,隻以為她是不忍看下去。


    青山沒有多心,拿起匕首,想速戰速決弄下那幅畫。


    “你……還好麽?”畫的一角剛有剝落的趨勢,春風的聲音傳來。


    “嗯。”他低應,情勢太迫在眉睫,以至於沒有察覺到她口吻間透出的虛弱。


    話音才剛落,一陣“噝噝”聲由遠及近地傳來,像是有無數人在齊齊倒抽涼氣的聲音。青山下意識地轉頭,擔憂春風的安危,卻瞧見成群結隊的蟲子如黑cháo般湧來,速度快得讓人咋舌。


    那股黑cháo風捲殘雲地掠過倒在一旁的兩個燕山寨員,離開時,隻剩下兩具觸目驚心的白骨。


    眼看著,那些怪東西就要以千軍萬馬地姿態直逼春風而去,她不躲不動,依舊像靈魂被抽離了似的站在原地。


    “你不是尿急麽,逃去尿啊!”青山放聲衝著她喊,卻仍不見春風有任何動作。


    回頭再看了眼那幅唾手可得的畫,他一咬牙,打算放棄,沒有什麽比帶著她一起活著離開這鬼地方更重要。


    作者有話要說:報告一下~我回來啦,前兩天比較忙,有個很好的朋友結婚,要做伴娘送她出嫁,好多事要陪著她一起張羅,所以有些耽擱了,沒辦法碼字,外加又要去看f1~今天開始會恢復更新,保證每天一更啦,最遲也會兩天一更的。


    順便劇透下,毒藥毒藥,你家小光還活著,馬上就要出來啦,估計他再次登場的會招來兩個極端的感覺,或許心疼的人會很心疼他,或許喜歡大光兄的人會很唾棄他……無論如何,不關本文作者的事,她是無辜的-_-


    第四十三章v   “餵……”感覺到身後的男人正試圖靠近自己,春風有氣無力地哼了聲,“你敢別靠近我麽?”


    “……”青山動作一僵,困惑皺眉逼視著她的背影。若換做以前,他會為了那句“敢不敢”勒令她從此遠離華遙,然而此時此刻,當成千上萬不知名的黑蟲子前仆後繼而來時,青山隻靜默著,連呼吸都變得格外沉重。


    不靠近她?棄她的安危於不顧繼續鑿棺底的那幅畫?他做不到。


    下一秒發生的事,卻替陷入兩難中的他做了決定。


    那些巴掌大的蟲子不多不少,剛好停在了春風麵前,僅僅隻是一步之遙。那種宛如無數人在抽氣的聲音消失了,取而代之地是讓人毛骨悚然地嘶鳴聲,青山隻瞧見那些蟲子聚成一團,像無頭蒼蠅那樣試圖在逃竄,就好像在它們身後正有團無形的火在追逐著一樣。


    “你可以快點麽?”一切危機戛然止步的瞬間,春風溢出軟軟地詢問聲。


    “……”那一陣陣刺耳的哀嚎聲刺破了青山的耳膜,整個墓室突然像是煉獄般,他沉默不語,咄咄的目光緊逼著笑春風。


    “你相信我一次好不好?娘的,以前這種死蟲子被我隨手一捏就死翹翹了。我會怕了這群中看不中用的東西?就算它們今天人多勢眾,我也是很強大的。”她趾高氣揚地抬了抬下顎,用蔑視的眼神睨著那些陷入掙紮中的蟲。


    嚴格來講,春風現在的情況不僅僅是寡不敵眾,還有虎落平陽被犬欺的味道。這種噬魂蟲,在黃泉路上有許多許多,喜歡食人魂魄,也有些古怪的巫師喜歡圈養這種蟲,多半是有些變種的。以往出入地府一日遊的時候,春風當真是隨手都能捏死它們。


    隻是當時的春風沒有魂魄可以供他們吞噬,而今時不同往日了。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拙劣並且還隨時都會失效的妖術逼退它們,同時還得用若隱若現的元神去強拉住那口懸棺阻止它掉下來。


    所以,春風隻盼望青山能夠快些,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還能支撐多久。


    也許是眨眼後,她的妖氣就會散盡,蛻變成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任噬魂蟲宰割。


    “青山。”她分了分神,低低地喚。


    “嗯?”身後傳來他好聽的回應聲。


    “如果有一天我也不見了,或者再也想不起你是誰了,你會等我嗎?”


    “會。”他回得格外堅定。


    “會等我多久呀?”


    “想要與天齊壽,隻是為了你。”他專注地將那幅畫一點點剝落,這句話是從潛意識地脫口而出的,未曾經過絲毫的過濾,參雜著恍如歷經劫難才忽而發出的感慨。


    他手中的動作始終沒有停,卻覺得周圍靜了,像剛才那種如入夢境的幻覺再度襲來。


    若有似無的交談聲縈繞在耳邊。


    ——人間盛傳英雄難過美人關,卻原來連一介魔君也會抵不住一隻小妖的誘惑。真好笑,因為她想成仙,你就要陪著她一起修仙嗎?


    眼看著那幅畫就快要被鑿落,仰躺在棺底的青山微微搖了搖頭,試圖想揮去這個擾人的聲音。可心神始終遊離在半夢半醒間,難以掌控,他似乎感覺到自己張了張唇,回答了些什麽,偏是聽不見。隻牢牢記得這個正與自己對話的聲音,曾經也是這個人問他……“你真的忍心看著她和她的同族葬身火海嗎?”


    恍然間,那個聲音再次響起。


    ——我們打個賭如何?竹本無心,我賭她會想不起你是誰。


    “我不行了……”終是春風虛弱到極致的聲音,拉回了青山飄遠的神。


    畫落下的瞬間,他看見春風回眸,慘白臉色嘴角微揚,仿佛用盡了所有力氣勾勒出的寡淡笑容,伴著額角低落的汗珠,那抹笑是真正的百媚生,妖冶嫵媚得讓人移不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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