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上麵的名字怎麽是唐林?」蘇淼問。


    喬林:「我爸姓唐。後來他們離婚了我跟我媽姓。」


    「啊這樣......」蘇淼覺得自己問了不該問的,血液仿佛都注滿了愧疚和心疼。


    他站起來抱住了喬林,把喬林的頭抵在自己的腰間道著歉。


    「沒事,現在挺好。」喬林笑笑。


    蘇淼又試探著問:「你小時候,是不是曾經把一個小孩推進垃圾桶裏……」


    喬林先是點頭,隨後又猛地抬頭:「你怎麽知道?」


    蘇淼撓撓自己的臉,眼神不由自主飄向其他地方,有點難為情地說:「我大概,就是那個摔進垃圾桶的孩子。」


    時間仿佛靜止在那一瞬,隻剩下不太平穩的呼吸和衣物摩擦的細微動作。貫穿了十幾年歲月的啼哭突然在耳朵裏炸開,交雜著別離的不舍,喬林仿佛看到了那天晚上哭著在自己的小桌子前畫了一遍又一遍求和畫的自己。


    他連著畫了三四張,前麵的都被自己的眼淚打濕,最後硬生生憋回去淚水才顫巍巍地畫出東西。他固執地不肯相信蘇淼就這麽走了,第二天早早到了幼兒園,一個人攥著那幅畫在校門口等了一整個上午,老師都抱不走他。可蘇淼還是沒來。


    他以為是自己把人欺負狠了,當人家怨他了,不願與他好了,才不再來這幼兒園。後來竟也一直抱著這樣的愧疚,那張準備道歉的紙也一直視若珍寶地收藏著。


    可這人現在正站在他麵前,在他經歷了真正的絕意後,在不知道與他相識之前,仍舊一點點靠近他,甚至於前不久還冒冒失失要與自己親嘴。


    這世上怎麽有這麽不記打的人,他又怎麽還得清這般情義?


    喬林一把抱住他的腰,帶著淒涼問:「可你後來去哪裏了?」


    蘇淼卷著他的頭髮答道:「那時候我爸媽要去外地工作,我和我哥就被送去我爺爺奶奶那兒了,等我哥讀完小學才搬到這裏來。」


    「那你怨我麽?」喬林問。


    「我肯定怨了,」蘇淼笑著說:「你不知道我當時多沒麵子。」


    喬林鬆開他:「那現在呢?」


    蘇淼看著喬林認真的臉,實在說不出「我已經忘了你是誰」的話,隻能搖頭:「小孩子記不住事的,你不用那麽在意。更何況,我現在不是、不是還喜歡你呢麽。」說的時候蘇淼耳朵紅了半隻,有點難為情。


    「對了。你之前說的那個喜歡的很重要的人,」蘇淼突然想到了什麽,小心翼翼地問:「是我嗎?」


    喬林點頭。


    蘇淼一時不知道怎麽說話,斷斷續續地問:「你不覺得奇怪嗎,我為什麽喜歡你,你之前也說我們都是男的......」


    喬林搖頭:「這沒得指摘,我以為都是一樣的心。」說他混淆友情和愛情也好,或許年少時確實是,但十八歲的光景,麵對蘇淼的那點悸動卻不是可以找到其他詞來替代的。


    一下子,蘇淼也不知道怎麽形容自己的感受,是那種守得雲開見月明的釋懷,還有喜不自勝的驕傲,混雜著一點一直以來卑微地喜歡著的委屈。


    喜歡一個男生半身就意味著他不能像其他人那樣放手去追,意味著可能要經受流言風語,更意味著自己喜歡的人可能不是同條路,並且將這份心意視為無物。


    可喬林說他不會。


    仿佛有道屏障破了口,滔滔的複雜情緒決堤。


    那就讓他淪陷了吧,往後福禍他都認了,他就貪心這一點好。


    ————————————


    說話間蘇淼的手機鈴聲響了,是沈珞的電話,來催他回家。


    「我該回家了。」他接完這麽說著,抱著喬林的手卻沒有鬆開。


    喬林攀著他的肩膀上去吻住了他。唇齒交纏,呼吸間仿佛溶化了酸奶的醇香,讓人深陷其中。


    半晌,喬林放開他,說道:「回去吧,晚上我去你家找你。」


    蘇淼就這麽被哄著提了東西回家,晚上吃完飯後心不在焉地跟著家人在客廳看電視,注意力卻一直粘著大門。


    終於如願以償聽到了敲門聲。


    蘇淼幾乎是跳著從沙發上彈起來,衝到門邊去開門。


    門外喬林半張臉埋在圍巾裏,看見蘇淼開門把他圍巾扯下來,對他笑了笑。


    「晚上好,我來了。」


    第21章


    「爸!媽!我出門一下!」蘇淼隨便往身上套了衣服,狂奔到門口。


    「你慢著點兒!多穿件!」沈珞的聲音被擋在門後。


    蘇淼拉著喬林走到大街上,卻不知道要說什麽。路上行人摩肩接踵,成雙成對的,成群結隊的,遊樂著,喧鬧著,卻聽不清個中言語。城郊的煙花遠遠地從那邊傳來,好像開在了城市的心尖上。


    「不冷嗎?穿少了。」喬林把圍巾取下來纏到他脖子上。


    「不冷。」蘇淼從圍巾裏探出頭來,笑著說。


    漫無目的地遊蕩到了小公園,找了張幹淨的長椅坐下,喬林在一旁從大衣口袋裏掏出了一張紙。


    正是今天蘇淼在他房裏看見的那幅畫。


    「當時沒來得及跟你道歉,」喬林把紙攤開來遞到蘇淼麵前,很真誠地說:「我現在補上,對不起。」


    那是從兒時就種下的懺悔的種子,是在幼時就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多麽愚蠢而產生的自責。這樣的情緒像一把刻刀,一痕一跡都是那個孩子大哭不止的模樣。經年之後縱使喬林早已忘記了那個人的名字,想要彌補的思緒卻始終馬不停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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