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在長安與葉隨雲分別後,李裳秋便孤身尋到了荻花宮,秘密潛入打探。w?ww?.r?a?n?w?ena`c?om她知這紅衣教中高手如雲,處處埋藏危機,因此行事萬分小心,在未得到聶笑天的下落前,從不敢大張旗鼓。這也導致她數年間所獲無幾。雖也曾暗中偷綁了幾個教徒逼問,奈何她所詢之事發生在二十餘年前,那些教徒一無所知。事後為防泄露行蹤,李裳秋往往將教徒殺掉滅口,好在紅衣教中人員來往眾多,且相互間冷漠麻木,即便發現有人失蹤,最後也都不了了之。轉眼三年過去,就在李裳秋耐心漸失之際,這日突然遠遠看到葉隨雲的身影,不由大喜,正要出聲招呼,卻驚覺阿薩辛竟也與其同行。李裳秋驚疑不解,遂暗中跟上,直到來到李渡城,躲在暗處聽到了幾人對話,才知終於找到了心心念念的聶笑天。眼看如今已麵目全非的聶笑天,李裳秋的淚水如斷線的水珠般落下。


    聶笑天卻隻點點頭,道了聲:“多謝。”轉身呆呆看了葉隨雲片刻,猙獰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意,使勁拍著葉隨雲背,連聲道:“好。。好。。。好孩子。。。好小子。”邊說著那隻有一半正常的眼中又流下淚水。


    聶笑天用獨特的手法在代施肩背拍打了幾下,說道:“這‘原罪縛穴術’是阿薩辛的獨門武功,與我們中原的點穴相似,當年此招也曾招呼在我身上。”隻見代施漸漸恢複了知覺,輕輕舒出一口氣。李裳秋將她扶起輕輕喂水。


    聶笑天問道:“桂香媽媽呢?”葉隨雲神情一黯,遂將祖母已逝的事說了。聶笑天一聲長歎,默然不語。


    葉隨雲終與父親重逢,心中喜悅充塞,難於言表。他為不使父親難過,主動說起幼年與祖母生活之事,這一說便滔滔不絕的講下去,期間聶笑天聽得極是認真,時不時點著頭。待說道與穀靈靈結識後的經曆,葉隨雲想起在長守村險些為兩名紅衣教徒殺死的遭遇,慨歎萬分,說道:“孩兒真是做夢也想不到,當年在危難時救我性命的,竟然就是自己的父親。虧我這些年還苦苦四處尋找著爹爹。”聶笑天卻似乎已然忘記,神情木然。


    葉隨雲又將其後發生的種種詳述,自己如何習得秋雨內功,又如何無意中救下郭岩,從而成為丐幫幫主。在說到協助七秀坊擊破無鹽水賊時,忽想到那個可憐的女子春眉,他摸出一直帶在身上的那柄木梳,仔細端詳,慢慢道:“原來春眉的救命恩人也是爹爹。”這個困擾在他心頭多年的疑惑,此時也終於有了答案。隻怪自己的榆木腦袋太不靈光,否則當時就該想到,除自己外,若非父親聶笑天,這天底下上哪兒去找第二個會降龍掌的人。也不至於後來瞎耽誤這許多功夫了。


    聶笑天對春眉之事並無反應,似乎正神遊物外,說道:“拓跋兄重塑經脈後,二度修煉內功,其威力確然非同凡響。但他畢竟已是受損之軀,秋雨內力練至八成地步已是盡頭。若如你所說,已將秋雨真氣盡數吸納,為何相比起他來,你的功力卻似尚有不及?”


    葉隨雲便將自己功力消退的前因後果說了,待說到在惡人穀所遇之事,聶笑天打斷道:“你說惡人穀正傾全力南下?”葉隨雲點點頭,聶笑天問:“這是為何?”葉隨雲又把如今正如火如荼的兩盟之爭相加解釋了一番,再說到冷小小對朝廷的擔憂,最終道:“待兩盟戰端一開,到時李林甫這個奸相,必將奪兵起事,無論他能否成功,必是國本動搖之局。孩兒隻知,天下大亂就在眼前了,隻恨自己人微力弱,無力阻止。”


    聶笑天多年身居屍穀,並不通外界消息,因而對葉隨雲所說的事竟絲毫不知。他沉默良久,問道:“王遺風不該是如此糊塗之人,他怎麽說?”葉隨雲道:“孩兒也曾力勸王前輩止戈為宜,但他說自己已無路可退。想來是執意要打這一仗了。”


    聶笑天聽罷抬頭看了看,道:“天色已然不早,那些鬼東西快要出來了,你們跟我走。”葉隨雲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屍橫遍地,問道:“爹爹,你是說還有更多屍人?”聶笑天將地上的黑棺扛起,哼了聲道:“這才殺了幾個。早著呢。”葉隨雲背起衛棲梧,李裳秋扶著腿腳還不靈活的代施,隨著聶笑天來到廢城之中的一處莊園。那莊園的圍牆完整結實,多處有修複的痕跡,想來這裏正是聶笑天的居所。進到裏麵,隻見院落中並不雜亂,收拾的幹淨整潔,幾人也不由精神一振。


    聶笑天對葉隨雲道:“在此休息一宿,明日天一亮,阿雲你隨我去個地方,希望還來得及。”葉隨雲還想再問,聶笑天卻已遠遠走開,盯著天空發呆。到的晚間,就聽恐怖的嚎叫聲在城中四起,葉隨雲知這定是無數屍人所發,那叫聲似狼非狼,似鬼非鬼,隻把幾人聽的頭皮發麻,代施緊緊靠著葉隨雲不敢喘氣。那些慘嚎聲忽遠忽近,可以想見屍人四處遊蕩,好在他們所處莊院大門深厚,圍牆完整,那些屍人無法闖進去。


    隨著夜幕降臨,眾人發覺聶笑天與白天不同,似乎有些不妥起來。說話時總是忽然停下,怔怔發呆。又或者葉隨雲等人講了半天,他卻好似一句都沒聽到,而是喃喃自語。最令代施驚恐的,是聶笑天時不時雙目大睜,渾身發抖,似乎在極力壓抑抵抗著什麽,每到這時,他便趕快盤膝打坐,不一陣便即寧定。


    眼見葉隨雲滿臉擔憂,李裳秋上前安慰道:“你爹爹身中屍毒多年,雖保住了性命,但想必毒性仍會時時發作。聽外麵屍人所發之聲,想來此毒到了夜晚尤其厲害。”葉隨雲頜首勉強一笑。他抬頭看去,隻見一輪如盤明月高懸在夜空之中。


    這時廳外的聶笑天道:“秋妹說的不錯。”隻見他方運功已畢,聽氣息似乎好了些許。葉隨雲忙去攙扶住父親,問起了其中緣由。


    原來當年天子峰之役後,阿薩辛將昏迷的聶笑天帶回荻花宮。打算將其煉成屍人。須知被練屍之人若是武功越高,煉成後威力越強,而如聶笑天此等絕頂高手更是極致的好材料,可遇不可求,一旦煉成屍人,阿薩辛便可施展控屍之術將其役使,成為自己的殺人工具。


    怎奈阿薩辛沒有料到的是,聶笑天功力之高竟足以抵抗屍毒,他被泡入毒水七七四十九日,竟是全無變化。阿薩辛暗暗納罕,又加重了藥性。某一日聶笑天蘇醒過來,發現周圍皆是被浸泡在毒水之中的受難者,最讓他揪心的是自己的妻子李持盈竟然也在其中,妻子雖麵目如昔,但已全身發青,已然屍化。聶笑天那時剛剛蘇醒,體力未複,隻得強忍心中悲痛,裝作依舊昏睡。期間他周圍已然煉製完成的屍人一批批被送出,隻有他獨自停留在地牢中。又過數日,當聶笑天終於感到體力完複,便大展神威,扯斷捆縛鐵鎖,打死了守衛,闖出宮去。在得知所有屍人都被送至李渡城後,他徑直趕到此處,經過三天三夜搜尋,終於發現了屍群中的妻子。


    這時阿薩辛也已隨後追至,其時聶笑天經過連番傷毒,功力僅餘七成,二人一場大戰,不分勝負。阿薩辛眼見功敗垂成,懊悔不已,他沒料到天底下竟然有人屍毒難侵,暗忖早該一刀將此人殺掉,以絕後患,但當時卻已無可奈何。臨去時他對聶笑天道:“你功力雖高,但畢竟已屍毒入體,雖短期內征兆不顯,但若與人接觸,對方必會中毒。這天底下功力如你者可不多。”留下這一句後,便即離開。


    聶笑天哪裏會信,隻當這是阿薩辛失敗後的狂言。他尋得一口木棺,將妻子鎖入背在身上,本打算去尋找兒子葉隨雲。卻在路途之中遇到一放牛老漢,二人一番交談後,使用了同一隻水袋飲水,老漢喝了沒幾口,臉色一變,渾身抽搐倒地,不多時便斃了命。聶笑天大驚,查看之下,發覺是中了屍毒。他這才知道阿薩辛所說並非是欺騙自己。


    如此一來,聶笑天便打消了重見兒子的念頭,想到自己身帶劇毒,豈能如常人過活,若是冒冒然返回,隻恐身邊的人皆難逃厄運。加之妻子已成屍人,隻怕再難為世俗所接受,這般思量後便背著棺材回到了李渡城,一住二十多年。這期間,他每日摘果打獵,以動物鮮血喂食妻子,從不許她跑出去害人。見到附近有人遇險,便出手相救。


    聶笑天不肯離開李渡城,深究其因,實則還有另一緣故。在他內心深處,始終抱著一絲希冀,本著萬物生克之理,所謂毒蛇百步之內必有解毒草藥。所以他希望於這屍人橫行的地方終能尋得解藥,使妻子恢複如昔。


    隨著屍毒在體內年深日久,聶笑天的體貌發生了巨大變化,半邊身子逐漸屍化。而且屍毒不斷耗損他的真氣,功力也早已不複往日。或許正因內力和屍毒此消彼長,毒性漸漸不受壓製,近些日子一到夜晚便發作起來。但好在隨著時日愈久,毒性似乎已被鎖在體內,不再傳染給他人。


    葉隨雲聽到這兒,已然泣不成聲,他看了看院中時不時抖動的黑棺,欲言又止。聶笑天長歎一聲,說道:“我將你娘鎖著,一是不願她傷人,另一則是但願有朝一日能尋到解藥。”


    代施聽到這,趕忙問道:“前輩,此毒可有藥解?”


    聶笑天道:“這屍毒乃是出自雲南天一教的密傳《屍咒》,而屍咒的起源又是來自於神秘的五毒教。前些年我遇到兩個年輕的苗疆女子,她們從屍人身上采集毒液,我現身詢問她們在做什麽,那兩個少女說她們乃是五毒教之人,正在搜集能夠克製屍毒的解藥。。。。”葉隨雲聽到這裏眼睛一亮,問道:“是阿幼朵和鳳瑤。”聶笑天更是奇道:“你知道她們,聽二人稱呼好像正是這兩名字。”


    葉隨雲道:“孩兒想起曾在白帝城見過這兩女,她們那時在收集一種奇異蛇毒,據說正是為了研製屍毒的克製之物。我依稀記得她們的話,似乎極有希望做出解藥,卻不知如今是否已然成功。”葉隨雲越說越興奮,對聶笑天道:“待孩兒立即啟程去尋那雲南五毒教,將屍毒解藥帶回。”代施也道:“我隨你同去。”


    聶笑天卻道:“究竟有無解藥尚是未知之數,也急不在一時。但眼下你有一更加要緊之事。”眼看葉隨雲露出詢問之色,聶笑天道:“明日隨我去到便知。”


    黎明時分,遠方雄雞報曉,屍潮散去。幾人出了李渡城,向北急行。途中代施靠近葉隨雲,問道:“牛娃子,你說阿薩辛有多大年紀?”葉隨雲想了想道:“從伊長老和陸先生的歲數推斷,加上他曾參與天子峰之役來說,如今最少也該有六十上下。”代施點頭道:“對呀,我也這麽說,卻想不通為何其人瞧來卻如此年輕,直如一個三十歲的人。”葉隨雲沉吟道:“昨日他曾言已參透陰陽生死,我想那也許並非全是瘋話,說不定玄機就在其中。又或許。。。”他本想說與阿薩辛喜好男色有關,思之不妥,便住了口。


    聶笑天聽得二人之言,便道:“這廝瞧來確然年輕了許多,也不知練的什麽邪功。”李裳秋卻怔怔不語,不知在想什麽。


    行到中午時分,葉隨雲隻覺眼前景物愈發熟悉,正疑惑間,忽聽有人問道:“你們是何人?”說話的是個手握鐮刀,身背竹筐的少女,警惕的望著眾人。葉隨雲看少女有些眼熟,正努力回想之時,聽到又有人道:“秀眉,你在和誰說話。”隻見一個盲眼的女子點著竹杖走來。


    葉隨雲一見盲女,立時想起原來這裏是江津村,難怪周邊似曾相識,他喊道:“月嬸嬸,是你嗎?”那盲女一愣,問道:“你是誰?”原來正是鮑月娘。


    葉隨雲道:“我是葉隨雲呀,月嬸嬸,我可還沒忘記你做的黃麵餑餑。”說著轉頭對少女道:“秀眉,忘了我嗎?”秀眉也是怔了怔,喜道:“隨雲哥哥,是你。”當年要不是葉隨雲拿回清雪丹,秀眉隻恐難以活命。雖然過去了這許多年,但對於這個救命恩人的名字她卻是牢牢記在心上。


    聶笑天這時道:“原來你們都是相識的。”他一開口,鮑月娘立即辨認出說話之人,喜道:“慕容大俠,你也來啦。”聶笑天道:“走吧,回村裏再說。”


    一行人來到江津村,葉隨雲故地重回,想到當年那個渾身襤褸的少年,直恍如隔世。


    鮑穆俠等人也聞訊趕來,見到葉隨雲都喜笑顏開,紛紛說著當年的事。獵戶劉虎說道:“當年這小子隻十來歲,但已經一副英雄好漢的模樣,還要同我和老鮑鬥酒。”眾人哈哈大笑。


    眼見大夥說的興高采烈,葉隨雲悄悄將秀眉拉至一邊,將春眉的木梳取出交給她,說道:“這是你姐姐留給你的,隻怪我未能早些送回給你。”秀眉滿臉驚奇詫異,輕輕捧著那木梳,眼淚已止不住的流下。葉隨雲安慰道:“她最後乃是得病而終,我就在她身邊。”他想斯人已逝,對於春眉的悲慘際遇,實在不必如實相告。


    吃過晚飯後,村民們在院中談笑暢聊。聶笑天將葉隨雲帶到鮑穆俠屋中,對鮑穆俠道:“你這個明教散人也自在了這許多年,該是時候動一動了。”鮑穆俠嘿嘿一笑,道:“在下也想到了,否則聶大俠也不會來找我。說吧,什麽事?”葉隨雲大為吃驚,想不到鮑穆俠竟是明教中人。但也知現在不是發問的時候。


    聶笑天道:“若非事關重大,我又怎忍心讓你這過慣了太平日子的人再度卷入江湖紛爭。”


    鮑穆俠道:“我的命都是你救的,何須多言。”聶笑天點點頭,道:“明日你隨我兒隨雲一同上路,帶上月娘前往南屏山去見王遺風。此事關乎天下蒼生,不可輕忽。”說完又看了看葉隨雲,歎道:“希望為時未晚。”葉隨雲不明父親意思,滿腔疑問正要開口,卻見聶笑天臉色一變,猛衝出屋去。


    葉隨雲不知發生何事,緊跟著來到屋外,驟然看到一身黑色長袍的阿薩辛正靜靜站在空處,望著夜空。不由暗暗戒備。


    聶笑天沉聲道:“阿薩辛,你陰魂不散意欲何為?”


    阿薩辛輕輕道:“很遺憾,老朋友。今天沒人可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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