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芸嬈臉一紅,顯是被說中心事,但她就算再大膽,也知此舉不妥,說道:“多謝父皇,女兒現下還未想到,待想到再說。”皇帝哈哈一笑,顯然心情很好。


    二女退回坐處,李芸嬈道:“幸虧了你,方才我腦子裏還就是這般想的。若是說出口,是不是太也不矜持了?”


    唐西瑤心想這個公主身居深宮,不諳世事,真是什麽都不懂,道:“你堂堂公主,當眾要求一個男子娶你,那可成何體統,傳出去莫不讓人笑掉大牙,而且你都不知道冷小小怎麽想的,怎能冒失。”心知平日在宮中無人敢忤逆她,因此養成了這不知深淺的個性。


    這時就聽旁人議論道:“那個姓李的先生是誰,為何皇上每次都要相詢與他?”“他你都不知,此人姓李名白,乃是大大有名的詩文大家,不久前才剛入仕,聽說是皇帝親封的,任職翰林院。”


    唐西瑤不由驚訝,她也聽過此人之名,傳說詩才無雙,心想:“原來他就是李太白。”


    李隆基道:“下一個還要用竹蜻蜓選嗎?”李芸嬈道:“那是當然。。。。”“且慢。”眾人一看,原來竟是李林甫出聲打斷,他道:“公主即能出口成詩,同樣身為陛下的金枝玉葉,太子身為兄長,怎能落於人後,老臣認為,這下一詩該由太子來作,陛下以為如何?”不知內情的人都連忙附和相國之言有理。明白的人都知,李林甫與太子不合,逮到機會就要給太子出難題。


    皇帝點頭道:“說的不錯,那下一詩就由太子來作吧。你可別被妹妹比下去了。”


    太子李亨連忙站起,恭敬應了。李林甫又加了一句道:“詩要即興,還需應景,方可稱好,太子思路清澈,必有佳作。”他早聞李亨才學普通,因此語言上不斷擠迫,要他難堪。


    太子李亨雙眉緊鎖,低頭沉思半晌無語。唐西瑤等人見狀,也不禁一絲擔憂:“如若他做不出一首半闕的,豈非要丟大人了。”冷小小本想開口替太子解圍,卻猛想起朱劍秋臨走囑咐,嘴邊的話硬生生忍住,此時誰為太子說話就有結黨之嫌。


    就在氣氛愈發凝重之時,忽的一陣風吹過,岸兩邊的梧桐樹擺蕩不停。李亨心有所感,道:“有了。”說著走到場中,吟道:“泰極盛世映長天,紫氣旁東擁禦殿。梧柳濃蔭皆俯腰,共賀聖君在駕前。”說完緩緩長揖拜下。諸人不想他竟有此靈犀一吟,借著樹枝搖曳猶如躬身,參拜皇帝,雖然其中馬屁意味十足,卻也應景襯情。所有人都隨著太子稽首跪拜三呼道:“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李隆基龍心大悅,捋須朗笑,道:“吾兒好詩才。今兒就解了你的禁足,東宮所有侍衛宮人也換回前人吧。”太子不料得此大赦,千恩萬謝。而反觀李林甫不言不笑,臉色木然。


    李隆基看來興致大好,對李芸嬈道:“下一個輪到誰獻詩?”李芸嬈應了,雙手一引,隻見那竹蜻蜓嗡嗡飛起,東搖西擺一圈後,落在了李沐晨麵前的酒杯之中。


    李芸嬈道:“好呀,今兒你可躲不過去啦。”上前握住李沐晨的手將她牽起。李沐晨無奈笑著搖頭,先對皇帝行禮,再對父親行禮,俏眉兮盼,隻見遠處的葉隨雲也正看著自己,頓時胸口暖意上湧。她身處湖畔,低首見到水中自己的倒影婷婷靜立,略一凝思,沿著水邊,將行將吟道:“婷婷碧水倒影斜,娟娟青絲織心結。迢迢長日對相望,淒淒朧影伴無眠。”


    李芸嬈首先拍手讚道:“做的好呀,沐晨。”李沐晨笑道:“獻醜了,哪裏好?”李芸嬈以手搔頭,道:“就是覺得你吟的好聽,是什麽意思呢?”一句話,全場都忍俊不禁。


    李隆基問李白道:“李卿以為如何?”


    李白道:“對韻對輒,碧水對青絲,長日映朧影,李小姐好才學,微臣佩服。”眾人一聽,也跟著誇讚不停。其實此詩縱然不壞,又豈會讓當代詩文宗師李太白欽佩,其中當然也因為人們都知她是相國之女而格外加捧之故。


    李白又道:“都說詩詞寄情,李小姐詩文中蘊含的刻骨相思著實叫人動容。”李沐晨麵色微窘,李芸嬈卻已不管不顧問道:“刻骨相思?此話當真,沐晨,你有了喜歡的人呀,他是誰?”


    李沐晨已是雙頰緋紅,不去理她,強作鎮定道:“詩已完成,臣女向陛下告退了。”對著皇帝行了禮,顧不上其他,快步逃也似的離開。蘭香急道:“小姐,等等我。”趕忙追上去。要知李沐晨相國府大家閨秀,平日裏何敢這般當眾表露所思所想,今日鬼使神差見到葉隨雲,早已意亂情迷,詩雲間竟將內心的相思毫無保留的賦予詩文。待到被李白點破,這才稍稍回神,卻已不敢再向葉隨雲多瞧一眼。隻是慌亂之中她卻不曾想到,在場這所有人,除她自己外,再無第二人明了詩中所指之人是誰,當然也包括葉隨雲。


    李林甫站起道:“微臣管教無方,晨兒這般冒失,還請陛下贖罪。”


    楊玉環笑道:“相國哪裏話,女兒家的心思乍被人知曉,難免害羞,人之常情嘛。陛下說呢?”皇帝笑道:“不錯不錯,相國多慮了。隻不過朕也有些好奇,沐晨這丫頭竟也有了意中人,卻不知是誰家才俊?”李林甫並不接話,隻是歎氣搖頭。麵色卻更陰沉。


    李隆基又道:“沐晨不愧相國之女,家教才學皆善,隻可惜剛才朕答允今日無論誰人,能做出好詩文便有封賞,這丫頭走的急,可要朕食言了。”


    李林甫道:“雖說不知者不怪,但為臣子者,豈可輕易掃了陛下雅興,不若就由老臣來討這個賞吧?”


    李隆基有些意外,道:“也好,相國請說吧。”


    李林甫道:“半年前,皇甫惟明因違滯君令,公器私用,被陛下褫奪軍權之事,陛下可還記得?”冷小小聽他提到皇甫惟明,心中震動。皇甫惟明此人出身天策府,乃是沙場宿將,官至隴右節度使。半年前突然被禦史彈劾,說他貪墨軍銀,不奉詔令。皇帝大怒之下,將其逮捕下獄。當時朱劍秋就曾說過,以皇甫為人,絕不會如此行事,必是遭人構陷。背後八成又與李林甫脫不開幹係。


    李隆基想了想,點頭道:“記得,當時委派前去調查的官員還是相國推薦的。”冷小小心說果然是他。


    李林甫道:“自皇甫惟明被陛下下旨貶斥後,隴右節度使之位空缺已久,乃至臨洮,白水等地軍隊無人約束,日漸散亂。況且隴右道鎮撫西南,豈可軍中無將。”“相國的意思是。。。。”皇帝疑問道。


    李林甫道:“今日借著恩賞的機會,老臣為陛下推薦一個合適人選,可暫代隴右節度使之職。”冷小小心中雪亮,暗叫糟糕,原來這老家夥陰陽連招,構陷皇甫惟明,為的就是安排自己人掌管隴右兵權。隻聽李林甫道:“神策軍神羽將軍劉清淵,精通兵法戰冊,忠勇無雙,乃是最佳人選。請陛下放心,老臣已經苦心評查此人數年,方敢給此結論。”


    皇帝還未答話,太子已笑道:“皇甫將軍被貶不過幾月,相國卻已為此考察了數年,當真有先見之明。”


    李林甫麵色一變,自知失言,道:“太子殿下取笑,老臣身居宰執,豈能隻為一個地方部隊費心。國家繁盛,各方各麵皆求賢若渴,亟需各樣人才,因此平日多做準備考察,以便如眼下般不時之需。”太子不再言語,他畢竟剛被解禁,也不敢在父皇麵前說太多,心中卻是暗暗焦急。此時他身旁的李芸嬈突然感到脖頸被什麽東西打中,用手一摸,竟是一小片碎樹葉。她順著方向望去,唐西瑤正對自己不停的做手勢,指著冷小小。而此時所有人都在聽李林甫說話,並未發覺。李芸嬈心下大奇,既不明白唐西瑤之意,更想不通,她距離自己兩丈之遠,怎能做到用小小一片毫無分量的樹葉碴子打中自己。


    那邊廂唐西瑤看李芸嬈傻頭傻腦,完全領會不了自己的意思,隻好讓齊禦風故技重施,引起太子的注意。她心想多虧齊禦風在此,隻有他的百花拂穴手內功能做到如此精準且毫無聲息的將枝葉打過去。葉隨雲雖也可做到,但必定有破空之聲,反會引起旁人注意。待到太子也注意到了唐西瑤的暗示,眼睛一亮,俯在李芸嬈耳邊悄言幾句。


    此刻皇帝李隆基眉頭微蹙,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又似乎覺得自己既已答允封賞,若是駁回豈不當眾食言。


    幸好這時李芸嬈走出來,道:“父皇,詩會論賞當有先後之分才算公平,剛才兒臣的獎賞可還未領呢。”李隆基失笑問道:“你這丫頭突然想要什麽了?”李芸嬈道:“女兒要為父皇分憂。”李隆基奇道:“如何分憂?”


    李芸嬈道:“隴右節度使鎮守西南,防範吐蕃,地位何等重要,豈可輕授。雖然女兒亦相信李相國一心為公,老成謀國。可父皇連那劉清淵將軍的麵都未得見,對此人品性如何,是否稱職更是一無所知,若是把軍職授予,豈非草率。”


    李隆基不料這女兒竟有這等卓越見識,問道:“你的意思是。。。”李芸嬈道:“若說找個合適之人,其實何必麻煩,眼前就有個極佳的人選。”李隆基滿腹疑惑,不知她葫蘆裏賣什麽藥。


    “天策府歸德中郎將冷小小文韜武略,當世英傑,再合適不過了。”李芸嬈此言一出,全場嘩然,其中不少老臣點頭讚同,而那些平日對朝事毫不關心的年輕男女甚至不知冷小小是誰,紛紛左右相詢。


    皇帝愕然片刻,看了看不遠處同樣吃驚不小的冷小小,拊掌道:“芸嬈說的不錯,冷卿豈非合適之人。你們說呢?”這話問的正是身邊的楊玉環和高力士。二人都道:“陛下英明。”皇帝得意朗笑,卻忽略了那個隻會玩耍胡鬧的女兒,剛才竟會與平日大相徑庭,說出那樣一番話來。唐西瑤卻知那是太子李亨教的。


    李隆基道:“今日與諸卿加入公主的詩會一同來此遊戲怡情,朕本不願談論政事,但相國既然提起獎賞一事,那便該當依照先後順序。公主提議冷卿為隴右人選應當在前。相國以為如何?”


    李林甫不料半路殺出個李芸嬈,幹咳一聲,道:“冷將軍在軍中素有威名,自是良才,隻是老臣所顧慮者,他年歲太輕,隻怕。。。”


    李亨打斷他道;“相國多慮了,為帥者重在治軍謀略,歲數大也未必就一定合適。漢朝大將霍去病封狼居胥,領兵時也不過二十歲。冷小小雖然年輕,但自小協助李承恩掌管天策府內外已經數年,經驗豐富,從無紕漏,這些朝中都是知道的。況且據我所知,那劉清淵也不到三十歲,比冷將軍大不了多少。”


    楊玉環突然開口道:“陛下,相國和太子都言之有理,二位將軍都是難得的人才,叫陛下難以選擇,臣妾倒有個提議。”李隆基笑道:“說來聽聽,你不會是要他們比武奪帥吧。”楊玉環笑著搖頭,道:“陛下知我一貫不愛動刀動槍的。臣妾想既然今日是詩會,不如讓二位將軍各作詩一首,讓太白大人品評一番,誰的詩作更佳便得帥位,如何?”李隆基一拍大腿,讚道:“好主意,就這麽辦吧。”忽又想到劉清淵並不在場,道:“朕倒忘了,劉將軍不在,相國。。。。”


    李林甫忙接道:“回陛下,劉清淵就在宮外等候,臣這就遣人召他入宮覲見。”


    今日與會人數不下六七十,此刻都交頭接耳低聲議論。唐西瑤小聲嘀咕道:“果然是早有準備,人早等在門外了。”慕容雲清道:“這隴右節度使聽起來官可不小,怎的用作詩來決定,太兒戲啦。”葉隨雲不敢說話,隻聽得頻頻點頭。唐西瑤道:“這一家一姓的天下,皇權至尊,有時候天大的事,可不就是皇上一句話一個遊戲決定的嗎?”雁無憂歎氣道:“那個李林甫隨意就可要求安排官職,我瞧皇帝是有點糊塗了。”唐西瑤卻道:“我倒覺得恰恰相反,看適才皇帝的反應,說明他並非對李林甫言聽計從,而且似乎頗有一絲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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