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野神社中,唐西瑤心神不寧,整整一夜坐立不安,不斷來回往返於大門外。同她一起等在神社的還有法如和尚,阿餘嫂,長喬子以及兩個負責監視任務的清水村民。


    阿餘嫂更是心急如焚,整整一宿不斷問著唐西瑤同樣的話“葉大爺的本事很大是不是?他一定能帶豆芽回來的對不對?”


    唐西瑤知她心懸親人,此時和自己的心境一般無二,因此毫不厭煩,每次都道:“放心吧,他們一定會回來的。”雖然話是這麽說,餘人都明白唐西瑤乃是安慰阿餘嫂,實則就連她自己也是信心欠奉,否則也不會總是去到門外查看了。


    法如主持手攥法珠,口中不斷默念著經文。長喬子卻是昏昏欲睡。那兩個清水村民更是早已睡的死豬一般,他們才不關心誰死誰活,雖然昨天聽到竟然有人要和小孩一同去送死,讓他們有些詫異,但也沒什麽特別的,就等天亮之後便可回去交差了。


    此刻已是黎明時分,隨著清晨的陽光不斷升起,唐西瑤的心情也在不停的下沉,瀕臨絕望的眺向他們離去時的方向,站在門邊久久的一動不動。


    隨著天色愈亮,那似乎遠在天邊的盡頭處,驀地浮現出兩個步履蹣跚的人影,一大一小,越走越近,正是渾身血汙的葉隨雲和亟於見到媽媽的豆芽兒。


    唐西瑤欣喜若狂,一聲歡呼尖叫,顧不得葉隨雲滿身的肮髒,猛撲入懷。神社眾人聽到動靜,一同奔出。阿餘嫂看到女兒毫發無傷的回來,更是喜極而泣。其他人見到葉隨雲不僅活著回來,更宛如經曆了修羅地獄般的狼狽,也都驚奇難抑。


    唐西瑤忽的反應過來,關切道:“你身上這血跡斑斑,可是受了傷?傷在何處?快讓我瞧瞧。”拉起葉隨雲的手。


    葉隨雲忙笑道:“別急,這都是那怪蛇的血,我不過受了些皮外傷。”


    唐西瑤放下心來,這才皺了皺眉頭,道:“葉哥哥,你身上這味道可熏死人了。”葉隨雲聳了聳肩,調皮道:“沒辦法,摔進了一個臭泥坑之中。”


    長喬子聽得清楚,好奇問道:“葉兄弟,你說那八岐神龍是怪蛇?”


    葉隨雲點頭道:“是一條比這神社都大的蛇。”他知眾人此時定然好奇,亟欲知道詳情,因此不待旁人多問,將大蛇的樣貌說了一遍。最後道:“若非親眼所見,真不信世間有此等異怪,難怪為禍不淺。它的軀體應當還在小分島,你們若想親睹,一去便知。”那兩個清水村民聽完,雙眼冒光,激動道:“走,走,告訴村裏的鄉親們,一起去瞧瞧。”眨眼便跑沒了影。


    此刻就連法如老和尚亦難淡定,難以置信問道:“葉施主。。。就隻。。。就隻你一個人。。。便將那怪蛇打死了?”


    葉隨雲點點頭,這時坐在阿餘嫂臂彎的豆芽兒也道:“娘親,娘親,你沒瞧見,大哥哥騎在怪蛇的頭上跑來跑去,可威風了。”她兩隻小手連連比劃,說的眉飛色舞。卻將旁邊一幹大人聽得臉上變色,都意識到當時情況之險。


    阿餘嫂放下女兒,一言不發,跪在地上對著葉隨雲就是一頓叩頭,口中道:“大神仙救了豆芽兒,就是救了咱家的命,咱家不知該怎麽報答,隻能每日裏給你磕頭燒香,歲歲供奉,不敢有忘。”


    唐西瑤聽得有趣卻又不敢笑,連忙將阿餘嫂扶起,道:“他可不是神仙,隻是個放牛的小子。”想定是因為女兒無恙歸來,阿餘嫂歡喜的有些神誌不清了。葉隨雲卻心頭一緊,想到代施就是這樣稱呼自己的。


    阿餘嫂大大搖頭:“不,不,他定是神仙下凡來搭救我母女的。否則怎對付得了那龍王。姑娘你就別騙我了。”


    葉隨雲知道勿需多說,笑道:“豆芽兒餓了一宿,快快返家給她做些好吃的吧。”阿餘嫂被他提醒,連聲稱是,臨別前又是一番千恩萬謝,這才離開。


    長喬子一拍葉隨雲道:“葉兄弟,我可真服了你。咱們這就返回,向大姐報告此事。”葉唐俱無異意,同法如主持道了謝,便搭船返回東籬寨。


    在船上時,唐西瑤問起葉隨雲道:“你說身上濺的皆是蛇血,自己隻受了輕傷,怎的我翻來覆去也沒看到傷口在哪?”


    葉隨雲經她一說,也不禁留了神,果然如唐西瑤所言,似乎全身並無傷口,奇道:“怪哉,沒道理呀,我與怪蛇相鬥時,確實多處皮開肉綻,怎的現在似乎都恢複如初了,當真奇了。”唐西瑤看他不像是和自己說笑,也是莫名其妙。


    回到了東籬寨,長喬子將事情始末詳詳細細道了一遍,尤其是葉隨雲除掉了八崎大蛇,講的更是有聲有色,仿佛他親眼看到一般,眾人聽得嘖嘖讚歎。


    阮梅既喜且佩,道:“你們回來前,我和眾兄弟已聽到了清水村傳來的消息。八岐蛇被除掉,總算是還了咱這百裏水民的一方安寧。”段寶生也振奮嚷道:“是呀,葉兄弟為民除害,真是功德無量。”眾人紛紛附和,不吝大聲誇讚。


    葉隨雲有些難為情的笑著,自己最初一門心思隻是要救豆芽兒,倒也沒有多想,現在才意識到當真是做了一件大好事,也不枉昨夜身曆奇險,差點丟了命。


    這時陽寶不知從哪兒湊了上來,問道:“我的失物你可找到了?”


    葉隨雲一愣,道:“我這次連一個倭國武士都沒遇到,去哪兒找?”


    陽寶悶悶不樂,說道:“早預料到了,總之你不幫我找回東西可不許走啊。”葉隨雲苦笑,這家夥還耍起賴了。陽寶一指遠處道:“對了,那邊有個人在找你,方才還衝我打聽你回來了沒有。”


    葉隨雲順著他手指方向看去,果見一個身穿布衣的年輕人正探首朝這邊不停張望,點頭微笑。外貌眼生的很,似乎從未見過此人。


    那人招了招手,葉隨雲走過去。對方作揖道:“葉少俠莫怪,那邊人多耳雜,這才請你移步到此。”


    葉隨雲聽他話中有話,疑惑道:“敢問小哥找我何事?我們似乎從未見過吧。”


    那人仍是客客氣氣回道:“正是,小的與少俠乃是初見。此次是受李複公子之托,前來協助少俠取得兩張海圖的。”


    葉隨雲立時明白了怎麽回事,原來是李複派來的人,那八成是隱元會的,問道:“我記起了,小哥怎麽稱呼?”


    果然那人道:“小的‘玄字二柒’少俠喊我二七便可。”


    葉隨雲心想“不出所料”,說道:“上回在揚州是個叫‘玄字二捌’的兄弟幫了我大忙,你們這稱號到差不多,可互相識得?”


    二七道:“是,咱們負責外差的全都是玄字組,不過我們並不相識。”


    葉隨雲知道隱元會內的成員結構及其精密繁雜,互不認識屬再平常不過。點點頭,道:“我確答應了李複幫他取海圖,說罷,該怎麽辦?”


    二七道:“海圖分為兩部分,如今分別被日輪山城駐紮在寇島的兩支部隊的隊長掌握著。他們是上居濱的鬼村上樹,以及留萌濱的鬼馬鹿也。”


    “這些人的名字真怪,竟然叫鬼什麽,說不定有人叫鬼頭鬼腦呢。哦,濱是什麽意思?”唐西瑤這時也走近前問道。


    二七恭恭敬敬道:“這位想是唐姑娘。濱就是部隊之意。”


    葉隨雲沉吟道:“既然知道了海圖的確切下落,下一步你是要我出手相奪?”


    二七搖頭,說道:“強行奪取並不可行,海圖乃是日本通往中原的詳細路徑標識,上麵繪有沿途全部的戰略島嶼及中轉要衝,就軍事作用上來說極為重要,日本人斷不會隨身攜帶。若是強取,即便少俠製服了二人,恐怕一時半會兒也尋不到海圖。日本武士彪悍好鬥,兩支部隊的人數又不少,若是咱們稍有不慎,驚動了守衛,而又無法快速的離開,那結果堪憂呀。”


    “那你的意思是如何?”葉隨雲問道,他知對方既這麽說,定然已有更好的主意。


    “安積親王。”二七笑著回答了四個字。


    葉隨雲被他一語提醒,想起在星野神社時李複臨走曾說要自己保管好安積的屍身,一拍腦袋道:“哎呦,這事我可忘了。”說著連忙就要去找阮梅,二七卻道:“少俠莫要心急,東籬寨已經將屍首都埋了。”


    葉隨雲看他似乎並不著急,道:“你倒是鎮定。那安積親王到底有什麽用處?”


    二七道:“那是因為小的已將他的衣衫和印信全都拿到手了,至於那屍體就沒用了,讓他早些入土也好。”


    “要他衣物有什麽用?”唐西瑤忍不住問道。


    “咱們知道安積親王已死,可日本人卻還不知呀。”二七回道。


    唐西瑤驚奇道:“你的意思是要找人假扮安積,去將海圖騙到手?”二七笑著點點頭:“姑娘大智,正是如此”。


    葉隨雲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一臉和氣的人,搭舌道:“你不會是叫我去假扮吧,我可是一句日本話都不會說呀。”


    二七道:“這個無妨,按照日本國的傳統,自天皇以下的皇室貴族一般都是不會直接開口同下屬說話的,以保持其神秘感和皇室的尊嚴,通常都是由其親近的侍臣代為傳話。故而少俠不必擔心。”


    葉隨雲還是覺得此計太過匪夷所思,道:“原來是這樣,那誰來幫我傳話。。。。你。。。莫非你會說東瀛話語?”


    二七笑道:“不然少俠以為,我憑什麽被派遣來執行任務呀。小的常年與倭人打交道,算得上精通日語,此次便可扮成少俠的近侍,負責傳話。”


    葉隨雲道:“明白了,還有最後一個疑問。為什麽定要找我呢,既然不必開口說話,又不跟人動手的,那誰來不都一樣?”


    “那是因為李複公子吩咐的,具體原因小的就不清楚了。”二七回道。


    唐西瑤搶上一步,語聲堅決說道:“我也要去。”葉隨雲看著她,不解道:“這又不是去玩,身入險地,你去做什麽?”


    唐西瑤一撅嘴卻道:“我去見識見識有什麽不行的,不是說了並無危險嗎?”昨夜葉隨雲獨去小分島,她擔心了整整一夜,後悔沒有同去。因此打定主意,往後再有這種事,自己定要跟著他。


    葉隨雲還待再說,二七搶先道:“唐姑娘要同去也無妨,化裝成小兵跟在後麵便可,隻要不開口,諒來也無人會懷疑。”唐西瑤轉笑道:“多謝。”


    葉隨雲聽他這一說,想到一事,問道:“我與安積親王樣貌不同,年齡也差著,不會露餡兒嗎?”


    二七道:“少俠放心,安積親王乃是日朝皇族,在日本國內就連普通的中級官員都見他不著,更何況鬼馬和鬼村兩個小隊長。我想了一下,在這裏能認出安積本人的,恐怕隻有日輪城主一個。幸好咱們此次行動絕不會與他相見,隻是前往上居濱和留萌濱兩處,以親王名義將海圖騙到手後,便大功告成,到時立即撤走,神不知鬼不覺。等到他們發現受騙時,咱們也早已回到中原了。”


    葉隨雲聽玄字二柒所說計劃條理分明,思路清晰,知道他早已將諸般細節都考慮好了,心裏也就不再多有顧慮,當下約定第二天早上出發再返寇島。


    東籬寨為了感謝葉隨雲,當天殺雞宰羊大擺筵席,眾人流水似的不停給他敬酒。葉隨雲眼見盛情難卻,也是來者不拒,碗到杯幹,足足對飲到黃昏時分。他內功深厚,不易醉酒,但在這般狂飲之下,也不禁頭腦發昏起來。遂起身走了出去,想要清醒一下。一出門正巧見到小和尚祥彥端著空碗碟要送回廚房,便喊住了他,問道:“鑒真大師可好?”


    祥彥放下食盤,行禮道:“多謝少俠關懷,師父他安好。這幾日,東籬寨的施主們受少俠之托,對我師徒也照顧甚是周到,師父囑咐見到你時定要好好感謝。”


    葉隨雲點點頭,又道:“你們今後有什麽打算?還是要去日本國嗎?”


    祥彥點頭道:“此乃師父的夙願,不會更改的。”歎了口氣,又道:“隻是卻不知何日才能成行。我問了阮施主,她說普通的用船難以駛入幽藍之海。若要去日本,隻有朝廷的大船才可,可我們又如何搭得上呀,因此也是一籌莫展。”


    葉隨雲安慰道:“阮大姐說得對,自然是安全為先。這事可急不得呀。”祥彥點點頭,合十告退,端起東西走了。


    葉隨雲徑直出了大寨走到灘頭,微風從水麵刮來,吹到臉上頗為涼爽,讓他精神為之一振。心中思慮萬千,等到李複交代的事情辦完,自己又該何去何從呢?是回巴陵縣給香婆婆送還金冊,還是偷偷返回君山接了奶奶隱居起來,這幾個月想必老人家定然非常擔心自己。


    這時,忽聽半空撲啦啦一陣響動,葉隨雲轉頭看到,是一隻麻雀鳥兒正扇動著翅膀,飛落在了他身旁的樹枝上。葉隨雲笑了笑,渾沒在意,又望回水麵上。驀地感到些許不對勁,再次轉頭仔細瞧去,等到終於看清時,不由大是驚訝,原來他發現停在樹上的麻雀竟然是一隻竹木材質的木頭鳥。此刻這木鳥仍在抖動翅膀,若非仔細去看,與真鳥倒是不易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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