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隨雲心知比試結束了,鬆開慕容雲清的肩膀,雙掌掌心向下胸前虛抱成圓,緩緩調息體內翻滾騰躍的真氣。再看慕容雲清,麵上一片潮紅,額頭掛著一顆顆汗珠,喘息微促。葉隨雲深明這隻因自己在短時間內灌輸給她的真力太猛烈造成的現象,並無大礙。


    隻聽前麵廂房的門吱呀一聲打開,當先走出一個女子,白衣白發,雙手收在袖中。身後還站著兩人,看身形都是女子,但此時背對屋中的火光,一時看不清楚她們的樣子。


    當前白衣人問道:“閣下是誰?”聲音清厚優雅,語氣卻平直冷漠不帶情緒。


    葉隨雲跨前一步,拱手道:“後學末進葉隨雲見過前輩。”那人這時才看清葉隨雲的容貌,想是極其意外他年歲之少,上下不停打量,語帶疑惑問道:“你師父是誰?”


    一句話竟把葉隨雲問的愣了愣,尋思自己的武功追根溯源是來自父親聶笑天和劍聖,二人雖都未曾親手教過自己,但師徒名分應當無礙,否則自己一身武藝總不可能是娘胎裏帶來的。考慮到奶奶之前的擔心,還是不透露父親為是,回道:“若說起來,晚輩的師父應當是劍聖前輩,但我師徒卻從未見過麵,其中過程繾綣糾結,很是複雜,恕晚輩難以細說。”


    那女子驚奇不已,喃喃自語道:“怪不得,怪不得。如此驚人的功力,若非橫逆天理的機緣,如何能夠現世。年輕人,我信你說的。”


    葉隨雲鬆了口氣,聽語氣她敵意已消,拱手道:“謝前輩謬讚,晚輩莽撞無知,衝撞了這裏的主人家,實在情非得已。”


    那女人道:“我和這家主人有舊,已經提早告訴他們,不管什麽動靜都不要出來。你用不著這般婆婆媽媽,要取這井水,盡管取去便是。”


    那女子說話間從廂房走出,葉隨雲看得分明,這女人不過三十來歲,膚白容麗,美目盈月,一頭雪白的長發順順披下,哪裏像一個內功深厚的年長之人。


    葉隨雲心中起疑,暗忖:“難道剛才與我對戰的不是她?屋中另有別的高手?”疑惑亂想中,就見慕容雲清站起身,恭恭敬敬的向那女子行禮道:“侄女雲清,拜見高前輩。”


    那人微微點頭道:“雲清,果然是你。我早該估到,若非你師父的徒弟,豈有他人能夠同我琴音對弈。”語氣仍然是平穩不帶一絲波動。


    慕容雲清嘻嘻一笑,朝葉隨雲道:“高前輩行蹤不定,要不是葉大哥你,我真不知要找到幾時了。”將琴拿起,但見七根琴弦齊齊斷裂,原來最後一下掃撥琴弦時,葉隨雲傳來的力道太強,一下子將所有琴弦都震斷了。


    慕容雲清自琴底抽出一紙信封,雙手遞上道:“師父命我給前輩送來此信,說再期一會。”


    高絳婷接過信封,慢慢將信打開默然而讀。,看完後她將信收起道:“多謝你師父相邀,恕我這次不能赴約了。坊中催促,我要即刻返回,隻好它日再圖一晤了。”


    葉隨雲心想她們說話,自己旁聽不太方便,便拱手道:“晚輩就不打攪了,這就取水告辭。”朝井邊走去。這時屋裏其中一個女子道:“葉隨雲,想拿水,打贏我再說。”雙手背後一抽,銀光閃動已經雙劍在手,身子箭射而出,一招‘劍氣長江’直刺葉隨雲。


    人雖還未到,但葉隨雲從這如虹劍勢中,已判斷出來人身份。他身子向後一翻,側身一旋,躲開了對方這一刺後,連忙道:“蕭姑娘,你這是幹什麽?”


    對方站穩身型,轉過身來,月光之下但見此人容貌清麗,氣似寒凝,不是蕭凝兒又是誰?原來蕭凝兒不久前接到師門急令,要自己暫且放下對采花盜景的追擊,盡快通知師叔高絳婷返回七秀坊。她剛找到白家,恰好遇上葉隨雲為了取水和高絳婷鬥法。


    蕭凝兒本不大看得起葉隨雲,在她印象中,這人就是個邋遢不淨,傷重將死的樣子。加上唐笑用針術衡量的一番說詞,更是讓這個心高氣傲的女孩子心中不忿。不料這次竟親眼看見葉隨雲和當代七秀坊第一高手打成平手,讓她知道這個病秧子的確厲害,不容小覷。可這反倒更加深了她那股不服輸的勁頭,畢竟剛才蕭凝兒是在屋裏麵,雖聽琴聲激烈,卻不能實在感受兩人的深淺,因此她心中也就更難服氣。眼見葉隨雲要取井水,有心要和他比試一下,這才動了手。


    葉隨雲笑道:“蕭姑娘,你不認識我啦?我是葉隨雲。”


    蕭凝兒道:“我自然知道是你,廢話少說,今天不分個勝負休想取水。”話音一落,雙劍左右盤旋,直削過去。乃是七秀武學‘猿公劍法’中的一招‘繁音急節’,劍勢又快又密。


    葉隨雲連忙不停到退,心想:“今晚來取一葫蘆水,怎麽就這麽難,這個姑娘家也不知道吃錯了什麽藥,非要動手不可。”想歸想,身形卻不敢稍緩,不停閃避,連躲二十幾劍,葉隨雲知道這女孩劍上的功夫非同小可,要是這麽一直退下去,隻怕一個不留神就要被釘在地上。可轉念想到自己是來求人的,怎能不得罪她又能讓她知難而退,心中一時遲疑難決。


    這時的蕭凝兒劍走偏鋒,招式已換,雙劍不再盤舞旋轉,而是一劍一劍直刺出去,雙手反複,迅捷非常,劍尖有如電光,就聽嗖嗖嗖連續急攻。葉隨雲大吃一驚,還沒反應過來,身上衣角,袖子多處已被劍氣劃碎。


    他知道再等下去,可真要出醜了,看準時機,雙手上下一轉,猛遞進白光閃動的劍網之中,乃是一式‘神龍如雲’。此招特點便像一條翱翔九天的龍在雲中翻滾飛舞,白雲雖然密密布布,卻也阻擋不了那穿梭如風的去勢,正是用來施展空手入白刃的一招絕技。


    葉隨雲一擊而破,兩手一下托在對方雙劍的劍柄之上。蕭凝兒立時感到一股若有若無的氣流在手腕上一拂,隻覺拿捏不住,兵器幾欲飛出。她正自暗駭不已,卻見葉隨雲迅速收手,向後急退,而托在自己腕上的一股大力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再看葉隨雲站在遠處滿麵賠笑的看著自己,蕭凝兒知道勝敗已分。剛才那一托隻要他再用點力,自己掌中這對‘飛星劍’恐怕定然脫手飛出了。知道葉隨雲適才為自己留了麵子,心中的敵意霎時消了大半。她將劍收回劍鞘道:“你很好,要水就拿走吧。”雖還語帶冰冷,但已沒有了緊張的氣氛。


    葉隨雲大喜,連忙跑到井邊打了滿滿一壺水,他可不想再有什麽人出來搗亂,裝滿之後,回身抱拳道:“多謝諸位,在下告辭。”說完忙不迭的跳牆而跑。


    眾人都覺好笑,一壺井水何至於把這身負絕頂功力的小子搞得如此緊張。慕容雲清也連忙道:“信已送到,前輩的話雲清定然帶給師尊,這就告辭了。”也急忙離開了白家,她這麽著急是要追上葉隨雲,一同去見唐笑和齊禦風師兄呢。


    待慕容雲清一走,高絳婷忍不住眉頭一蹙,咳嗽起來,嘴角流下一絲鮮血。屋中另一個小女孩趕忙過來扶住她,著急道:“主人,你受傷了?”她是高絳婷的家童,也是剛才屋中說話的人。蕭凝兒也忙扶住師叔,難以置信的看著她,。


    高絳婷微微一笑,搖搖頭道:“不礙事,傷得不重,好些年沒有受傷的感覺了。”原來剛才的比拚之中,葉隨雲最後鼓足全力的一擊,不僅破了她的琴音,而且餘音不歇反震回去,立時將她震傷。高絳婷不願顯露,一直強忍傷勢,直到二人離去。她說道:“這樣的年紀就有如此修為,看來這天下武林的局勢要為他改一改了。”


    蕭凝兒此時的震驚難以言表,原來剛才不是平手,葉隨雲實實在在戰勝了師叔高絳婷。想到就連師父葉芷青在武學上比起高絳婷也頗有不及,叫她如何不驚呢?可內心深處似乎反倒鬆了口氣,至於為什麽,自己也說不上來,可能是慶幸葉隨雲不是個壞人,也可能是剛剛心中將這個名字從要戰勝的名單中剔除了吧。


    高絳婷仰觀天上的明月,喃喃道:“王遺風自命不凡,看透塵世,不知對他如何看?”這個他指的自然是葉隨雲。


    葉隨雲辨明方向急急趕路,沒一會兒耳聽身後有人跟上來,見是慕容雲清,微微一征,道:“雲清姑娘你這是。。。”慕容雲清道:“你說笑笑和齊師兄都在,我與他們分開日久,當然要找他們說說話啦。”葉隨雲點頭稱好,二人並肩而行。


    葉隨雲忽問道:“剛才不便細問,這高前輩究竟是什麽人?功力當真了得。”慕容雲清連眨雙眼,奇道:“你還不知道?她是高絳婷呀。當代七秀之一,因為琴技武功具高,但性格古怪,因此江湖人給她一個綽號,人稱‘琴魔’。”


    葉隨雲吃了一驚,原來這看著不過三十歲的女子便是赫赫有名的‘琴魔’高絳婷。他清楚記得衛棲梧提過此人,說她琴藝,武藝均深,和劍魔謝雲流,雪魔王遺風齊名。出身七秀坊,因曾經身遭大難,以致後來行事有乖難測,武功乃七秀之首。葉隨雲想到自己竟和這樣的絕頂人物戰成平手,一種難言的情緒湧上,忍不住暗自激動。


    兩人回到紅衣營地,葉隨雲驚覺此處竟已無一人,就連原先滿地的帳篷也都不知所蹤,隻剩下光禿禿一片空地。


    正自惶急心亂間,一人在遠喊道:“這位兄台,你可算回來了。”竟是那書生杜甫。葉隨雲急忙上前問道:“杜兄,這裏怎麽回事,我兩個朋友呢?”杜甫示意他不要著急道:“前夜你倆剛走不久,便來了幾個自稱鳳翔賭莊的人,看到那位姑娘長的好看,嘴裏便不三不四的胡言亂語,說要把她帶回去送給什麽楊莊主,我也沒本事攔下他們,哎。。。”說著頹然歎氣。


    葉隨雲怒火中燒,心想:“我正要去找他們,不好好收拾這群賊廝一頓,真以為天底下沒人管得了他們了。”


    杜甫又道:“那高個子白天回來,我和他說了之後,已經追過去了。”


    葉隨雲稍稍安心,又問道:“這裏的病人呢?”杜甫道:“不知為何,昨日紅衣教突然離開,將眾多病人也都帶走了。”


    葉隨雲想紅衣教自來行事奇特,也不足深究了,道:“我們這便去鳳翔賭莊,杜兄下一步準備去何處落腳?”杜甫道:“我打算動身去長安會一朋友,謀個差事也好,日後有緣再見吧。”葉隨雲點頭道:“保重。”二人拱手道別。但聽杜甫邊走邊吟道“人生有離合,豈擇衰盛端。何鄉為樂土,安敢尚盤桓。”漸行漸遠,滿是淒涼。


    兩人行了不久,即遠遠看見前麵山坡上一座大莊園,裏麵燈火通明,人聲鼎沸,好不熱鬧。守門的人一看來了人隻道是賭客也未理睬,兩人輕輕鬆鬆就進了賭莊,隻見正門的大牌子上麵龍飛鳳舞的刻著‘鳳翔賭莊’四個字。


    入得內堂,空間更寬,極有氣勢,四周光亮非常,中間每隔著幾丈便是一張大賭桌,每張桌旁都圍滿了人,呼喊吆喝,賭得不亦樂乎,此時廳中少說也有上千人。四周時不時三五個大漢走來走去,眼光四瞟,到處查看,好像巡邏一般,應該是賭莊專門看場子的打手。


    葉隨雲到這時犯了愁,心想:“這該從何處開始找呢,難不成打個天翻地覆?”可終歸知道不妥。慕容雲清也從未曾進過賭場,心中甚是新鮮好奇,腦袋轉來轉去,四處張望。看她樣子真是恨不得也上去耍一手試試怎麽回事。


    葉隨雲見她神情,靈機一動,問道:“雲清姑娘,要不要試試賭一手?”


    慕容雲清惶恐道:“這不行吧,師父說過。。”還沒等她說完,葉隨雲打斷道:“不管師父說什麽,又不是傷天害理,難得來了總要試試。”也不等雲清回答,已徑直走到一張台子前。慕容雲清經不住好奇,也猶猶豫豫走了過來。


    葉隨雲心中好笑:“想看就看唄,倒像是犯了什麽大罪似地。”他本就是個愛玩鬧的性格,此時不知道該怎麽找人,想到如果自己能搞出點大動靜,總會驚動賭莊的人,到時說不定機會就來了。


    麵前這張桌子玩的是牌九,一摞摞翻下來,也看不明白,葉隨雲想:“這個不好學,還是找個能控製的玩法。”又走到另一張桌子,慕容雲清緊緊跟隨著。


    這張桌子玩的是篩寶,就是三個色子擲點數比大小,葉隨雲看了一會兒已經明白了玩法,暗想:“就是這個了。”坐了下來,那荷官一看是個生麵孔,喊道:“有貴客到了,這位爺頭一次來?”


    葉隨雲笑道:“貴寶號遠近馳名,我們這些外鄉人自然要慕名而來拉。”


    那荷官得意道:“那是當然,方圓百裏誰不知道鳳翔賭莊。”


    葉隨雲問道:“限注不限?”


    荷官傲然道:“當然不,鳳翔賭莊永不限注,隻要爺們有膽量就行。”


    葉隨雲點頭道:“好,請吧。”


    那荷官拿起篩盅搖了搖,道:“請下注吧。”語氣之中充滿自信。


    葉隨雲在他搖色子的時候,運起內力,聽出裏麵是朝上的一個四點,兩個五點,是個十四點大。要知道內功深厚的人,耳目之力均高於常人,在葉隨雲聽來,色子不同的麵掉落時的聲音說得上涇渭分明。


    通常人們玩篩寶主要是壓大小,獲勝幾率較高,而葉隨雲隻為快點贏錢,準備直接壓在十四點上,要知道那是一賠一百的代價。他問慕容雲清借了身上僅有的十兩銀子,慕容雲清戰戰兢兢道:“葉大哥,你拿得準嗎?這可是我所有的錢了。”


    葉隨雲嘿嘿一笑道:“一會兒還你十萬兩。”說著就準備壓下去,這時旁邊一人上前,也將一錠銀寶放在了十四點上。葉隨雲二人頗感意外,轉頭看去,慕容雲清驚喜道:“齊師兄!”原來此人正是齊禦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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