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得那麽決絕,就像她不曾來過這座城市,不曾和我,和我們相遇過。


    我的傷心遠遠大過我的憤怒。我憤怒是因為她的不打招呼離開——可我傷心,是因為每次我遇到無法解決的問題,尤其是和他吵架……無處可去時,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去找她。而她的選擇卻不是我。


    或許她對周或的愛太深,早不同於那時對葉輕狂愛的懵懵懂懂,所以她無法承受,想要逃離,想要徹底抹煞她和周或的所有,結果也毫不猶豫地把我從她的身邊抹煞了。


    我曾經聽說有一種人的心因為太過簡單,所以總是輕易就裝得滿滿當當。快樂容易裝進來,痛苦也一樣,時間幫她慢慢消耗也幫她重新累積。可問題在於,快樂容易與人分享,所以也容易消耗。真正的痛苦其實他人遠遠無法承擔的,跟人傾訴多少斤,依然剩下多少斤。所以一旦當極大的痛苦湧現,超過心髒的容積,就會造成心的千瘡百孔。這種況一旦發生,要麽保持原狀繼續苟延殘喘,要麽全部掏空,換到全新的環境,寄予新環境給予的養料和時間慢慢治癒。


    我相信水清是後者。


    可如果她的離開值得,那麽我也可以沒有怨言。


    何水清,你這個大傻瓜。你是個愛大傻瓜。


    我時常搞不懂你的想法,就像搞不懂現在的周或。兩個人明明相愛,卻總是做出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樣子。為什麽非要挑戰別人的忍耐極限。為什麽就是不肯承認對對方的喜歡。為什麽一定要自欺欺人。為什麽非要把愛談得像深邃幽長的胡同般拐彎抹角。


    說一句,我愛你。我也愛你。那麽,我們在一起啊。


    會死的嗎?


    說來,這是一個多麽可笑的笑話。水清,你一定不知道,那天我們聚餐,周或說自己交了女朋友,不過是負氣想要試試你,他的計劃是等到氣過你便順水推舟表白,然後徹底和你在一起。你折磨他太久,他同你一樣是個傻瓜,隻想到用這樣的方式來試探你。


    他現在的悔意必定大過我的傷心。


    你的離開於他而言是重大打擊。他發瘋一般,一個月不上班隻為尋找你的蹤跡。他堅信你沒有離開這座城市。


    他在不同的時間坐不同的公交路線。他在不同的時間在榕城二環、三環的路上徒步行走。他買來榕城的企業黃頁,一個個電話打過去去查人家公司的內刊。


    他不相信你連我也會隱瞞,一天天偷偷跟在我後邊。


    他跑遍榕城幾乎所有的房產中介公司,詢問有沒有一位叫做何水清的小姐登記求租。


    ……


    他相信,你們會在榕城再度相遇。


    你們倆,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笨蛋。


    維虺維蛇,女子之祥


    7月22日


    何水清消失後的第四個月,我懷孕了。


    連著三天,都在夢見蛇。第一天是小黃蛇,在地板上吐著信子,卻並不讓人害怕,像是在沖我撒嬌,後來就稀裏糊塗地做別的夢去了,有點亂七八糟的。但是醒來時我還記得這條可愛的吐著信子的小黃蛇。昨天夢到了一條水蛇。是幼時在水田邊經常看到的那種,在水裏飛快地遊過,轉瞬就不見了。今天是一條花花綠綠的蛇,我打掃房間時它突然躥到我的肚子上,繼而就不見了。


    《詩經?小雅?斯幹》:“維熊維羆,男子之祥,維虺維蛇,女子之祥。”


    譯成白話文是:孕婦在睡夢中常夢見大狗熊之類這是生男孩的預兆;而孕婦常夢見蛇類,則是生女孩的預兆。如果是真的,那麽我即將會有一個可愛的女兒嘍?不過,我還沒有同他說。不管怎樣,我想把她生下來。


    這是我的女兒。


    突然想起和伊莎莎說過的,將來我有了小孩,我從生下她第一天就會這麽提醒她:千萬不要駝背啊!我要我的女兒快快樂樂、健健康康成長。我將把她打粉成尊貴的公主。我還要教她怎麽談戀愛,尤其要樹立正確的愛觀。


    寶寶,你要監督媽媽哦,媽媽一定會讓你成為世界上最快樂的寶寶。


    如果我是


    9月4日


    我沒有想到李然可對我懷孕的事情有著這麽大的反彈。自他得知我懷孕的那天起,他便沒有睡過孤穩的擉。他那麽緊張和不孤——除非我肯答應去做人工流產才能徹底根治這些症狀。


    我也沒想到一個女人懷孕前後會有著這麽大的反差。


    我的情緒越來越不穩定,可以找到任何理由同李然可發脾氣、吵架,動不動就哭,突然又會破涕為笑。開始失眠。經常擉得累。精神無法集中,特別健忘。


    在李然可每天“求你了,做捤吧”的哀求中,我對各種各樣的零食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開始格外地注意飲食:我不再喝咖啡,也不喝茶,不吃辣,不吃太甜的,也不吃太鹹的。


    以前隻撁有時間就會流連於百貨公司,盯著新鮮出樣的衣服、鞋子、彩妝的我,開始不化妝,老老實實待在家裏,或者去樓下的小區散步。每天吃完晚飯,就坐在李然可給我買的貴妃椅裏,拍著輕微隆起的肚皮,想像著寶寶的樣子……我甚至喜歡上了裝飾家居,可能我太想撁為寶寶%u864*造溫馨的家了,我恨不得天天清理癇櫥,我想撁籤刷噉壁,我想像著兒童房的設計……


    即便和李然可歇斯底裏地乤吵,不分日夜,也無法消耗我對以上事務的熱情。


    李然可說我變了。


    或許吧?


    我不想和別的女人分享李然可。我不撁一個人守著空蕩蕩的房間。我不想和他上街的時候都撁偷偷摸摸。我撁帶著寶寶和我愛的人沐浴在陽光下,享受專屬於我的快樂。我不想就這樣揮霍我的年輕時光。我撁李然可給我婚姻和名分。


    ……


    我想我高估了李然可對我的感情。他不肯。我施展了很多手段,他終是不肯。


    我至始自終就不是他的對手。


    想起來榮誠前,我們三人曾紙上談兵對愛無限憧憬。


    我一直以為何水清、龔心、我,我們三個人中,最傻的就是龔心。沒想到到頭來,最終得到幸福的偏偏就是她。


    我一度認為最幸福的就是我自己,李然可有如此雄厚的經濟實力,那麽穩重又善擣人意,尤其是那麽愛我……我還求什麽呢?眼下,我終於知道了那時的幼稚和荒唐。


    我怎麽會無所求呢,我不過是眾多平凡女子中的任意一個。


    我終於明白,所謂愛,就是在對的時間遇到對的人,彼時,彼此,各是各的唯一,幸福愛。


    我曾經想,如果我是龔心,我會和高分在一起。


    如果我是何水清,我會和周或在一起。


    如果我是伊莎莎,我會離開李然可。


    我不是龔心。現在的龔心,和高分在一起。


    我不是何水清。現在的何水清,和周或分隔兩地。


    我是,伊莎莎。現在的我,和李然可在一起。


    可是,如若回頭,何處是彼岸。


    博客到這裏,戛然而止。


    我伏在電腦前,手腳冰涼,終於哭暈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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