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可我們還沒等到周或,龔心卻出事了。


    龔心能出什麽事——除了王弘路。


    王弘路被龔心養了幾個月,跟個神仙似的供著他,伺候他吃喝玩樂抽。臨近除夕的時候,王弘路覺得自己作為一個男人,不能丟掉自己的尊嚴和驕傲,至少,他認為怎麽著都要賺點小錢過年。


    王弘路連著在街上晃悠了兩天,終於發現了一個快速致富的道路:住在對麵的用戶,開始每天聚集了大量的社會閑雜人士賭博。他觀察了幾天,發現這幫人玩得非常大,一注就要八千多塊。他幾次想著到裏麵看一下,卻被這幫人狡猾和警惕地拒絕了——非熟人介紹連門都進不去。


    王弘路在看到市電視台播放的公告時馬上調整了路線:


    近日,根據群眾反應,我市隱蔽賭博活動日趨嚴重,為維護社會治安,樹立良好的社會風尚,嚴厲打擊和遏製賭博的活動,歡迎大家踴躍舉報,舉報電話:8456xx27。凡舉報並經查實的,獎勵總賭額的20%,並嚴格為舉報人保密。


    王弘路看到這則公告的時候豁然開朗,坐在沙發上笑得合不攏嘴,龔心晚上下班回來的時候,他還在癡癡地笑著,連望向她的那一眼帶著無比的溫柔和深,嚇得龔心站在門口好半天不敢挪動地方。


    第一次舉報的時候,那個身高不足170的小民警把2萬多塊交到他手上,怪異地看了看他,嘴裏嘟囔著什麽,見王弘路看著他,尷尬地笑笑。倒是那個大劉,一直送他到門口,爽朗地說:“年底了,上麵的任務也重,你還要多協助我們啊。”


    王弘路半鞠著躬說:“一定一定,您也多照顧我,千萬幫我保密。”


    回到家,王弘路牛氣哄哄地甩給龔心一萬塊,“拿去。”


    擁龔心愣住,王弘路罵道:“你個賤x叫你拿就拿著。”


    龔心問王弘路錢是怎麽來的,王弘路心情好,沒聽出話外之音,痛快地說:“反正不是偷的搶的,管那麽多幹嗎,愛買點啥就買點啥。”


    龔心再不敢多問,手裏的錢還帶著王弘路的體溫,她轉手就還給了李斌——已經易主的丁是丁酒吧老闆。她在那裏已經幹了四個月,給了這一萬塊,她就徹底還清那5萬塊了。


    李斌對龔心還有點不捨得,但並沒有挽留,龔心出酒吧的時候,李斌跟過來,說:“我知道王弘路根本不想還這5萬塊,到現在為止他都不知道你來這兒吧?”


    龔心搖搖頭又點點頭,淚水濕了一臉。


    李斌說:“你這個人太重情重義,但……多保重吧,有什麽事情還可以找我。”


    龔心重重地點頭,跑開了。


    6、


    已經過去五天了,隔壁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王弘路憋得跟跋浤了十天山路沒喝水似的,好不容易看到水龍頭,恨不得整個拔捤,卻被人家告知停水。


    他一遍遍盯著對麵的住戶,幾次想踹開大門探個究竟。


    孤靜。


    隻是孤靜。


    孤靜極了。


    第7天的時候,王弘路坐不住了,在小區裏麵轉了一圈,沒發現什麽特殊情況。擔心這邊有情況又急急趕回來,他剛進單元門,就聽到了和上次差不多的喧譁聲,一口氣上了五樓,剛把耳朵貼在人家門邊上,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他被厚重的鐵門彈開,一屁股摔到自家門前,從鐵門裏出來十幾個笑得跟小民警一樣詭秘的男人,領頭的男人手裏抓著個麻袋,王弘路還沒來得及喊出聲,麻袋已經罩住了他的上半身,與此同時,一聲悶棍打在他的頭上,眼前一黑便昏了過去。


    王弘路被人發現是在十天後,家住郊區的大學生李玉放了寒假去遛狗,剛到村頭小麥地的岔路口,小土狗就跑到路邊的溝裏刨個不停,怎麽叫都不走,還汪汪起勁地叫著。


    結果李玉剛下自行車就看到從幾乎碎爛的麻袋裏露出的,王弘路被打得烏黑的、慘不忍睹的臉。


    8、


    龔心接到派出所的電話時正在馬路邊上貼尋人啟事,王弘路十天沒回家,打電話不通,她報了警,警察錄了個口供就叫她回家等消息,等到第二天的時候她實在沒有辦法幹等下去,就開始在胡同裏挨個貼尋人啟事。


    尋人啟事上的王弘路還在對龔心笑,眸子亮亮的,一手握著紮啤,痞裏痞氣的。


    就是鼻子小了點兒,嘴巴大了點兒,龔心喃喃著,眼淚就流下來,繼續自言自語:就是脾氣大了點兒。


    但我還是很愛很愛你的。


    她幾乎把榕城的每條街道都貼了個遍。


    龔心剛剛從昏迷中醒過來,兩個警察就拿著記錄本,一板一眼地問龔心:


    你和死者是什麽關係?


    你最後見到死者是哪一天?幾點鍾?


    你們最後一次見麵時,你和死者有過糾紛嗎?


    我們給你打電話時你昏過去了,死者的死對你來說沒有一點預料嗎?


    ……


    龔心搖著頭,一聲不吭。


    一個女警察察覺到什麽,問:“你在榕城還有別的親人嗎?要不要打個電話?”


    龔心閉上眼,又睜開,掏出手機,電話剛接通就哇的一聲哭開:“水清你快來……”


    我曾經無數次祈禱王弘路死去。


    我沒想到這下他真的死掉了。


    如果我知道龔心會哭得這麽傷心,無論如何我都不該那麽詛咒他。


    我無法忘記龔心伏在我的懷裏哭得傷心的樣子,她的雙臂繞過我的腰際,狠狠發著力,因為過度哭泣而浮腫的臉,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她說水清,那幫警察真是一群混蛋,他們審訊我,他們以為是我殺了他,他們審訊我,在我失去我最愛的人時,在我那麽悲痛和無助時,他們在我千瘡百孔的心髒上放了一個又一個炸彈,水欣,他們想炸死我,他們嫌我還沒有粉身碎骨。


    水清,所有的人,都迫我從今天開始,用“死者”兩個字取代,有關他的一切。


    王弘路不再是王弘路,從今天起他的名字,叫做死者。


    9、


    伊莎莎主動跑來跟龔心冰釋前嫌,龔心隻是握住我的手,誰也不理。


    我們一致認為龔心不能在原來的地方住下去,剛巧薑易成看到樓下的兩居室招租,就付了三個月的租金,龔心在我們的安排下,搬了過來。


    王弘路的爸媽從山西小縣城匆匆趕過來,是很典型的老實巴交的農民,嘴巴抖動著,哭得老淚縱橫,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仿若在空曠的地麵上扔下的巨石,被人消了音,卻依然可以感知那巨大的震動。


    等到王弘路的屍體火化,他們抱著骨灰徑直回了老家。臨走之前,善良的老人沒忘叮囑龔心,“孩子,以後好好過,我兒子脾氣暴,要是以前有對你不起的地方別怪他。”想來,王弘路在家也是霸王一個,沒少讓他們心吧?


    而王弘路的案子沒有一點進展,龔心雖然擉得和隔壁住戶有聯繫——她是後來通過派出所的老劉才知道王弘路曾經舉報過聚眾賭博,但隔壁的房子也是房東出租的,那幫人早就沒了蹤影,線索就此中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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