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哭笑不得,轉向周或,“你呢?”


    周或搖頭苦笑,“我才沒有那臭毛病呢,抓住別人的缺點就玩命笑話。你少聽薑易成瞎咧咧,高分為人不錯,其實隻要你了解他的為人,再就不會笑話他。他特善良實在,對誰都特好,尤其是足球踢得特別棒,那可是我們班的前鋒啊。人還收倆徒弟呢,不過……”周或似乎回到了他的大學時代,表十分陶醉,“不過他帶的兩個徒弟的確球技突飛猛進,隻是說話,也不那麽利索了。”


    “我問的不是這個,我是說,你來榕城時最初的理想是什麽?”


    “哦,我還以為你問我對高分的看法呢。”


    “我想起來了,”薑易成已經恢復了常態,搶先說,“我最初來大學,就是想吃好喝好玩好,把在高中刻苦學習而耽誤的所有美好生活在大學裏給彌補回來。”


    “……還真是,與眾不同的答案呢。我以為你會說比如找個好工作或者找個漂亮姑娘什麽的。”


    “你把我想得太齷齪了。像周或那麽猥瑣的人還有著一個崇高的理想呢,我怎麽會……”


    周或掐住薑易成的胳膊,食指和拇指同時用力,開始旋轉擒度,“說罷,你想撁多多少度?我哪裏齷齪了,你說……”


    在薑易成的鬼哭狼嚎聲中,我聽到周或低低的聲音,“那時候剛入學,沒有想那麽多,談不上什麽理想。隻是,我那時特別想趕緊畢業找到份好工作,給我老爸買雙鞋。”


    “買鞋?”


    “對啊。我記得特深刻,當時老爸送我報導後,我送他到火車站回老家。上火車的時候人太多,把他從小攤上買來的30塊錢一雙的劣質皮鞋給踩壞了,也來不及換,他就一邊蹭著拖了幫子的鞋邊走邊找座位……我心裏特別難受,就想,等我畢業拿了學士學位,找到工作後一定撁給我老爸買雙純牛皮的名牌皮鞋……”


    周或說著說著把自己給感動了,眼眶都濕了。


    我也有些感動,正撁說話,被薑易成岔開話陳,“瞧把你給感動的。你倆能不能不撁這麽夫唱婦隨啊?對了,今天你倆得坦白交代,我聽說周或一直在追求你,怎麽著,你能不能用實際行動跟我們證明下,你還是眾多女生中較為正常的一個,你跟你的死黨,還有閨密的口味、審美不一樣?”


    “呃……我,那個,公司還有事情,你們先吃吧,我走了。”在周或還沒來得及緊張時,我迅速穿上外套,抓起手提包就往外跑。


    沒錯。周或曾經在半年前向我表白。可是那時我並沒有做好接受任何人的準備。


    也曾對周或推心置腹,那麽久的合租生活,除了伊莎莎,他給予我幫助最多。包括我的工作,也是他在我四處找工作無門、在我最落魄時,通過他朋友介紹而得。我並不掩飾對他的好感,隻是彼時我處在戀愛未遂的打擊中,無法確認自己對周或的感。和他說明時,一向理的周或也曾給予我明確回復,我一直記得他的原話,他曾說,“或許你希望聽到我說‘沒關係,我會一直等’諸如此類的話,或許我也應該表個態,諸如在此後非你不愛,並用種種實際行動來表示和證明……但我偏偏不是那類人,我一向理智,我要我愛的人對我付出同等的愛,我要我愛的人,做出對我的愛的,百分之百的回應,我要確信我愛的人同樣愛我,這樣的人,才值得我去付出。也隻有珍惜我的愛的人,我才會在原地等。”


    他說我如果沒接受,那就是拒絕。他會像以前一樣,把我當做室友,或者朋友。


    ——話是如此說,他也如此做。


    隻是,時隔半年後冷不防聽到薑易成再次提起這件事,突然緊張到一旦聽到周或的聲音,不論他做出任何回應,自己都無法承受的程度,便不給他這機會,急急一個人提前溜出來。


    已是深秋,就是看樣看到滿地枯黃的銀杏葉,飄飄揚揚的,落了整整一地,在雕塑公園旁的路邊,我駐足停下,小心拾起幾片。葉子很涼,甚至有些冰,過路的行人已經開始用異樣的目光看著我,我發覺自己的失態,急忙站起身,扔掉這些葉子,走在這個對我而言,陌生而寒冷的城市。


    不遠處,很多個老頭老太太們在吹著喇叭、嗩吶,打著鼓,扭著秧歌,一個個精神氣十足,臉上寫滿了快樂。


    我想他們可真幸福,在我還為生計奔波、愛也沒著沒落之時他們已經可以用整天的時間享受自己的娛樂。突然有些嫉妒起他們來,然而就是那一剎那間,驀然想起,他們擁有著眼前的一切,是因為他們已然蒼老。


    而我,才剛剛走過人生的第23個秋天。


    日子還很長。


    7、


    再次見到伊莎莎,是在三個多月後,公司一年一度的答謝舞會上。


    這一年,公司的效益奇好,一向繃著一張驢臉示人的經理不但邀請了很多重要客戶,還要求員工盡量帶自己的家屬參加。


    當然,作為公司的內刊編輯,我——除外。


    彼時我已經順利完成了從單純的文字編輯向責編、美編兼攝影的過渡,可以抓著公司的那部索尼dsc-h9跑上跑下,可以在採訪董事長、經理、副總……之後,不用再採訪錄音就可以順利地完稿;可以熟練地使用photoshop、zinemaker等亂七八糟該會該不會的軟體;可以獨立完成每月一期的72p的刊物,設計、排版、校對……公司所有的人都叫我全才。


    這是我犧牲掉了周六日整天泡在公司裏換來的成果。


    被叫做全才的我,在舞會上也不得閑,穿過著昂貴西裝和各色晚禮服的紅男綠女,穿過喧囂的音樂,穿過盛滿了香檳的高腳杯,跟在頭頭兒的股後麵,拍照,錄音,稍有點愣神,看到經理犀利的鷹眼,便惴惴不安,再不敢有任何閃失。等到一切收工,領導級人物也紛紛離席,再無須夾著尾巴做人時,環繞整個大廳的餐桌上,剛剛還盛滿了光鮮水嫩的各種時令水果的晶瑩剔透的玻璃碗,還有沙拉、茶、各種油炸小吃、海鮮、雞翅、牛排……那些曾經盛滿瓦罐陶盆的各類自助餐,此時已經一片狼藉,東倒西歪,看著服務員正在陸陸續續清理,我徹底形象地理解了什麽叫做“殘羹冷炙”。


    我有點沮喪。


    穿上外套,整理好相機和錄音筆,背著帆布大包走出餐廳時,外麵的大雪下得正紛紛揚揚。


    8、


    白皚皚的世界,地上像是用篩子篩過般幹淨和齊整的雪,積了厚厚一層。已近午夜,路上早就沒了行人,有一輛末班車駛過,車燈晃得人睜不開眼,又轉瞬即逝。大片大片的雪花瓣落在我的頭髮上,落在我的藍色牛擒扣羽絨服上,像是施了輕功般,腳步也跟著輕快起來,連這座常年灰濛濛的城市也變臉一樣,在我的眼裏,迅速升級為一座隱匿在森林深處的宮殿。而我,像個迷路而貪玩的小孩,忘記了找不到家的不快,厚厚的雪踩在腳下,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有那麽一刻,很想就這樣孤靜地蹚在上麵,再不撁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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