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輩之中,木行空最欣賞的人是木孤影,木山河在實力突飛猛進之後,也進入了他欣賞的人行列裏麵,那是後話。


    木行空知道自己的實力勝過木孤影,但是真正對敵起來,他隻有七八成把握勝過他,因為木孤影對人體的結構太過熟悉了。


    他知道木孤影對任何人身體的情況都是看一眼就清清楚楚,那兩三成就是來自於他對身體結構的精確了解。


    木孤影的家族曾經很輝煌,但是有一天他的父親突然在家中發了瘋,殺掉了幾乎所有家人,隻有木孤影被趕來的銘刻師救下,他的父親恢複理智之後無法接受自己所做的事情,自行了斷了。


    從此木孤影幾乎是一個人孤零零的長大,也就是因為這樣,他性格有些孤僻,而且對於魁木一族的歸屬感不算很強。


    木孤影發瘋的原因一直都是一個謎,為了不引起慌亂,魁木一族高層壓住了此事的真相,所以外界對於這件事情了解的很少,也不敢有人說起,漸漸的這件事就淡出了人們的視線。


    直到木行空成為二長老之後,他才知道木孤影的父親一直在研究自己的大腦,他會用骨針插入自己的頭,然後研究各種反應。


    根據魁木一族後來的調查和記載,他就是因為某次的研究才發瘋的。


    長大後的木孤影表現出了同樣的研究欲望,同時遇到了他的真愛水半生,但是水半生那個時候已經被選為白水一族族長繼承者之一,她不可能離開白水一族跟隨木孤影一起到魁木一族。


    於是不走尋常路的木孤影毅然決定離開魁木一族加入白水一族,這不是青城史上第一次男方加入女方的家族,但到目前為止是最後一次。


    木孤影離開魁木一族的那天夜裏,魁木一族高層派遣木行空前去攔截,魁木一族高層認為木孤影的價值很大,不能讓他加入白水一族,要麽將他帶回來要麽殺死他。


    在一條陰暗的巷子裏,木行空雙手抱胸等在那裏,他準確判斷到了木孤影的路線。


    躲在暗處的魁木一族高層微微頷首,能夠在許多條路線中準確攔截到對手,已經算是一種成功。


    木行空知道魁木一族的高層跟著自己,他明白他們今晚的主要任務是考察自己的實力,其次才是攔截木孤影。


    木孤影從巷子另一頭緩緩走來,他看到了另外一頭筆直站著的木行空,心中明白自己今晚不可能用實力突圍,隻能賭一把了。


    木行空看著木孤影緩緩走到自己麵前,示意自己可以先出手,木行空沒有絲毫猶豫,一拳轟出。


    竟然是神樹之殤,而且是完全體的神樹之殤,自從這套拳法問世以來,除了創造這套拳法的天才之外,木行空是第二個沒有蓄力就完全發揮出了它的實力之人。


    這一拳震驚了在場所有人,甚至是那些魁木一族的高層,木孤影作為這一拳首當其衝的攻擊對象,更是絲毫沒有招架之力一般,還沒有反應過來胸口就挨了這一拳。


    但是在木行空的視角裏,並不是這樣,他緊盯著木孤影的雙眼,他發現木孤影的雙眼焦點從自己發拳開始就匯聚在了自己的拳頭之上,這表明木孤影不可能像表現出來的那樣對這一拳完全無招架之力。


    當拳頭擊打在木孤影胸前的時候,木行空收力了,因為他不想殺死木孤影。


    盡管如此,木孤影被轟得倒飛了出去,口吐鮮血,從隻有兩人才能看見的角度,木孤影傳來了一個感激的眼神,木孤影也知道魁木一族高層在場。


    “你走吧,以你的實力,即便加入白水一族也不會影響局勢。”木行空沒有再出手,他更欣賞木孤影了,木孤影抓住了唯一的生的機會。


    木孤影賭木行空不會殺他,他也知道魁木一族為什麽擔心自己去白水一族,他甚至知道魁木一族今晚最主要的是看一看木行空實戰的能力,結合所有這些,他才想到了這條唯一的生路,而這條生路最關鍵的就是賭木行空不想殺他,他賭對了。


    木孤影走後,魁木一族的大長老才緩緩走出:“你為何沒有殺他。”


    “因為他不值,如果他能接下我那一拳,我定殺他。但是他連我的一拳都接不住,他其實沒有大長老想象的那麽重要。”木行空行了一禮說道。


    “不錯,你的那一拳足矣證明你是魁木一族百年一遇的天才,而且懂得收手,不弑殺,這一點我也很欣賞。有你這樣的天才在,我魁木一族將來不懼任何一族,多一個木孤影和少一個木孤影沒什麽影響。”大長老說完揮揮手,帶著其它高層撤退了。


    木行空回頭看著木孤影離去的方向苦笑,大長老要是知道其實木孤影的實力跟自己在伯仲之間,而且超越了很多魁木一族高層,會作何感想。


    那時的木行空也不知道木孤影會成為他和弟弟木行羽關係決裂的導火索,要不然那晚一定不會放木孤影離去。


    通過這次考驗以後,木行空成為了魁木一族二長老,成為青城史上最年輕的長老。


    而木孤影則被魁木一族高層漸漸忽略,後來木孤影在暗淵閣門口的戰鬥中輸給了水半生,也印證了他的實力不算強,魁木一族再也沒有懷疑過木孤影的實力。


    而這個世界上,了解木孤影實力的人隻剩下木行空。


    木行飛被巨石一族青年欺負的那天,木行空照例晚回家一步,但是他很快就趕到了現場,他不會坐視兩個弟弟受到了委屈。


    但是他看到木行羽出手的那一刻,他就笑了,他知道這次衝突完全用不到自己了。


    同時他察覺到木行羽的實力竟然和自己一個級別,而且自己這麽多年完全沒有看出來,木行羽才是真正的天才,因為他修習銘刻之術的刻苦程度遠遠不如自己,但是達到了和自己一樣的成就。


    但是木行空沒有任何一絲的嫉妒,每個有人都有自己的方法取得成就,他木行空的方法就是刻苦,在他看來能夠刻苦才是最強大的天賦,別人再天才,隻要有一刻放鬆,就會被刻苦的自己所超越,所以現在的木行空覺得弟弟木行羽絕對不是自己對手,這個世界隻有他自己能夠堅持六十多年如一日地刻苦修習銘刻之術。


    那之前,木行空都是時刻留意著兩個弟弟的動向,做好時刻保護好他們的準備。但是那一天以後,木行空徹底放心了下來,他從此將更多心思放在了實力提升和長老的事務之上,也是那一刻開始木行羽和木行飛覺得大哥更加遠離他們兩個了。


    直到那天晚上,當兩個弟弟找到木行空,說明了木行飛的病情以及治療的方案以後,木行空才驚覺自己對兩個弟弟的關注少了,兩個弟弟的想法已經超出了自己的掌控了。


    因為比別人領悟得更多,所以大多數人在木行空的眼中想法都有片麵性,所以對於家人,他無形之中有一種掌控的欲望,為了保護他們,為了防止他們片麵的想法造成無可挽回的錯誤。


    當兩個弟弟找到木行空,說明了對阿飛的治療方案之後,木行空就覺得兩個弟弟的認知是片麵的,他需要糾正這種會帶來不可逆轉的錯誤的想法,所以他果斷拒絕了。


    “為什麽,這麽多年來,這是阿飛唯一看到的一束光,你要親手熄滅它嗎?”木行羽詫異地看著木行空,木行空也看著他。


    此時的兄弟兩人,突然覺得對方有些陌生,不再是自己曾經了解的那個哥哥和弟弟。


    “那根本不是一束光,是更黑的黑暗。”良久,木行空開口道“你們根本不了解大腦有多複雜,強行幹預它會帶來什麽嚴重的後果。”


    此刻的木行空雖然已經是一家之主,但隻是魁木一族二長老的身份,他有權利閱讀木孤影家族慘案的卷軸,但是沒有權利透露給其他人,所以他感覺自己有點憋屈,明明知道但就是不能說出來。


    “即便那隻有一絲絲的機會,阿飛也願意去嚐試。”木行羽再次懇求大哥。


    “我說了不行就是不行,你們再想其它辦法吧。”木行空非常堅決,在他看來,死並不可怕,像木孤影父親那樣死去才可怕。


    “你和我說了都不算,那是阿飛的事情,讓他自己決定。”木行羽沒有放棄。


    “阿飛什麽都不懂,你不要跟著他胡鬧。”木行空的語氣變得冰冷起來。


    “大哥二哥,我懂。”木行飛的聲音響起,他看著自己的兩個哥哥說道:“我知道人的大腦很複雜,也很危險,所以我決定還是不接受那種治療了。”


    “阿飛。”木行羽看向弟弟,他知道阿飛其實是想嚐試的,但是不知道他為何又放棄了。


    “二哥,帶我出去看看月亮吧。”木行飛沒有解釋,但是兩個哥哥都看得出來他的內心很痛苦。


    “好。”木行羽轉身背著阿飛就走,沒有再看木行空一眼。


    木行空等兩人走出去之後,很是不放心,怕兩人幹出什麽事情,於是也悄悄跟了出去。


    涼亭中,木行羽將木行飛放在石凳上,抬起頭時,兩人才注意到,之前還皓月當空的天氣,一下子變得陰霾了起來。


    “我知道你其實是不想放棄的,為什麽後來放棄了。”木行空聽到了木行羽的說話聲。


    “二哥,其實我覺得人生真的很公平。”木行飛沒有正麵回答木行羽的話。


    “為何突然有這樣的感慨?”木行羽柔聲問道,雖然他的聲音和語氣跟之前變化不大,但是木行空明顯感覺他的心情緩和了很多,似乎是走出了和自己的衝突。


    “就像我,我生病了二十來年,在別人看來是吃盡了苦頭。但是在我看來,卻是很好了。有父親母親對我那麽好,有兩個那麽厲害哥哥關心我,不怕被人欺負,不用努力去修習銘刻之術練習戰鬥技。雖然有時候病痛折磨得我很痛苦,但是你們給我的關懷遠遠超過了痛苦。如果我沒有病,是一個正常人,正常解開心鎖,成為一個銘刻師,少了病痛,但是可能永遠無法這麽深切地感受到人世間最美好的東西。”木行飛很平靜地闡述著自己的想法。


    “是啊,人世間最美好的東西就是愛了,父母的愛,兄弟的愛,愛人的愛。”木行羽喃喃說道。


    “所以,二哥。”木行飛麵露微笑:“我對我的人生沒有感到遺憾,我很滿足。我也希望自己能夠痊愈,但是我更希望大哥二哥不要因為我產生矛盾,產生不愉快。”


    “其實你比我和大哥都懂事。”木行羽說著一把抱住了木行飛,兩人微笑著,木行空也跟著微笑。


    隨後兩人流下了淚水,木行空也跟著流下了眼淚,這眼淚是感動也是對生命脆弱和不可逆轉的不舍。


    那天以後,沒有人再提起過木行飛的治療,生活似乎回到了之前的模樣,隻是在一年之後的一天早晨,木行飛再也沒有醒來。


    送別完木行飛,木行羽向父母提出要離開青城出去看看,父母同意了。


    木行羽唯獨沒有去向大哥木行空道別,自從那次因為阿飛的治療衝突以後,木行羽覺得木行空越來越陌生了。


    隻是他走出青城後,看到了一個背影,寬闊挺拔,筆直地站在風中等他。


    “準備什麽時候回來。”木行空沒有提為什麽要離開,為什麽不和他道別。


    “看機緣吧,時機到了我就回來。”木行羽回答。


    “你覺得阿飛的死,我有責任嗎?”木行空還是選擇直麵問題,他從來都是這樣的人。


    “我不知道,因為我們沒有重來的機會了,不可能知道到底阿飛能不能好起來。”木行羽想了一會說道。


    “等你下次回來,我會告訴你為何我會做出那樣的選擇。”木行空暗暗發誓,一定要努力,在木行羽下次回來的時候,自己已經有權利將木孤影家族慘案的卷宗拿給木行羽看。


    “其實不重要了。”木行羽說道:“我沒有你想象中的那樣怪你,你覺得我對你有些冷漠,那是因為阿飛離開之後,我對誰都這樣。”


    “知道了,累了就回來,照顧好自己。”木行空說著讓到了道路一旁。


    木行羽緩緩走過:“知道了,大哥。”


    木行空人生最後一次落下了眼淚,因為木行羽還是將他當做大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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