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液體打在臉上。


    我驟然驚醒,像風箱般用力呼吸,肺部卻吸進了雨水,咳嗽起來。


    耳鳴聲已經停止。


    商務車翻倒在地上,雨水從破碎的車窗灌進來,把車內變得跟水簾洞一般。


    我倒懸在空中,和駕駛位綁定。解開安全帶後,馬上因為地心引力滾到地麵。


    “阿公!”


    我朝車內大喊。


    可七個座位上空無一人,隻有玻璃碎渣和泥水。


    地上有一塊透明的石英,或許是唯一能證明爺爺來過的東西。


    我用力一抹臉上的雨水,把石英收進口袋,拿起遺落的手機。


    屏幕卻怎麽都亮不起來。


    看來經曆兩次碎屏,這部手機終於是壽終正寢了。


    風雨把山林打得滿是沙聲。


    我扒開朝著天空的車門,爬出車外。


    這裏是距離伏人村十公裏左右的山路上。


    我也驚訝原來在“現實”中,自己已經把車開出了這麽遠。


    四周找不到爺爺的任何蹤跡,他老人家人間蒸發了。


    在釋妄界死,也是死。


    難道在釋妄界死去的人,會直接消失於現實中嗎?


    ......這也太超現實了。


    我順著山路往外走去。


    腦子裏卻還是一團亂麻。


    世家、偽人、人魑、爺爺、二爺、紅衣少女。


    他們說過的每一句話、做過的每一個舉動都在我腦中閃回。


    我感覺自己像在回憶久遠深刻的夢境,充滿不真實的觸感。


    要不是我真的出現在一輛商務車裏,我真的會懷疑自己隻是做了一個長夢。


    我摸著兜裏的石英,看向山路盡頭。


    前方傳來汽車引擎的聲響,彎道處射來兩束遠光燈,晃得我睜不開眼。


    “你們看,那裏有人!”


    車裏傳來年輕女孩的喊聲。


    遠光燈被調成了近光燈,黑色汽車放慢速度,停在我身旁。後排車窗搖下,裏頭坐著一個頭發花白、很有風度的老人。


    “小夥子,你怎麽一個人在山路上?要幫忙嗎?”


    老人看起來六十歲上下,外地口音,打扮很講究。穿一身中山裝,戴著圓圓的眼鏡,一副老學究的做派。


    “老先生,我遇難了,手機也壞了。”我嗓音沙啞。


    “快進來。別淋雨了。”


    老人馬上打開車門,把我迎進車裏。


    車裏除了他,還有年輕的司機,副駕駛座上有一名女學生,大概是大一或大二的年紀。


    “來,給你。”女孩給我遞來一條幹淨的毛巾。


    “謝謝,真是幫大忙了.....”


    我勉強回以微笑,擦起身上的雨水。


    毛巾接觸到臉頰時,我感到一陣細長的刺痛。


    我意識到那是一道刀痕,好像是伊景光給我劃出來的。


    希望這一下不會讓我破相得太厲害。


    “真不好意思,把你們的車弄髒了。請問怎麽稱呼?”


    女學生看到我擦完臉的樣子,臉蛋似乎變紅了一些,突然規矩地坐好,麵帶笑意:


    “我叫鄭曉玲。這位是杜教授杜有山。還有這個,是花錢雇來的代駕司機。”


    “曉玲,我好歹是你哥,怎麽介紹到我這就變成司機了?”司機大哥聽到這話,對鄭曉玲笑罵道。


    “哼~。叫你給杜教授的車費打個折都不幹,我沒你這個哥。”


    “曉玲,是杜教授自己說不用打折的。”


    “杜教授說不用打你就真不打了啊?虧你比我早工作好幾年,怎麽這點人情世故都不懂?”


    “唉,世態炎涼啊。二十年兄妹情,居然趕不上幾個冷冰冰的學分......”


    看著大概是兄妹的二人不停拌嘴,我的心情稍稍放鬆了一些。


    “好了好了,曉玲,都怪你,害我被別人看了笑話。”


    司機大哥露出爽朗的笑容,向那老人問道:


    “教授,接下來怎麽辦?還去那個村子嗎?”


    “今天就不去了。先把這個小夥帶回縣城。”


    “好嘞!”


    司機爽快地答應,找了個路寬的地方調頭,往山外駛去。


    “真是麻煩你們了。不然我非得走斷腿不可......”


    幾句簡單的寒暄後,我向幾人借來手機。思來想去,卻不知要打給誰。


    因為我擔心,自己的求助會讓他們再次遭遇偽人。


    於是,沉默半晌,我以記不起電話號碼為由,把手機還了回去。


    “哈哈。正常,現在人打電話都用通訊錄,誰還記得電話號碼啊。”


    司機大哥似乎看出了我心情不好,和我聊起天來。


    杜教授和鄭曉玲也順勢加入了話題。


    而後我得知,這司機大哥叫鄭學瑞,是鄭曉玲的親哥哥。在縣城開了個代駕公司,既當老板又當員工。


    他妹妹鄭曉玲,則是邊海市某名牌大學的大二學生,人類學專業,輔修民俗學,妥妥的學霸一枚。


    她無意間跟杜教授提到了老家邊角的山裏有個神秘的村子。


    教授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課題,就帶她前來調查。順便雇了熟悉路線的鄭學瑞當代駕。


    “伏人村......我就是從那來的,但我不建議你們過去。”


    我的話讓幾人起了興趣。


    我沒有透露自己身上發生的事。隻是簡單說明了伏人村的荒村情況。並謊稱雨天山路塌方,我在開車時不慎滑下山坡,才變成了現在的模樣。


    聽到這些,杜教授和鄭曉玲都心有餘悸,慶幸提前遇到了我。


    他們得知我是伏人村出身後,開始向我了解伏人村的種種習俗。


    對於這些,我自然是盡我所能回答。


    時間在一問一答中度過。


    很快,我們來到了就近的縣城。


    福化縣。


    這裏是我和父母出大山後,居住了八年的地方。


    昨天爺爺說,我的親戚們並沒被偽人所害,如果是真的,如今他們也就住在這裏。


    “......教授,我猜伏人村的伏字,應該是由幸福的福演變而來的吧。就跟花山被傳成了華山一樣。”


    鄭曉玲用小本子記錄我說的話,隨口分析著。


    “這裏最近的縣城就叫福化縣,很可能是山民遷移後的聚集地,這個猜測很合理。”杜教授點了點頭。


    我突然問道:


    “有沒有可能是藏著人的意思?”


    “誒~?不會吧?難道說這村子以前還有什麽民間故事、曆史事件?像桃花源記那樣的?”


    鄭曉玲好奇地湊過來,能聞到她身上沐浴露的香味。


    “哈哈,我瞎說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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