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特汽車開至周家班的外院停住。


    周玄和李霜衣下車。


    李霜衣冷冰冰的跟周玄道了聲謝,從車裏輕輕抱起熟睡了的銅豆子,向徒弟宿舍裏走去。


    “弟,你回來了?”


    倚靠在內院鐵門處的周伶衣,微笑著衝周玄招手。


    “姐。”


    周玄走了過去。


    “喏,拿好。”周伶衣遞給周玄一把鐵製鑰匙。


    “這是……”


    “大嫂跟我提意見了,說你該有錢櫃了,也是,你大了嘛,手裏沒錢不像樣子,櫃裏每個月三千塊,不夠用再跟我講!”


    周伶衣說完,往內院走。


    周玄原地愣住了,他很意外……意外吃完驢肉館的徐驪竟然提前回來了!


    果然,


    交通高峰期,跑得最慢的,永遠是私家車。


    “對了,弟!”


    周伶衣想起了什麽,停在原地,她淡淡笑著,說:“今天回廊河的事情,你做得很好。”


    “嘿,我也是周家的一份子,舉手之勞。”周玄深藏身與名。


    ……


    周玄回屋後端著刷牙杯、臉盆、換洗的衣服,去了外院。


    外院有澡堂,大鍋爐燒的水,水溫很勁,等洗完,渾身骨頭都熱絡開了,躺床上就徹底懶了。


    “我要幹嘛來著?”


    “看原主日記。”


    “要鑽到床底下,把磚翻開,再把日記拿出來,這步驟過於繁瑣,算了……明天找時間看……”


    周玄的拖延症犯了,翻了個身,關燈睡覺。


    ……


    茶室內有電燈,但雲阿四不愛用,四麵牆上,分別掛了盞有年頭的煤油燈,將橘紅的光灑滿室內。


    他喜歡這顏色,美好得像夕陽時的老街巷。


    垂眉坐在光暈裏,雲阿四手搓著木魚,嘴裏念念有詞。


    「戲子」堂口的白紙扇李利生,顯然沒有他這麽好的耐性,在屋裏來回踱著步子,期間因為煩躁,將緊箍在脖子上的領帶扯鬆後,終於順過一口氣來,質問雲阿四:“阿四,我懷疑你從頭到尾就沒有殺過周玄!”


    “殺過,現在的周玄是假的,我以我的信仰擔保。”雲阿四重重搓了搓木魚。


    “嗬嗬,你嘴裏那個假周玄,已經拜過祖宗祠堂了,如果他是假的……周家先祖會沒發現?”


    “他怎麽通過祠堂祖先考驗的,我不知道,但他一定是假周玄,我以我的信仰發誓!”


    雲阿四表情嚴肅了很多。


    “是真是假,我先不跟你計較!你上次說,周伶衣會親手殺了周玄,現在呢……”


    “現在?周伶衣應該不會向周玄動手了。”雲阿四神色沮喪,老實承認。


    “那周玄的人頭怎麽辦?你什麽時候取?”李利生隻關心周玄什麽時候死。


    “我取不了,早就告訴過你了,周家有神人盯著周玄。”


    “據我的消息,那個神人和周家有過約定,隻有在周家班院子裏,他才會確保周玄的安全,可一旦周玄出了院子,他就撒手不管了,你不如……”


    雲阿四知道李利生是想讓他去外頭動手,再一次殺掉周玄。


    但他很堅決的否決了這個看似靠譜的建議。


    “我很謹慎,謹慎的人最怕變數,外頭動手,變數太多,我不會做的。”


    “嗬嗬……那你就是抗命不尊?如果香主知道了,你……”


    “香主如果知道了,隻會嫌你傻,好機會不知道等著,非要自己舞刀弄槍,把自己置身於火坑。”雲阿四譏諷道。


    李利生很憤怒,他最討厭有人說他傻,雖然這是事實,但就算是真的,也不能到處亂講,尤其當著他的麵講。


    他揪住雲阿四的衣領,正要發作。


    雲阿四口若懸河般說道:“周玄這次惹上事了,會有人對付他……”


    “你是說戴紳士?”


    “戴思明?”雲阿四搖搖頭,說道:“一條狗罷了,當狗也沒有當狗的覺悟,竟然妄圖剪斷自己的狗鏈子!”


    他頓了頓後,似在譏諷戴思明,也像在自嘲,冷哼道:“嗬嗬,剪得斷嗎?狗沒了鏈子用不了多久又會被戴上一根新的鏈子!不過是重新換了個主人罷了……”


    雲阿四徹底泄氣,垂著頭說:“周玄不該挖出那個地廟,那是「拐子」的總廟,拐子高手多,狗王春夢豔中刀,他們仨都是爆脾氣,會找周玄清算的,我們倆,看戲就好。”


    拐子,


    平水府中,


    最臭名昭著的陰人堂口。


    ……


    周玄睡到太陽曬屁股,伸了個懶腰,渾身舒坦,唯獨覺得眼睛有點腫脹。


    對著鏡子瞧,沒瞧什麽變化來,也沒再見到那場古廟與雪。


    “自愈了?”


    周玄覺得既然身體沒事,就別多想,別沒毛病想出點毛病來。


    他端了刷牙缸子,蹲門口水溝刷牙。


    “小師弟。”


    呂明坤捏了個紙袋子,走了過來。


    周玄刷完牙,收了杯子,問:“五師兄,咋了?”


    “給你帶了倆花卷。”


    周玄接過袋子,掏了花卷就吃:“五師兄,你太夠意思了,還專門給我帶早餐。”


    “順路帶的,找你有別的事。”


    “啥事啊。”


    “昨天班子不是遇著事了嗎?班主說晚上擺個席,給大夥壓壓驚。”


    擺席你擺唄,擺好了哥們去幹飯,不用提前通知,我聞著味兒就去了。


    “做席的是袁老爺子,他可說了,別的席麵菜隨便燒燒就得,但是班主師兄那桌主席,他得搞幾道新菜,找你去跟他探討探討菜式呢。”呂明坤說。


    探討個球!


    袁不語那老頭,還借了我書梁子沒還呢。


    “我又不懂,我去做啥?”


    “去吧,去吧。”


    呂明坤推著周玄的腰,好說歹說給勸到廚房去了。


    現在離午飯的點還早,灶沒開,就幾個切墩徒弟在“劈裏啪啦”的剁肉切菜。


    袁不語坐在窗前,和澡堂燒鍋爐的老馬一起看報紙。


    老馬是個純盲流,不認字,他看報紙主要靠袁不語大聲朗讀,他旁邊聽個樂,時不時還催袁不語讀快點。


    倆人湊一塊,就差沒唱:你是我的眼,帶我領略……


    總之,一對有趣的老年cp。


    “戴思明為了追求長生機緣,接受異鬼的點化,重啟了多年前回廊河的長生血祭儀式……”


    “你讀快點,這新聞真好聽。”


    “你要再催我,你自己看啊……”袁不語有點不耐。


    老馬委屈巴巴在小馬紮上坐正。


    他從1認到10都費勁,看報紙跟看天書差不多。


    袁不語繼續念新聞,念了兩段,把報紙往老馬懷裏一拍,罵道:“不念了,什麽破新聞,當年回廊河大肚僧那點破事,快三十年了,還被人捕風捉影當個大事來編!”


    剛進屋的周玄,聽到袁不語的抱怨,對他頓時刮目相看。


    “咦,老袁這噴子,還見多識廣呢,竟然知道大肚僧?”


    周玄走到袁不語跟前,問:“袁老頭,你聽過大肚僧的故事?”


    “切,我老袁走南闖北,大肚僧那點事能瞞得了我?他呀,別的本事沒有,就有一手吃人變食物的戲法。”


    喲,


    這老袁,挺有東西啊。


    袁不語拿過報紙,指著地廟血祭的圖片,說:“瞅見這佛沒?這佛的背後,有一道石符,一般人不知道來曆……我知道。”


    “那你給講講?”周玄對袁不語起了很深的興趣。


    他一直認為袁不語就是個老年憤青加火爆廚子,沒想到這老哥們肚子裏是個雜貨鋪。


    “講……不能幹講吧?”袁不語作了個“喝酒”的手勢。


    “等著,我去給你打兩桶啤酒去,剛好我也渴。”周玄轉身出了廚房。


    袁不語朝著周玄的背影偷偷瞄了眼,暗自竊喜:“這小子上套了。”


    他現在有心想收周玄當徒弟,剛才念報紙發的牢騷,就是故意講的,他打算今天先甩點幹貨,爭取在周玄心裏留下個高人的初步印象,為兩人往後的師徒緣分打下堅實的基礎。


    “收徒弟得小火慢燉,不能急。”


    “尤其是像玄子這種後生仔,全身總共兩百零六根骨頭,有兩百零五根反骨,不好對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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