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溫和地問:“餓了吧?跟我來。”


    他的語氣有點像在引導一個迷路的小孩,完全不施壓力,也沒有先開步,耐心等她決定。


    她不知不覺向他挪近一步,他轉身緩緩走向他的車,開門讓她坐進去。


    她以為他會問父親事情的進展,他卻隻是專心開車;她則望著窗外,心裏亂七八糟的同時仍想著好幾件事。


    第9章(1)


    更新時間:2017-04-2018:00:03字數:5886


    以為他會帶她去早餐店什麽的,等車停了才赫然發現是他家。


    “學長……”


    “進來吧。”


    拒絕的話到嘴邊又吞回去。這個地方給她很多感覺,起先是不好的,現在卻很懷念,本以為是特訓結束後再也不會來的地方——尤其是他的廚房。站在裏麵,原青才領悟到自己對它的印象有多麽深刻——某一個她用過的鍋盤、爐具放在哪裏,她都記得清清楚楚,像看到老朋友一樣。


    “坐在這裏就行。”他說。


    她坐上高腳凳,他開始泡茶。


    為什麽他做什麽都有吸睛的魔力?他動作比前兩次快很多,但仍不失韻律;把茶沏好遞給她,卻隻有一杯。


    “你不喝嗎?”她端到嘴邊。


    “等一下。”他係上圍裙,“想吃什麽?”


    他要做早餐給她吃?原青睜大眼。應該是從車停下來那一刻就可以猜到的事,但因為沒有想過這種可能,所以當他開口說了,她還是驁訝不已。


    “我、我都好。”


    他俯視著她,“都好就說幾樣,我什麽都能做。”


    什麽都能做……這對別人來說可能很誇張,但從他口中說出來卻像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一般,是極盡寵愛的奢侈……


    “那我想吃蛋炒飯和辣子雞丁。”原青衝口而出。


    說完有些赧然,她什麽沒吃過的名菜都可以要求,好像浪費了天大的難得機會,但自己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兩道。


    “沒問題。”他鄭重地點頭,立刻動手。


    他邊做邊不疾不徐地發問:“蛋要多嫩?”


    她眨了眨眼才回答:“越嫩越好。”


    “放哪些菜?”


    “呃,紅蘿蔔、青椒、蘑菇、雪菜、青蔥,然後有火腿。”


    “雪菜沒有,長豆跟芥菜你要哪一個?”


    “長豆好了……”


    “辣子雞丁是放腰果還是花生?”


    “花生。”


    他煮飯也是在爐上煮,跟媽一樣;等煮好飯,他其它的料也準備下鍋炒,二十分鍾內早餐便端到她眼前。


    “你一起吃嗎?”她滿含希望地問。


    他點頭,“如果你想分我的話。”


    他坐在她對麵,她迫不及待地開動,吃了第一口才知道自己有多餓。但她沒有狼吞虎咽,因為實在是太好吃了,而且……有媽媽的味道。他怎能做得這麽相像?他從沒吃過媽做的菜啊!


    難道他問那些問題,就是要竭盡所能地還原某種口味?


    炒飯,鹽放得少,也不油膩,尤其是菜燙過三分輕炒,就像……她炒菜的方式?


    “學長,這青菜——”她想問,又有點不好意思。


    “你喜歡青菜脆而有噃勁,不是嗎?”


    她訝然望著他,他居然記得他們初識時她為自己做的菜辯護的話?是要給她吃的,依她的口味來做,但她沒想到他會記得這麽清楚。食物是這樣的美味,空氣中滿是香氣,她吃著吃著,眼淚忽然掉了下來。


    她慌得想止住,急忙放下碗筷,淚水卻是怎麽也停不下來。想哭的衝動,忍了一整夜,現在再也忍不住。


    她啜泣起來,雙手蒙住臉,忽然感覺被擁進一個熾熱堅實的懷抱,緊緊密密,仿佛沒有任何憂懼能穿透。


    淚水如cháo水洶湧。她哭得全身發顫,這輩子還不曾這樣哭過,隻除了……媽剛去世的那陣子。


    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感覺全身乏力了才終於停下來,兩手都是眼淚鼻涕,忽然覺得沒臉放下手來見他。


    他卻沒放開她,感覺他側身去拿了什麽。“來,擦擦臉。”遞給她一條幹淨的柔軟餐巾。


    她趕緊把臉擦幹淨,心情才剛放鬆,心跳卻快了起來,然後發現自己不知什麽時候被他抱坐在長腳凳上。她嚇得就要跳下去,卻被緊抱得哪裏也去不得。


    “學長,請、請放開我吧。”她一定是哭昏頭了才會連被男人抱住都沒立即推開。


    他似乎有些不情願,但終究將她抱下凳子並放開手。


    “我可以用一下洗手間嗎?”她低著頭問。


    “當然。你知道在哪裏。”


    進了浴室,待洗完臉,她仍不敢出去。上次被油燙傷抹藥時沒去注意這裏的一切,現在終於能好好看看四周。


    他的浴室雖然極寬敞明殼,卻不奢華。窗前吊了兩盆可愛的盆栽,瓷磚是黑色的,很男性化,各色毛巾高高一疊,厚又柔軟,擦在臉上一定很舒服。


    他整個屋裏都給人這樣的感覺——明明都是高擋的材料和設計,卻有一種讓人安心的舒適……


    沒辦法一直躲在洗手間裏,她再看一眼鏡子裏自己紅腫的眼睛,然後慢慢走回廚房。他已經沏好了新茶。


    “還想再吃什麽嗎?”


    “不、不用了。”她趕緊說。


    “那喝茶吧,來。”這次他陪著她喝。


    雖然丟臉丟盡了,淚水卻有洗滌的作用,方才的虛脫感已化為一種新生,平靜而溫暖。


    這茶……她似乎從沒喝過這麽好喝的茶。


    她抬起頭,發現他正看著她,用那種深透人心的眼光。


    很怕他接下來會問什麽,他卻說:“想聽聽我的故事嗎?”


    她怔住,“你的故事?”


    “為什麽我以前最痛恨廚房。”


    她張了張嘴,“你……痛恨廚房?”簡直比聽到他其實是天仙下凡還不可思議。


    他把左臂袖子往上拉,原青驚喘,那上麵……點點燒傷,還有無數長疤。


    “我爸開了間小餐廳,我從小在廚房裏被打到大;小時候就做大人的工,在廚房受再大的傷也不能停。你說,我能不痛恨廚房嗎?我曾經想把他的廚房放火燒掉。”


    她心頭緊縮了下。如果她被罵就那麽難受了,那被打會是多麽可怕?不能想像小小年紀的他必須在廚房裏挑起真正大人的工作。


    “但你還是走了這一行……”


    “是食藝社救了我。”他定定地說,“我想辦法考進北部的聯大,離家五小時車程,名正言順搬走,不能再幫我爸的忙。有一陣子我連餐廳都不進去,要吃外麵的就吃路邊攤。想到裏麵的人做得滿頭大汗卻不見天日,我就覺得不值。”


    連餐廳都不進去……


    他俊美的臉此時陰鷥無比,她急急想把他的思緒從黑暗的過去拉開,“後來呢?”


    照理說他是絕不會靠近食藝社半步的啊。


    “不知道為什麽,外麵的東西越吃越吃不下去。住校外的朋友開派對,知道我會做飯要我下廚,幾次下來有個朋友叫我搬過去免費住,我隻要負責做晚餐就好。從那時開始,我就天天下廚,因為我寧可吃自已做的東西。


    “朋友幾乎不進廚房,廚房就變成了我專屬的空間,心裏的結似乎稍稍打開了一些。同學朋友都知道我廚藝好,老是‘廚神’、‘廚神”地叫,食藝社的人就找來了。”


    “你應該不想進社吧?”原青說。


    “當然。不是我自己的廚房我才不要。他們拜託我死黨來遊說,要我去‘指導一堂課就好,我什麽都不用做,看一看說一說就行。人家都這麽說了,我不去好像有毛病,隻好過去看看。”


    “你……看到什麽了?”原青屏息地問。


    “這輩子第一次看到真正想做菜的人。”他的眼中閃著光,“一大群學長同學,每個人都是真正想做菜才進那個廚房的,沒有強迫,隻有熱情,讓我覺得根本沒資格告訴他們該怎麽做,因為我還找不到我的熱情。”


    “結果我什麽理論都說不出來,幹脆說我跟大家一起做。”


    “做了後覺得怎麽樣?”


    “除了我爸,我沒有和別人一起在廚房做飯過,更別提是一群開開心心做飯的人。我一直停下來看,因為這種感覺太陌生了,幾乎不像是真的。”


    原青仿佛看到了那個廚房,和她家的廚房不一樣,卻的確是聯大食藝社的廚房,看到芯容總是很興奮的麵孔;看到陵珊雖然是大小姐,卻執意要學做飯,看到於奇晏學長的溫煦笑容;還有徐汀緣學姐開著玩笑幫大家打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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