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樓左手握劍柄,掬起一捧水,撒在了劍身上,而後以右手摁住劍身尖端平麵,細細的在磨刀石上打磨著。


    敲門聲傳出。


    「請進。」


    秦月樓仍舊專心致誌的打磨劍刃,頭也不回,但可聽得那腳步聲輕盈,


    微微抬頭,隨意的瞥了一眼,原來是這客棧的老板娘,


    老板娘扭動纖細的腰肢,如同迎風擺柳,接近了秦月樓的身邊。


    老板娘隨口道:「如此良辰美景,小哥為何隻顧著打磨劍器呢?」


    秦月樓仍不抬頭:「打磨劍器,自然是為了‘殺"啊。」


    「殺?殺誰呢?」老板娘聞言,卻是將手伸出,似是要輕薄秦月樓。


    秦月樓隨手抬劍,將老板娘的手打開。


    「老板娘,在下可是良家少男,您若是想要輕薄我,可得掂量掂量自己本事啊。」秦月樓看似調笑道。


    「本事沒有,本錢倒是足得很哩。」老板娘笑意盈盈,挺了挺胸前二兩。


    「這倒也是,情義千斤可不敵胸前二兩,不過夜半無人,老板娘您入我這房是想作甚?」


    「這不是,想和你研究研究一下,雲雨之分麽?況且這八方風雨比不上我們這帽兒山的雨,那我們這帽兒山的雨和雲,可不得好好研究一番了麽?」


    「雨是陸地和海洋表麵的水蒸發變成水蒸氣,水蒸氣上升一定高度後遇冷變成小水滴,這些小水滴組成了雲,它們在雲裏互相碰撞,合並成大水滴,當它大到空氣托不住的時候,就從雲中落了下來,形成了雨。」秦月樓正兒八經的為老板娘科普著。


    老板娘一愣,心中腹誹:「這小子到底是真聽不懂還是假聽不懂?」


    「何況,帽兒山有雨,入雲龍上山。」


    「但在我們這地界,是龍你得盤著,這山中可有吃人的大長蟲呢。」


    二人盤著切口,為了走江湖,秦月樓也花了點時間研究了一下春典切口,也就是常規意義上的黑話。


    八方風雨比不上帽兒山的雨,其含義為【您來我們這是準備幹啥?】


    帽兒山有雨,入雲龍上山,其含義為【我知道你們這不簡單,但我隻是路過貴寶地,行個方便。】


    這麽一對,就跟對暗號一樣,雙方心裏都門清。


    而老板娘接下來的話意思是【那你來的可不是時候,現在我們這小客棧妖風可大了起來呢。】


    老板娘也掬起一捧水,複而又將那水撒入盆中,看著激起的小水花,眼含深意,盯著秦月樓的側臉。


    轉而便不再對春典,而是細細的盯著秦月樓。


    「小哥你生的可真是俊俏呢,奴家可真是想要把你這細皮嫩肉給吃掉啊。」老板娘嘿嘿直笑。


    「我不要麵子的嘛?嘖,你這女人已經不是老牛吃嫩草的程度了。」秦月樓一指輕彈那劍,發出清脆的鳴響,聽了聽,看起來很滿意。


    「那是什麽個程度呢?」老板娘坐在了床鋪上,翹起了二郎腿,玉指拈著衣襟來回拉動著。


    「是老陰捉小雞的程度了。」


    「···這天可真是熱啊,明明外麵下著雨···」老板娘柳眉倒豎,雖然氣,但還是拉動著衣襟。


    秦月樓目不轉睛,仍舊隻是自顧自的磨著劍。


    「體溫高了?那你快去隔離吧,別在我這待著了,我怕菈妮誤會。」秦月樓揣著明白裝糊塗,隨後又補上了一句。..


    「為菈妮,我變成狼人模樣,染上了瘋狂。」


    「那你一定很愛菈妮吧,隻是,發生在帽兒山的事,不帶出帽兒山,不就行了麽?」老板娘順著秦月樓的話接著往下說


    了起來。


    「我愛菈妮,畢竟梅琳娜就是根木頭,當時我走得時候梅琳娜還追在我的身後說了很多動人肺腑的話呢。」


    「有多感人肺腑呢?」


    「當時她追在我的身後哭著說‘還會再見嗎褪色者?再見的時候你要成為艾爾登之王!好不好?褪色者你要開心你要幸福,你的世界以後沒有我了!阿褪,沒有你我可怎麽活啊?王啊,不要癲火啊!老公,你把你老婆拉下了!主人,我再也不做木頭人了,嗚嗚嗚汪汪汪!"


    聞者動容,聽者落淚。」


    「然後呢?」老板娘雖然聽不懂秦月樓的話,但還是理清楚了秦月樓的意思。


    意思就是有個叫梅琳娜的,被一個叫菈妮的女人搶了男人。


    「然後,我就癲火了。」秦月樓噘嘴聳肩,「梅琳娜根本沒有防火女好的嘛,真的是,什麽女人嘛,當初是她要分開,分開就分開,現在又要用真愛把我哄回來?很藍的啦。」


    老板娘現在為秦月樓的男女關係而感到有些愕然,這已經是四角關係了。


    「不過呢,我更喜歡永真,隻可惜,我親手殺了她。」秦月樓不免歎惋,「她對我很好,一直默默的站在我的身後,為我撫平傷痛,可最後我卻親手殺了她。」


    老板娘突然發覺,秦月樓說這話的時候,雖然歎惋,但也僅限於歎惋了,就好像是一種可以把玩的悲傷一樣。


    「還真是個心狠的小家夥啊。」老板娘揶揄了一句,秦月樓這話,她可沒當真,但秦月樓這話也說的有真有假。


    比如梅琳娜那部分就是假的。


    「所以不要靠近我,不然會不幸。」秦月樓終於磨好了劍,收起了磨刀石,為這柄普通而又平凡的長劍上油保養。


    隨後才將長劍收入鞘中。


    「天色不早了,老板娘你也請回吧。」秦月樓握著劍說道。


    「不和奴家做點有意思的事麽?」老板娘千嬌百媚。


    「如果是以前,我肯定毫不猶豫的讓你教我登dua郎,可惜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你想教我登dua郎,很藍得啦。」秦月樓此時還打算勸服老板娘。


    可老板娘不依不饒:「人家可不信,你是正人君子,沒有一個男人能忍住不看我,除非她是女人。」


    「唉,好說歹說你咋就是不聽呢?」秦月樓搖著頭。


    「怎麽?你想對我動手不成?有本事來啊。」老板娘拍了拍床褥。


    秦月樓搖著頭,自顧自的走出了房門。


    「你喜歡就待著吧,讓給你了,明天房錢給我退了。」關門前,秦月樓留下了話。


    老板娘愣住了,旋即惱羞:「這小子真不懂假不懂?我這麽個如花似玉的大美人都這樣了,他怎麽還不上?真的是···他不會不行吧?他爹的,奶奶的什麽年頭,白給都不要?」


    秦月樓自然不清楚老板娘怎麽編排,他隻是下了樓,握著劍鞘,出了門。


    小黃書所給出的目標便在這帽兒山當中,隻是這帽兒山中不止那目標一個。


    深山老林多山精野魅,自然少不得狐鬼之流,而這方圓百裏也就僅僅隻有這一家客棧燈火通明了。


    走出客棧,月明星稀,回首望去,卻是那客棧,像是在紅塵之中矗立,司空見慣於各類事物,再想脫出,還需得放下,一把火將其燒了才行。


    懷中抱劍,秦月樓便聽得遠處傳來一陣陣的哭泣聲。


    循聲而去,幽靜的湖麵倒映著明月,而在水中月裏,則是一名女子,遠遠望去,看不清楚,隻能看清她在一件一件的脫著衣裳,月下啼哭,淒婉哀怨,如那琵琶一樣,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


    女子一邊啼哭,一邊用水清洗著身體。


    秦月樓秉持著非禮勿視的道德基準,伸出手擋在眼前,走了出去,


    不過卻收回了無名指和中指,隻有食指小拇指擋著。


    「姑娘?姑娘?因何事在此哭泣呢?」秦月樓走近了,問著那哭泣的女人。


    姑娘僅看上身便可看出身段凹凸有致,之所以隻看上身,還是因為那湖水看起來有些深,隻展露了那姑娘的腰際上身。


    烏黑長發也被打濕,鋪蓋了大半肌膚。


    姑娘沒有回頭,隻是羞赧的瑟縮了半分,玉臂環繞,自己抱住了自己,悄悄回頭,露出了小半張素白麵容。


    若出水芙蓉,標致而又素美。


    「多謝少俠關心,小女子隻是忽然想到一些傷心事,便哭了出來。」女子止住了啼哭,微微點頭致意。


    「那麽,是什麽傷心事呢?」秦月樓問著那女子。


    「小女子十六歲嫁人,婆婆整日對我非打即罵,罵我是一隻下不出蛋的母雞,這都四年了,我還是沒有生出來孩子,婆婆一直罵我,還想讓相公休了我,想到這裏,我傷心不已,便同婆婆說,去城裏為送子觀音上香,


    說是上香,可其實我隻是想逃離那個傷心地罷了,一時難過,便哭了出來。」


    「唉,這是什麽世道呢?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呢?生不出來,也不一定是你的錯啊。」秦月樓聞言,寬慰著那湖中的女子。


    「可,那該是誰的錯呢?」女子還是隻背對著秦月樓,但卻也怔怔的問著秦月樓。


    「誰知道呢。」秦月樓搖著頭,「起碼這種說不上來的錯誤在沒有得到完全的佐證之前,不能強加給你就是了,我問你,你那丈夫可曾納妾?」


    「有···」


    「那妾室有生出來孩子麽?」


    「有的有,有的沒···」


    「那生下來的孩子,長大以後肯定不像你相公。」秦月樓促狹的笑了起來。


    「所以···少俠您覺得,錯不在我是麽?」女子背對的問著秦月樓。


    她的聲音聽起來,很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


    「錯不在你。」秦月樓點頭。


    「謝謝您,少俠。」女子轉過了身,可是卻也消失無蹤。


    啥也沒看見,連全臉都沒看見,就沒了。


    轉而,秦月樓便回了客棧,好像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可這山間,卻又下起了瓢潑大雨,明明剛剛還月明星稀呢。


    「這老天爺的天氣咋跟小姑娘的臉一樣呢?說變就變。」秦月樓雖然回客棧回的早,但也被淋濕小半身。


    而客棧內的夥計們則是打著牙祭,吃著夜宵,還說著話。


    看到秦月樓進門也沒避諱,小二還熱絡的招呼秦月樓過去吃點菜暖和暖和。


    秦月樓也沒推辭,拎著酒葫蘆便走了過去。


    「你們可記得,年前的時候,走商們路過那湖的時候,總是能聽到哭聲,然後有的走商便去查看,後來···嘖嘖,有個走商說那姑娘想要借種,好回婆家去,他就幫忙了,結果一夜春曉過後,那姑娘也不見了,你們說,到底是那走商說大話吹牛逼,還是確有其事?


    要說哭聲,咱們在這這麽長時間了,咋啥都沒聽見?」


    腦袋大脖子粗的掌勺大廚說著不那麽葷的故事。


    秦月樓聽著,隻是喝著酒,晃了晃腦袋,咂吧咂吧嘴,感覺嘴裏的酒都沒啥味了。


    「客官,你覺得這是真是假呢?」小二問著秦月樓。


    「誰知道呢。」秦月樓咽下了清冽酒液,回道,「都要借種了才敢回家,可想而知那婆


    家該是有多凶神惡煞的不把她當人了。」


    「此話怎講?」賬房問著秦月樓。


    「淪落到借種了才敢回家,那這家還有回去的必要麽?歸根結底,婆家隻是想要將那姑娘變成一台傳宗接代的生育機器罷了,完全不考慮對方作為人的權利,而可悲的是,婆家同樣是女人,卻又處處為難女人,也不知道有什麽好為難的呢?是要發泄自己作兒媳時被婆婆虐待的痛苦麽?女人何苦要為難女人呢?」秦月樓搖頭道,


    「你們說,這事到底是誰錯了呢?」


    「反正不會是女人的錯。」


    老板娘鬱悶無比的從樓上下來,瞪了一眼秦月樓,顯然老板娘聽到了秦月樓剛剛的話。


    秦月樓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喝酒喝酒。」


    「幹了。」「幹。」「請。」


    幾個男的碰杯碰碗碰葫蘆,紛紛喝著自己的酒,沒去接話。


    可憐那姑娘,在那湖裏,冷冷清清,生前的執念卻一直固定在了借種上,家都不敢回。


    回娘家,怎麽回呢?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連娘家都不敢回,那這娘家,真的有回去的必要麽?


    回夫家,卻又等著借種,那這夫家,似乎也沒什麽回去的必要了吧。


    有爹有娘有相公,但卻又無依無靠,


    這算是什麽世道?


    「不過,這話傳的有鼻子有眼的,沒人來找過麽?」秦月樓心裏想著,嘴上問著。


    「誰知道呢?反正我們沒碰見過。」


    秦月樓看了看門外瓢潑的雨幕,又喝了一口酒。


    「這麽大的雨,明天也不會有太陽了吧。」他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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