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秦月樓那一堆金子的福氣,也托了秦月樓那一番高談,更是托了秦月樓那神異,慕小寰對於慕蟾宮想要讀書的迫切意願妥協了。


    於是慕小寰便領著慕蟾宮去金鱗商會退還走商證,領了當月的抽成,父子二人便離開了商會,回到了住處。


    雖說父子二人並非金鱗城本地人士,但慕小寰領著慕蟾宮來到金鱗時身上還是有餘錢的,於是便買下了一間房,雖然遠離鬧市,但毗鄰秦槐河,每當佳節都能看到河中花燈從河中飄過,那畫舫也會從河中漂遊,也可見到那畫舫上各色姿容的舞姬花魁小琵琶。


    乍得重金,慕小寰也沒有一下全脫手換成銀票什麽的念頭,畢竟財帛動人心,而這人心最是鬼蜮難防。


    “蟾宮,明日你我二人皆遮掩容貌,去到各大典當行換取銀票與碎銀,他們要是和你殺價壓價你也別管,最低不能少於這個數。”慕小寰豎起了五根手指。


    “爹,我省的。”慕蟾宮點著頭。


    “這些可是萬足金啊,當時我們在那破廟裏怎麽就沒發現?這麽多的萬足金,他是從什麽地方拿出來的?我們好像都沒發現吧?”慕小寰拿著金子,仔細的撫摸與觀察著。


    他原先就是做金飾生意的,也是從當鋪出來的,這金子的純度他掂量掂量也能感覺個大差不差。


    “爹,你有沒有覺得,這金子看起來很像是···木炭?”慕蟾宮看著這些金子,語氣有些不確定。


    “那位秦公子是不是會什麽點石成金的法門?點了這些木炭給我們了?”慕小寰看著自家兒子,腦海裏出現了一個不算荒唐的念頭來。


    “蟾宮,我看那位秦公子和你還算投緣,不若你去軟磨硬泡一番,看看能不能學到這點石成金的法門來?”慕小寰直言。


    “爹,您這說的是什麽話?人家願意給我們金子已經是我們的福分了,您這樣豈不是在損我們的福分麽?”


    “那可是點石成金啊,蟾宮!”慕小寰有些激動。


    “爹,你別說了,我是不會幹這種事的。”慕蟾宮義正言辭的拒絕了,反問著慕小寰,“吾輩讀書人怎可沒有風骨?”


    “等你快餓死的時候再想想看風骨能不能吃喝吧!”慕小寰氣的敲了一下慕蟾宮的頭。


    但是敲完以後他也垂頭喪氣了起來,將金鱗商會的銀子取了些出來。


    “我出去喝點酒,你自己在家好好想想吧。”


    留下了這句話以後,慕小寰便出了門。


    慕蟾宮垂著頭,內心憋悶,可卻又無法發泄,於是便隻好從屋內拿出詩集,坐在房間裏借著油燈誦讀了起來。


    他讀詩很有韻味,鏗鏘有力中還有婉轉嘹亮,沒有夾帶方言,而是標準的大靖官話,這誦讀多一分顯得矯揉做作,可少一分卻又顯得有些平淡,誦讀情感也拿捏的恰到好處。


    有詩字裏行間中豪氣幹雲,有詩一言一句中百轉千回,有詩藏頭藏尾藏著譏諷,個中神髓各不相同,而慕蟾宮卻又能準確體悟,而後將其誦出。


    哪怕不吃不喝也感覺不到,這一讀也讀到天色傍晚,日落西山,直至完全落下。


    屋外秦槐河中河水一下一下的拍擊著兩岸,慕蟾宮則又聽到了些微水聲泛起,好像有什麽人從那水中走上岸邊一般。


    不過慕蟾宮沒有理會,隻當是有人不小心掉進了河裏,狼狽上岸。


    不多時,慕蟾宮又瞧見了被油燈燈光所照的紙窗外有一翩躚身姿影影綽綽,似乎是在門外徘徊一般。


    “誰在外麵?”慕蟾宮拿不準主意,便放下了詩集,托著油燈推門而出,入目所見,原來是個姑娘。


    這姑娘膚色極其白皙水潤,臉上還在油燈的映照下浮現出些許水嫩光澤,那容貌也絕非那畫舫上的風塵女子可相比較,


    風塵女子大多風騷,可那風騷之間唯有摻入了柔美嬌媚才叫風騷,所以風塵女子那大多是搔首弄姿的騷。


    可麵前這女子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左右,那骨子裏的柔美和些許嬌媚搭配便如同他讀詩一般的自然而然渾然天成,無法言說的風情萬種隨著舉手投足間同青澀少女的魅力一同揮發。


    那小姑娘也是沒想到慕蟾宮會突然走出來,因而有些慌亂。


    “姑娘,您在我家門口徘徊許久?請問是有什麽事麽?”慕蟾宮不敢去看著女子,於是隻得眼觀鼻的錯開了目光,看似有些失禮,實則非禮勿視。


    老是看著人家,會不會被人家姑娘當做是登徒子呢?這樣很不符合禮數,因此還是非禮勿視為好。


    慕蟾宮是這麽想的。


    那少女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但卻急急忙忙的離開了,隻留下了原地悵然若失的慕蟾宮。


    “我還沒問姑娘你叫什麽呢···”他有些失魂落魄的呢喃著,歎著氣,他推開了房門,回到房間,也沒心思讀詩了。


    隻是看著那些描寫人世間的情愛的詩句,心中有說不出的苦悶。


    他沒發現。


    院落裏的地上泥土,已然濕了大半。


    他那老父親大半夜的時候醉醺醺的進了門,身上酒氣混雜著脂粉氣,慕蟾宮也心知肚明,便扶著慕小寰上了床,


    而他自己則獨賞月明,不住歎息。


    聽著秦槐河中水聲激蕩,便如他心思一般,隻能回了床,和衣而睡臥榻而眠。


    或許睡著了,便能在夢中見她一麵···


    黑色的泥淖中,巨大的魚類骨骸毫無保留的矗立其中,不遠處還有著一條條的大魚,在烈日的曝曬之下身體幹癟,有些垂死掙紮的撲騰著,魚尾將泥淖挑起,黑色的星點泥漿四散。


    他一腳深一腳淺的在這黑色的泥淖當中前行著,沒有目的地,也沒有標識物,天上隻有酷烈熾熱的烈日冰冷無情的散發著熱量,隨處可見的是漸漸失去活力或者已然失去了活力的奇形魚類。


    有魚類生著觸須,約有十條,眼若拳頭般大小,無神的盯著自己,體態圓錐,尾端生著三角形的鰭,像是它的滑稽帽子。


    有魚類體態臃腫畸形,身子粉嫩,軟趴趴的陷在泥中,大嘴也軟趴趴的,鼻子也軟趴趴的,看起來像是一個滿臉苦相的醜人。


    有魚類生就尖牙利齒,雙眼極小,頭上好像長著個燈籠。


    有魚類色彩豔麗,有魚類體型巨大···


    不知到底是什麽魚,長得真是奇特至極,他一邊深一腳淺一腳,一邊想要逃離烈日曝曬,他覺得如果自己一直這樣下去的話,可能就會變的和那些魚幹一樣了。


    雖然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往何處,可是卻也模糊的有個指引著的方向,在遠處是一座山丘,那裏的陰影可以遮擋烈日。


    在這片滿是黑色泥漿的大地上,烈日的曝曬似乎並不能將泥漿的水分蒸發,他隻是一直的走著,終於走到了那山體之下,空氣中滿是臭魚爛蝦的腐爛味道。


    稍事歇息,天色便突兀由白轉黑,那些腐爛的味道揮之不去,他心中憋悶,看著月色皎潔,便想要逃離,而後,他便攀上了山岩。


    山岩光禿禿的,沒有半點植物生長的痕跡,沒有野草,沒有苔蘚,有的隻是亂石凸起凹陷所構成的高聳低窪,山岩縫隙幹燥,便借助那縫隙當做著力點,一步步的借著皎潔月色攀上了山頂,那好似揮之不去糾集在體表鼻尖的腐爛臭味終於消散,隻是鼻中仍有餘味。


    他想要轉移一下,不要過多地感受那股腐爛的臭味,故而極目遠眺。


    由上至下,皎潔的月色籠罩,可遠處卻又有著深沉而又可怖的黑暗濃鬱籠罩,那數之不盡的深沉溝壑當中似乎盤踞著什麽在暗處張牙舞爪的奇詭生物,白日裏那些奇形怪狀的臭魚爛蝦們幹癟的身體在腦海中揮之不去,仿佛妖魔化的詭異魚蝦便潛藏在溝壑當中的深暗水液當中。


    皎潔的月光也非全能,更無法照亮那些低窪深坑,縱然是月光,也是有限的,不如太陽大日的。


    夜色好像無盡,更是埋藏著亙古的混沌莫測。


    他不敢再看,生怕再看一眼,自己便無法承受那股莫測,於是便轉過了頭,而後便看到了···此生都未曾見過的奇特造物。


    哪怕大自然再怎麽鬼斧神工也不可能鍛造出那麽一塊巨大的仿佛參天的黑色石碑,雖然已然古舊斑駁,可那石碑上也可見殘留的精巧打磨,


    可是這所謂的【可見】並非是單純的以眼相看,反而是以感覺去【可見】,就像是知曉這塊石碑的由來,可是去仔細回想卻又沒法從腦海中找尋到關於這塊石碑的半點蛛絲馬跡。


    石碑上刻畫著根本看不懂的象形文字,且這些象形文字也完全不符合自己已知的所有字體與文字。


    這是些什麽紋路?哪怕經過漫長歲月的演變也不可能會變成現今的文字吧?


    但他十分的疑惑,明明自己距離石碑如此之遠,可又為何能夠仔細的看到那石碑上的文字呢?


    不解,疑惑,充斥著他的頭腦。


    而後,好像聽到了什麽不像是人,可卻又像是人一般的,怪物的嘶吼。


    再然後。


    慕蟾宮,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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