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活泉從三米高的岩石處飛流而下,在湖麵濺起陣陣碎玉般的水花。湖邊的植被稀疏了不少,許多天然的青褐色碎岩圍湖散布。


    也許由於人跡稀少,雖然水流嘩嘩作響,這地方卻顯得靜謐無比,除了泉水濺落的地方,半月形的湖麵平靜無波,靜靜倒影著茂密的糙木,隨風皺起陣陣褶紋。


    清風拂麵而來,讓人難得地放鬆了心神。


    走了半天劉戈也有些累,就著湖邊找了塊岩石躺下,順手把皮球扔到一邊:“給你開接收埠,你順便幫我看著有沒蛇蟲鼠蟻出沒,有你就搞死它們,知道不?我先睡一覺。”


    小皮球被他扔到地上,冷不丁地栽了個跟頭,一骨碌滾到了一邊。它把朝下的身體翻轉回來,抗議道:“沒手沒腳的,我怎麽搞!”


    “這還不簡單,咬它!”劉戈打了個哈欠,這段時間緊繃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耷拉著眼皮,呼吸漸漸平緩。


    被勒令肩負起警戒工作的小皮球挺想貫徹他的話,撲上去,咬一口!可想到劉戈此人的陰險卑鄙程度它就立刻打消了這念頭,乖乖去搜找對自己有用的種子。


    另一邊,實驗樓裏一陣沸騰,從a國遠渡重洋而來的老海勒更是熱淚盈眶。


    為了帶著實驗室的主成員來華國加入這次復聰藥的研究,老海勒曾跟a國政府協商過數十次,高精密度的實驗儀器更是以無條件捐獻過去所有研究成果的獲利為代價,才能運送過來。


    但是這一切付出都有了超值的回報,經過針對大批量離體耳細胞的實驗研究,終於把復聰藥的劑量控製到最精確的程度。臨床使用時隻需要通過簡單的檢測,就能估算出最佳劑量,使人在三個月或更短的時間內逐漸恢復聽覺。


    這叫為此傾注了半生精力的老海勒怎麽能不激動?


    他握著張正揚的手說:“你們華國,讓人心服!劉先生呢?這種時刻他怎麽不在場?”


    張正揚說:“衍行已經去找了,應該很快就會過來。”


    張正揚回答老海勒的時候,木頭已經在門衛的指點下知道了劉戈外出的大致方向,對於找人,尤其是找劉戈這種事他非常在行。


    從十二歲開始,他就一直肩負著把劉戈從各地抓回他陝川老家的重要任務,為此他還專門跟特種營的周哥學過專業的追蹤方法。


    很長一段時間裏,他能從大路上滿地的腳印裏辨認出屬於劉戈的那一個。劉戈總是說,他這人簡直刻板得像木頭,沒趣啊。


    然而他所不知道的是,他曾經是他傾注了所有熱情與仰羨的對象,他兒時最灰暗的那段日子裏,他是他心中唯一的光。


    所以陳遠道告訴他那把劃破黑暗的劍到底是誰時,他毫不猶豫地答應要去做那把劍的劍鞘;所以他在心底發過誓,永不與他相爭,即使貪圖富貴榮華的父親在後麵督促、所有貪得無厭的支持者在後麵逼迫,他也從沒動搖。


    唯一一個發現這一事實的人,是已經死去的阿容。在阿容麵前,他第一次點頭承認,因為他和阿容有著相似的遭遇、相似的心境。


    對於劉戈,他跟阿容都抱有一種近似於信仰的炙熱感情,那曾是唯一會讓他心口發燙的東西。隻不過從他親吻著阿容對他微笑開始,他就把它埋得更深、深到連自己也不去觸碰……


    然後阿容死了……跟他最親近的阿容的死,也沒有把他拉回來……


    木頭頓足,看著山道上熟悉的足跡,即使三年、四年、五年不去記憶,那過度熟悉的足印他仍然可以很輕易地分辨出來。


    過了辟溪山、過了雙峰、進了山穀、繞過了岩石、越過了矮林……不其然地,就見到了那雙手墊在腦後、仰臥在岩石上閉目入睡的劉戈。


    木頭知道劉戈這人以前很淺眠,仿佛隨時都在戒備著危險降臨。


    他那時候也很警惕,察覺有人靠近時往往會毫不猶豫地出手相向。可是劉戈不同,他身邊不僅僅隻有敵人,還有他的親人、他的朋友——不知哪一刻會突然翻臉的親人和朋友。


    陳遠道無處不在的考驗、周圍人的尋釁與算計——他都應付得得心應手,但不代表——他不難過。


    他什麽東西都能輕易得到、什麽事情都能簡單上手,所以也沒有什麽特別執著的東西。折騰得別人人仰馬翻、給出別人欣喜欲狂的成果之後,他卻跑到僻靜的地方獨自安眠,似乎這就是給自己的、唯一的獎賞。


    他的習慣,他都知道。隻是不知道他還沒改掉、隻是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麽、隻是有了自己的路,也許不會再回到從前……


    木頭的心髒驀然收緊,過去的事與現在的事再度交錯浮現。


    那邊的劉戈似乎察覺了有人到來,睜開了眼。


    “木頭啊,你來了。”


    劉戈一翻身,利落地坐了起來:“我猜猜出了什麽事?難道是老師他們把復聰藥搞出來了?”


    見木頭點頭,劉戈繼續說:“那不是很好嘛,不急,老石會處理的。”他一把將在身後跳躍的小皮球揪了起來,扔到肩上:“我跟你說,我發現這個地方很不錯,整一整的話可以帶悠霓過來玩兒。”


    木頭悶聲說:“這裏不是我們的地方。”


    “我們隻是來玩玩而已,又沒打算占了它。”劉戈順手扯下身下的枝條:“木頭啊,你看這是不是石桂?我記得它的葉子搗碎了可以用來毒魚,我們要不要來試試?”他身後滿樹的紅艷小花晃悠著,就是他拿來隨口胡謅的石桂。


    木頭說道:“老師他們在等你。”


    劉戈忽然就說不出話來了。


    以前他一直想將木頭拖下泥濘,現在卻不願再把他扯進來。


    多麽幸運,已經爭取到了第二個選擇。


    劉戈揪揪額前的劉海,問道:“木頭啊,你想不想留在實驗區?我是說比起整天往山裏跑,你更喜歡哪一個?”


    木頭說:“我跟著老師。”


    得到了答案,劉戈從岩石上了起來,隨手拍去身上的灰屑,說:“回去吧,老師他們等著!”


    原耳糙成藥的成功研發很快就轟動了各界,接踵而起的懷疑聲音也被它明顯可見的療效壓了下去,華國出產的新藥第一次毫無阻礙地在世界各國全麵推行,巨額的利潤源源不斷地流入華國。


    很快地,這落戶於南懷不到一年的實驗區給了人極大的驚奇:它匯聚了大批國內植物領域的專家、吸引了國外大型實驗室加盟,並且在極短的時間將研究成果轉化為成藥輸入市場。


    未來科技身後隱隱存在著的陳楊兩家的影子,幾乎讓所有想伸手的人望而止步。在這種無外力幹擾的大好光景之下,未來科技以最強勢的姿態迅速打開了國內外的市場,暢通無阻地在這一領域紮穩了腳。


    這時候劉戈徹底清閑了,他就拖著木頭帶上小蘿莉去前些日子剛找出來的秘密山穀。


    湖邊的糙木叢已經被他清理得差不多,隻有幾棵還開滿紅色小花的石桂留在那裏,滿樹小燈籠狀小花隨風搖搖可愛。


    劉戈指使小蘿莉去撿柴,自己撩起衣袖熟練地搗鼓起來。木頭悶不吭聲地坐在一邊削樹枝,這是劉戈給他分配的任務,萬一劉戈碾碎的石桂葉毒不到魚,還得他施展他常年野外生活練就出來的好身手來叉魚。


    劉戈弄碎了一大把石桂葉興致勃勃地灑到湖裏,他是鐵了心要跟這湖裏的魚幹上了。


    石桂葉雖然帶著微毒,可捏碎之後會有淡淡香氣溢出。水底來回遊弋的湖魚似乎嗅到了食物的氣味,開始往石桂葉碎屑散落的水域遊過來,兩唇一張一合地吞吐著,石桂葉也隨水流進它們的腹中。


    小蘿莉跑了過來,跟劉戈一起趴在岩石上盯著這些養在深山的肥魚。


    沒過多久,第一條魚兒就暈乎乎地浮上水麵來,倒不像是死了,反而像喝醉了一樣,在湖麵晃晃悠悠半浮半沉。


    劉戈是看不出它叫什麽魚,他利落地把魚叉了起來,扔給木頭:“木頭啊,這魚能吃不?石桂對咱沒害處吧?”


    木頭說:“量少,沒事。”木頭殺魚的手法非常熟練,沒兩下就把魚鱗跟內髒清理得一幹二淨。


    這時候火也生了起來,劈裏啪啦燒得正旺。劉戈說要帶小蘿莉搞一次純天然的野炊,兩手空空什麽都沒帶,連調味的醬料都沒有,這種情況下,木頭立刻被作為植物百科來用——兩個一大一小的植物白癡(偽白癡)不斷從林子裏拔出各種有香味的植物,問他能不能當香料用。


    最終木頭忍無可忍,直接找了幾種適合的香料碾碎灑在半熟的烤魚上。


    烤得金黃的湖魚散發出陣陣誘人香氣,還沒吃已經滿嘴生香。劉戈搭著木頭的肩,嘖嘖讚嘆:“木頭啊,瞧瞧你這手藝,誰娶了你真有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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